第九節:沙砌圖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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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節:沙砌圖騰(下)
兩人一動,三大勢力總部卻同時嘩然,主流居然是斥責怒罵。
“混蛋啊!別幹涉死敵的異能!”
“就不能老老實實的去死嗎?眼看就要釋放了啊!”
“你們這要壞了人類的大事啊!”
隻有少數見識超凡的家夥眼神訝異,甚至發出驚呼,不但為他們的行為,也為他們的手法。
“一樹百獲!這個異能是一樹百獲!”
“銀色海岸世家的保命秘技——他肯定是菲斯特!”
“菲斯特!居然是菲斯特?”
在三大勢力中,年輕一代的佼佼者菲斯特很有名,他家祖傳的這招異能也很有名,一旦被人點破,那就不可能隱瞞得住了——所以現場的辱罵聲立即收斂了很多,更多的人睜大了雙眼。
“一樹百獲”,以一敵百的殺招,銀色海岸的不傳之秘。在百多年前,它創下一個最高紀錄,單人同時釋放三百個以上的同級異能,直接清空了半座城市,實乃群毆混戰之大殺器。值得一看!
湯森是個異能界的新鮮人,當然不會被人叫破名字,但被別人認出了手中武器。
“真神在上!使徒佩劍——那是上代使徒佩劍啊!”光輝聖城的大教士們又跳又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在給人類的英雄加油打氣呢。
“命運之劍啊,那是教會的財產!”
“一定是異能師公會的卑鄙陰謀……”
“居然是命運雙劍?!”但是,異能師公會方麵卻又另一番議論:“奇怪,這劍是公會前輩鍛造的,但老早以前被使徒搶走了——難道這人跟使徒有關?”
“跟使徒有關的話?這人是那個什麽霧靄宮殿的少爺?”
“亞洛?伯格?他也配跟菲斯特站在一起嗎?”
霎時,菲斯特身邊同伴的身份撲朔迷離,三大勢力對他的關注力度快速上漲。
無名小村,兩人拚命,一往無前!
不到五十米的距離內,瞬間充滿了疾飛的嫩芽、葉片、花瓣和絲絮狀的種子;劫難劍尖瘋狂抖動,無數小光圈迸發而出、跟著衝過去!
一樹百獲,當年三叉戟異能女煞星的招牌技能,螞蟻啃象,量變堆到質變的最好例子;命運雙劍,光輝教會前代第十一使徒的隨身佩劍,從來就隻有一柄現世,卻是橫行八方的混世利刃。
嫩芽碧綠,葉片寶藍,花瓣絳紫,絲種銀白,間中混進無數金黃色的小光圈!
“奉吾——”圖騰死敵再次張嘴,但它這次才吐出兩個字,無數異能已經撲到了。
這個瞬間,光華掩目!
兩百個以上的異能在防護罩外爆發,它的胸腹,就成了孕育彩虹的秘境!
巨大的圖騰死敵似乎不再是醜惡的凶物,此時,它更像可愛的、能招攬彩虹的吉祥小動物。各種燦爛的、淡雅的、庸俗的、黯淡的光芒在它胸前爭相綻放!
風雨雷電互為映照、生命詛咒比翼齊飛!
上有先祖之靈咆哮、下有惡毒藤蔓纏繞!
那個原本不會被普通人看見的防護罩,立即拖到比盛夏烈日還要猛烈十倍的光線下,被裏裏外外的衝擊撐得死去活來。萬紫千紅盡入一囊,就算是真神的膀胱,都得乖乖顯出原形!
巨大的橢圓形球幕顯露真容,嚴嚴密密,還留出六根牽引帶,跟那六張空蕩蕩的高靠背椅連在一起——高踞椅頂的醜陋雕塑,吐的雖然是岩漿,咬著的卻是這根係帶。
劇烈的異能威勢無窮無盡,連十分之一的攻擊都還沒鑽進罩子裏,針形異能卻已全數崩潰——它叫壞你事寶貝,不是撐得住寶貝,這麽劇烈的能量侵襲!小小的異能針堅持到此已經非常優異了。
劫難劍的光圈後發卻先至,大部分在針形異能崩潰前鑽進去了——橢圓染缸中終於閃出一點明銳光線,旋即無聲爆裂,明銳之色充滿整個罩子,甚至把那層薄膜給擴大兩寸有餘!
漆黑平麵周圍,空中爆出無數小火球、無數色彩斑斕的蛇形連線被燒成灰燼。
驚神慘叫中,六雕同時碎裂!
劇烈震顫裏,六椅全數折斷!
可惜,三大勢力總部沒人看到這一幕,異能接收光線有上限存在,菲斯特那數百個異能爆發,整個畫麵“唰”的一下就白了!剛剛無數瞪著眼準備看死敵異能的人,現在全都捂著臉怒罵哀嚎。
圖騰死敵本不把這些小異能看在眼裏,最多不過人類的六級異能,就算被侵襲到軀體也不關痛癢——但到異能真正臨身時,死敵才知道世道變了,全身上下立即被麻痹,動彈不得!皮膚表麵有無數的氣泡在鼓脹、還有大大小小的波紋在相互擠壓。
荒謬!怎麽可能?人類一定用了卑劣的手段!
死敵對麵,兩個麵具男也是一副癡呆摸樣,出招前唯恐打不破防禦用了全力,所以兩人都瞬間透支了體力,差點直接癱倒。他們哪能想到,自己這一“呸”會有此等威力?
死敵不動了,死敵渾身爆漿了,死敵發出不甘的痛楚吼叫……別是裝的吧?裝得過火了吧?
他們不知對手情況,還得繼續硬撐著。裝大尾巴狼就是這點不好,打落牙齒得和血吞,千萬不能朝外吐,被死敵看穿可就沒命了。
此時此景,誰都不可能想到麵前的死敵是真完蛋了。這麽大個的死敵,怎麽可能給自己一刀切掉?如果他們知道圖騰死敵的真相,知道自己的異能隻是點燃導火索的火花的話……
“做得很好。”有個聲音在他們身後突兀的出現:“圖騰死敵的護罩,原來是這種形狀。”
“你死哪去啦?”湯森哼哼:“打成這樣你才來?很危險知不知道?”
“我知道很危險,所以忙著封村。”當代大師毫無愧色:“像你這麽沒腦子,你是怎麽長大的?”
“看不慣的我就呸!”湯森提供的老實答案,聽起來總是那麽不靠譜。
“正好你幫忙看下,看看這玩意死了沒有。”
“你指使別人很熟練嘛……這假麵挺吊。”英格瑪轉頭看向菲斯特:“一樹百獲,久聞大名!”
“有件事你要做好,”大師拍拍菲斯特的肩膀,順便把半張撕破的卷軸拍在菲斯特胸前:“一會,我要是發出勝利焰火,你就抓住旁邊這混蛋,手腳腦袋都行,記得頂在前麵。”
菲斯特驚訝於大師奇特的要求,旁邊的湯森已經問了:“抓我作甚?”
“當然是喂給死敵。”英格瑪語氣陰冷:“能臭死一個圖騰,也算你為人類捐軀。”
“這老頭今天不正常。”湯森用麵具內部通道對菲時特說:“我們是跑還是怎麽著?”
“大師,這個圖騰死敵,”菲斯特問了句正經的:“死了嗎?”
“眼前這個?”英格瑪大師搖頭,臉色木然:“其實你們紮針的時候,它就是死的。”
“什麽?”兩人一起搖頭,這龐然大物反應是很慢還比較蠢,但威壓、力量之類的什麽都不缺,一聲嬌喘都能嚇死膽小的,怎麽可能是死的?
“這東西,它從未活過。”
“不可能!”
“它為什麽叫圖騰死敵?”英格瑪冷哼一聲:“因為隻有打碎了圖騰,才能見到真的死敵!”
“湯森?奎爾薩,銀濤城勇者閣下;菲斯特?奧德裏奇?康納理惟士,銀濤城賢者閣下。”不等兩人驚訝出聲,英格瑪就叫出他們的全名和頭銜:“你們有資格為自己的戰績驕傲了,我相信蒼穹議會中,會為兩位的戰績專設坐席。”
湯森和菲斯特屏息凝神,準備聽他下麵的解釋:打破個圖騰而已,這也值得驕傲?還有好處?
“圖騰是死敵悍將!此物,蠻荒時代號稱百戰不滅,手上有無數人類血債!”英格瑪的話裏也帶著三分驕傲,兩人能幹掉一尊圖騰,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這是死敵的戰爭機器,能左右戰局的力量。
“巧合也罷,設計也好。總歸是你們打碎了它!有史以來,這是人類打破的第十二尊死敵圖騰!”大師語氣嚴肅,把事情的本質揭露:“你們的功勞不可磨滅!”
“能讓銀濤城翻身的功勞,很讓人眼紅,可別被搶了去。”接下來的戰鬥,英格瑪準備一身擔之,這些話,其實算是他最後的指導。
湯森微微點頭,心頭開始算計,看向圖騰的目光就不一樣了。
“啪——劈啪!”細密的碎裂聲從圖騰死敵那邊傳出,它的金屬頭盔炸成三瓣,頭上一支透著暗紅色的獨角,終於也裂成碎片!
“嘩——”的一聲,整個圖騰的外皮都迸裂開來,三十米高的身軀,居然全是用細密的黑沙填成。現在束縛一去,立即分崩離析,全數坍塌下來!
沒有灰塵、沒有巨響,隻有細細的流動之聲。
黑沙鋪滿地麵,繼續向前推進,如水流一般的順滑,甚至沒有太多的摩擦——黑沙漫過三人腳背,又漫過腳踝,一直漫到膝蓋……才停止下來。
三人沒有移開腳步,菲斯特驚疑不定似乎要退,英格瑪身體前傾像是在看,都沒顧得上再說話——因為湯森出現異常。
在看到這種細小的黑沙之後,天不怕地不怕的湯森,他居然在發抖!
他的勇者麵具突然變成血紅色,那是斜紋太多太密,完全蓋過底色!
“死了……”他喃喃的說:“都死了……”
假麵上的色帶急速流動,向外發出烈焰般的紅光!
湯森慢慢的彎下腰,伸手在膝蓋上的空氣中撈了一把,目光垂下,直直的盯著空空如也的手心,又喃喃的說:“死了……都死了……還不到十分鍾……”
英格瑪眉頭緊皺,欲言又止。從圖騰破開平麵到戰鬥結束,甚至還不到兩分鍾的時間,十分鍾,這是哪跟哪啊?
湯森的手掌慢慢傾斜,像是有一把被他捧在手心的沙礫,正從掌緣滑下去。雖然湯森戴著假麵,但英格瑪和菲斯特看得很清楚,他的身體在戰栗,他的憤怒在凝聚,隻是在兩句呢喃般的話語裏,他的聲音就由清朗到幹澀再到嘶啞!
漸漸的,英格瑪和菲斯特感覺周圍的異能元素躁動起來,甚至影響堵塞了感知,還有種無形的壓力圍繞。像是無數目光在鎖定自己、無數呼喊在召喚自己,而他們不清楚也不明白。
但湯森好像明白了。
“知道了,”湯森收回手:“我知道了。”
沉默了三秒,湯森對空空如也的地麵點點頭,仿佛正有無數人圍在他身邊,正等待他的承諾一樣。
他說話的語調,很是平靜:“這事我管。”
湯森身邊兩人不知何事,但不打擾;遠處兩人也不知何事,隻有擔憂。
又隔了一秒,湯森補充一句,硬如鋼鐵:“我管到底。”
話音一落,方圓數百米的、深度及膝的黑色沙礫,同時向下一沉!
英格瑪和菲斯特同時察覺,那些包圍自己的壓力突然降低,終於鬆了口氣——可隨即疑心,為什麽異能力量會帶給自己壓力呢?往常的話,最多隻是濃烈而已,異能力量又不是人!
湯森身軀挺立,劍交左手,立正,敬禮!
菲斯特認得這個敬禮,半月之前,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湯森第一次使用這個凝重的禮節——可這裏,現在什麽都東西都沒有啊?
湯森的身體旋轉,帶動目光旋轉。
目光到,致禮到。致禮到,承諾到。於是漫漫黑沙,隨之化塵融煙。
英格瑪微閉著眼,感知完全覆蓋在湯森的視野扇麵上,不知他察覺了什麽,臉色一絲絲的壞下去,最後變得鐵青。
禮畢,收手。
菲斯特憂心忡忡的問:“湯森?”
“不好意思。”湯森自嘲一笑,輕聲說:“剛剛犯病了,上次就是這麽悲劇的。”
“不嚴重吧?”菲斯特還以為他是真“病”了。
“不嚴重。”湯森搖搖頭,語氣不容置疑:“從現在起,菲斯特,你站我左邊。”
“好。”菲時特終於如願,他見到了湯森的正經時刻,但他寧願自己從沒這個念頭。
“我站哪?”英格瑪試探著問。
“愛站哪站哪。”湯森撕下外袍角,把劫難的劍柄纏到右手裏——菲斯特認識這個動作,是流氓打架的拚命招數,但他沒問,因為湯森現在給人一種非常清晰的感覺。
他雖然說話輕輕的,動作柔柔的,卻像正在醞釀的雷暴、默默燃燒的火線。
湯森馬上就要炸了!
因為湯森眼中看到的不止黑沙而已,還有和黑沙同樣數量的生靈。
那種慘狀,隻有湯森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