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鬆節並不糊塗，反而還有著遠超普通人的大智慧。

    張恪的商店生意如何，張鬆節是心裏有數的，對於張恪與王慧兩口子的辛苦和努力也是看在眼裏的，他從來沒想過去享兒子的什麽福，自己有手有腳，老兩口都有藝在身，守著一個草藥鋪子，隻要沒有太大的坎兒，幾個子女他們都能供養出來，並能讓每個孩子都過得好。

    張鬆節有這個能力，也有這樣的信心。

    所以，他從來都沒有向張恪伸過手，反而還將自己老兩口辛苦攢下來的幾個錢先後投了好幾萬到張恪的商店，這些錢能不能再回來，他甚至沒有想過，自己兒子是什麽樣的品性，他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因此，也根本就沒指望過。

    張恪今天的神情讓張鬆節覺得奇怪，以前無論什麽樣的事情，張恪在父母跟前都沒有露出過這樣的表情，哪怕是回來向父母伸手要錢，也都是理直氣壯的，一句“商店周轉不開”就能從父母手裏拿走積蓄，從來都沒覺著不好意思，反而認為天經地義。

    所以，張鬆節心裏暗暗覺得稀奇，索性耐下心來，想聽聽兒子有什麽事兒要說。

    張恪遲疑了半晌之後，還是用一種相對來說比較婉轉的語氣把自己的意思講了出來。

    張鬆節輕輕籲了口氣，原來是想分家啊，唉，看來兒子終於是長大了，知道承擔自己的責任了，等這一天，他其實也是等了很久的，隻是始終沒有把心裏埋藏的這個意思說出來而已，兒子能鼓著勇氣自己提出來，張鬆節覺得很好，如此一來，將會省去日後很多爭執。

    沉吟了一會兒，就在張恪以為父親會大發雷霆的時候，張鬆節說了一句：“請你媽和王慧都過來吧，爸有幾句話，今天跟你們一並都說清楚。”

    王慧雖然在廚房幫著母親刷鍋洗碗，心思卻一直都在客廳裏麵呢，聽到張恪過來叫，便利索的收拾完碗筷，與婆婆一起回到客廳，聽父親怎麽說分家的事情。

    張鬆節等妻子和兒子兒媳都坐到客廳了，這才緩緩的說道：“方才張恪跟我提出分房另住，這讓我覺得孩子終於長大了，能夠分門立戶了，對我們張家來說，這是一樁大事，也是一樁喜事，從你祖爺輩兒開始算起，咱們張家沒有分房頭兒大約有上百年了。”

    孔令珊輕輕歎了口氣，丈夫的心思她自然是清楚的，張家以前不是不願意分房頭兒，隻是人丁始終都旺不起來，每每到了成丁的時候，就是戰亂，上百年下來，張家也就隻剩下這一支獨苗了，如今終於開枝散葉，這對於張家的傳續來說，的確是一件大事，一件喜事。

    張鬆節抬手止住了張恪與王慧準備說話的動作，接道：“以前呢，總覺得你們還小，怕分出去後經受不住風吹雨淋日頭曬，所以便一直也沒有提分戶這個茬，現在你們終於自己提出來了，這說明你們已經能夠明白也勇於承擔自己身上的責任了，爸和你媽都感到高興。”

    張恪和王慧都沒想到父親會講出這麽一段話，一時心裏不知道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兒。

    張鬆節接道：“按照咱們這兒的傳統，分家是要請街坊鄰居中的老人和你們舅舅過來作見證的，不過咱們張家情況特殊，有些話卻是不方便與外人講的，今天呢，我先談個大體方案，你們回去商量一下，若是沒有意見的話，等周末的時候就把這事兒定下來。”

    張恪與王慧對視了一眼，隨即同時點了點頭，王慧道：“我們聽您的。”

    目光在兒子身上一掃而過，張鬆節和孔令珊都微不可察的輕皺眉頭，這時候本來應該是張恪說話的，但張恪卻把發言權讓給了王慧，這讓張鬆節與孔令珊心裏都微微的有了一絲不快，連帶的，張鬆節心裏原本想好的分家方案也在這一瞬間有了改變。

    稍微沉吟了一下，張鬆節道：“咱們家的情況呢，你們也都清楚，你們兄弟姊妹幾個長幼有序，也不可能做到絕對的平衡，時代不同了，人們的要求和眼光也就有了區別，比如你們結婚的時候買一輛自行車，放到現在，那最低也得值一輛摩托車，總不好也按你們那時候比照，用一輛自行車做陪嫁吧？”

    張鬆節說這個話卻是有原因的，同村就發生過不少類似的鬧劇，而張恪與王慧當年結婚的時候，嫁妝裏麵也確實有一輛鳳凰自行車，在當時可是很風光了一陣子的。

    張恪和王慧聽父親說起這個，都忍不住微微一笑，下午的時候兩人還說過，物價比前幾年足足翻了五六倍還不止，不想晚上父親就用自行車和摩托車作類比，雖然實際上並非那麽懸殊，但人們的觀念卻確實是這麽認為的，現在的摩托車也不見得就比那時候的自行車風光。

    張鬆節這才說到今天的重點：“你們如今也能夠獨立了，若是還大家住在一起，在一個鍋裏攪勺把，對你們不公平，也會限製你們的發展，接下來阿楓結婚成家，還有供養老三和文文讀書直到他們成家，那都是我和你媽的責任，自然不能落到你倆的頭上。”

    “有張家老號在，供養你幾個弟弟妹妹還是沒什麽問題的，家裏的財產也就隻剩下這片祖屋了，如果拿去賣，也不值幾個錢，重新在原地翻蓋的話，還不如申請新莊基，老房拆起來全是垃圾，也沒有一樣能用的，所以嘛，這一塊也就不分了，不管你們誰想回來住，都有一個落腳的地方，若是你們想自己起新屋，那就自己去申請莊基地，家裏是不管的。”

    “張家老號是我和你媽供養你們成家立業用的，如今你們倆已經能夠獨立，所以便與你們沒關係了，等你的弟弟妹妹也都成家立業可以獨立了，張家老號也就算完成他的使命啦，你二弟呢，上大學不但沒花家裏的錢，還往家裏匯了不少生活費，幾個兄弟當中，也隻有阿楓跟你爺爺學過幾成咱們張家賴以傳家的草藥本事，所以啊，以後這藥店就歸阿楓了。”

    “家裏先後給你的那些錢就算了，商店也完全屬於你們倆，這個方案怎麽樣？”

    “那您二老以後歸誰啊？”王慧搶先接過話頭，把準備說話的張恪噎了一下，同時，也讓張鬆節與孔令珊心裏更加的不喜，不禁暗自慶幸他們主動提出分家了。

    “這個咱們老張家卻是有傳統的，誰繼承祖業誰贍養老人，當然也包括這片祖居，你們哥兒仨，除了張楓，都沒資格繼承祖業，東西留給你們也是糟踐了，所以我和你媽都歸張楓贍養，你們毋庸擔心。”張鬆節的語氣已經漸漸冷了下來，“你倆回去想想，周末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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