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咯？”張鬆節看到兒子的第一句話聽起來似乎有些平淡，不過眼神中的那一份得意卻還是被張楓捕捉到了，心裏暖洋洋的，道：“您咋知道的？咱家還沒外人來過吧。”

    “你哥剛才打電話說的，”張鬆節並沒有賣關子，很快就揭開了謎底，道：“中午你哥你嫂子都回來，你待會兒開車去接你姐和姐夫他們，中午在家喝點酒慶祝一下，可惜小三和文文沒在家，咱們家好不容易團圓一次。”

    “好的，我先送你和媽回去吧？這都快晌午了。”張楓心裏微動，表麵上卻附和道，“大姐那邊先打個電話最好，免得先做上飯了。”

    “我已經打電話給方莊的代銷店了，讓老劉家的去轉告你姐了，你這會兒直接去吧，那邊遠，等你回來，我和你媽差不多都在家準備差不多了。”張鬆節擺擺手道，家裏距離鎮上不過三四裏路，步行也用不了幾分鍾，何況還都騎著自行車呢。

    張楓道：“那我去方莊了，等會兒直接回家裏好了。”

    開著三菱車，張楓下了路基，掉頭向北，準備去方莊大姐家裏去。

    張楓兄弟姊妹五人，姐姐最大，已經結婚了，姐夫是方莊人，在村小學教書，算是半個文化人，沒什麽特長，但為人相當不錯，與姐姐張菁是中學同學，兩口子相濡以沫，日子雖然不寬裕，但勝在和睦，膝下隻有一個女兒，所以不大與公婆和得來。

    農村重男輕女的思想還是非常嚴重的，張菁倒不是不願意生二胎，但身體有些虧，所以丈夫方嵐便堅持不讓妻子生二胎，再說了，以他們的家庭條件，生二胎的話，不但方嵐的書教不成了，連罰款都沒辦法繳，農村的計劃生育看得也是很嚴的，而且執法粗暴野蠻，方嵐不讓妻子生二胎也是有很多顧慮存在的，但顯然就與家裏形成了矛盾。

    張楓的大哥張恪，比張楓大兩歲，但結婚很早，初中畢業沒幾年就成家了，那時候張楓還正在讀高中，如今張恪的兒子都八歲了，結婚的時候，張恪還不到法定年齡呢，婚後夫妻兩人便跑到縣城擺了小煙車做生意，還別說，真讓他們趕上了機會，這些年下來，早就從街邊的小煙車發展成了煙酒禮品店，在周安縣城也算是同行中的翹楚了。

    這兩年張楓轉業回來，給縣委書記開車，又管著綜合科這個縣領導的小金庫，沒少照顧張恪的生意，讓張恪的生意這兩年膨脹得極快，一些隱性的影響力給張恪的生意帶來了極大的便利，光是政府采購這一塊兒，就能讓張恪發不少的財。

    但那個突如其來的夢境卻讓張楓對兄嫂極為厭惡，這也是為何聽父親說起兄嫂要回來幫著慶祝他升官的時候，不由自主的露出不虞神色的緣故，但隨即又思及自己的命運已經發生了改變，夢境中的經曆不會再發生了，何況那畢竟是在夢中，所以才強忍下來，沒有反對。

    在夢境中，張楓被判死刑後，父母多方奔走求告，不但將手中積蓄花費得一幹二淨，最後還將張家老號也盤了出去，待到張楓在於梅的暗助下改判死緩時，孔令珊已經因為憂急過分而拖垮了身體，不久便離開塵世，在這個過程中，張恪夫婦前後總共拿出一千塊錢。

    張楓坐牢的二十年裏麵，張鬆節的日子始終非常艱難，靠著在別的藥店當坐堂大夫供給小兒子和女兒讀書，張楓的弟弟張逸是靠著勤工儉學讀完大學的，而最小的妹妹張文，因為不願意看父親艱難度日，剛讀高二的時候便輟學，獨自南下打工去了。

    張楓在監獄的二十年，張鬆節卻是依靠大女兒張菁和女婿方嵐在贍養，張恪夫婦幾乎沒做出多少事情，用張恪妻子王慧的話來說，張鬆節不隻是生了一個兒子啊，贍養老人應該都有份兒，何況婆婆下世就是他們兩口子掏錢送葬的，所以公公就不能歸她管了，她不光是張家的媳婦，還是王家的女兒呢，那邊的父母兄弟也要看顧的。

    這段夢境中的經曆留給張楓的是刻骨銘心的痛悔，對兄嫂也厭惡到了極處。

    但現在，那段事情卻並沒有發生，所以張楓不可能將心中的那種情緒表達出來。

    今年弟弟張逸和妹妹張文都是畢業考試，一個考大學一個升高中，張楓心裏總覺得虧欠了他們，畢竟在夢境中，張逸和張文的人生都受到了他的影響，可以說被他給毀了，但至始至終，張逸和張文都不曾有過絲毫對他的怨恨，這已經在他出獄後的經曆中得到驗證。

    盡管現實與夢境已經分道揚鑣，走上了不同的岔路，但張楓卻無法忘懷夢境中的人生。

    或許，自己的現在，隻是對那段人生的補償，讓一切的遺憾，都重新再來？

    所以，張楓的心態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發生了悄然變化。

    親屬當中，除了父母與弟弟妹妹之外，張楓如今最在意的人，就是大姐和姐夫一家了。

    從羅村鎮到方莊約莫十五六裏路，距離不是很遠，但路況卻差得出奇，坑坑窪窪的全是土路，有的地方窄得越野車隻能勉強過去，虧得張楓駕車技術沒得說，這輛車也是此時武警部隊的標配，所以還算比較順利的在午前趕到了方莊。

    車子隻能停在村口，不知是出於什麽樣的顧慮，在這個距離公路都偏出去十好幾裏的村子，竟然在村口進村的位置蹲了好幾個混凝土打製的路障，最寬的地方僅僅隻能讓農村的架子車通過，機動車輛就不要想了，張楓開的三菱越野更是門兒都沒有。

    將車停在村口路邊，張楓鎖好車下來，卻遠遠的望見村口有人急急火火的朝村子裏麵瘋狂的奔跑，而且還邊跑邊喊：“無理啦來咯！無理啦來咯！”

    扭頭看了一眼車頂上的警燈，張楓有些無奈，看來回去後，趕緊得讓人把車頂的警燈拆下來，換成一個活動的，等需要的話再吸到車頂，否則，平時裝在上麵威風不威風的先不說了，被人稱作“無理啦”實在是晦氣得很。

    而且這件事給張楓的感覺，似乎當公安是一件非常丟人的事情，看看老百姓的反應，簡直就跟傳說中的土匪差不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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