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執念於心,祭拜宗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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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大致猜到了當年的事情,可是從傅悅嘴裏親口說出來,楚胤還是為之震撼。
“……我昏迷之後發生了什麽我也不知道了,許是娘親動了手腳,我昏迷了好久,等我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祁國了……”
說著,她唇畔輕顫,抬眸看著楚胤,眼神困惑迷茫,紅著眼含著淚啞聲問:“阿胤哥哥,你說到底是為什麽呢?父王……父王那麽忠心,他為何就容不下他?為何就容不下慶王府呢?”
楚胤微抿著唇,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眼神有些不忍,輕聲道:“臻兒,你要明白,在這個世上,並非所有的真心都能換來同等回報的!”
聞言,傅悅怔然許久,之後忽然笑了,笑得滿目悲愴,笑聲亦是充斥著濃濃的諷刺和瘋狂,眼淚卻不停的滑落,很快又沾濕了麵頰,那些仇恨一點一滴的聚攏在她雙眸之中,就這樣取代了方才的迷茫困惑……
楚胤猛地將她摟進懷裏,有些驚慌不忍的啞聲道:“臻兒,不要這樣笑!”
這樣的笑,不該出現在她臉上!
她的笑,應該純粹幹淨毫無雜質,不參雜任何怨恨和悲傷,隻是單純的因為開心歡愉而笑,而她的臉上和心裏,不應該有任何的悲痛。
傅悅任由楚胤緊緊抱著,雖然沒有繼續笑了,可卻一動不動的沒有反應,如同一個木偶,臉上呆滯木訥,眼中沒有任何情緒,隻剩下一片空洞和木然。
楚胤抱著她,卻感覺她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冰涼,一動不動的沒有任何反應,中就還是忍不住放開了她,看到她滿臉的死寂麻木,如同行屍走肉一樣毫無生氣,楚胤突然特別害怕,他知道,他之前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應驗了。
他從來都知道,仇恨是怎樣可以毀掉一個人的,而他就是其中一個,所以,他不想她也和他們一樣被仇恨吞噬控製,可事到如今,似乎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挽救她了……
他抬手撫著她冰涼消瘦的麵頰,眼神滿是憐惜和心疼,動了動唇輕喚著她:“臻兒……”
開口正要說什麽,卻被反應打斷了。
隻見她眼簾微動,抬眸靜靜地看著他,眼神平靜木然,隻輕聲道:“阿胤哥哥,我餓了……”
楚胤這才想起,她昏迷了快一個月未曾進食,如今醒來兩次都還沒有吃過東西,怕是餓壞了,倒也顧不上在和她說其他,立刻揚聲對著門口吩咐傳膳。
昨夜她昏迷被抱回來之後,楚胤就吩咐廚房隨時準備一些清淡可口的小粥,藥也隨時備著,以備她隨時醒來要吃,她睡了一夜半天,廚房不曉得重複煮了多少次備著,所以,楚胤剛叫傳膳,沒多久就送來了。
許是這裏傳膳的動靜傳出,燕無籌和馮蘊書很快就一前一後的過來了。
傅悅看到進來的燕無籌,怔愣片刻後,換換站了起來,微扯著唇角,仿佛拚盡所有的力氣才勉強扯開那一抹淡到幾乎沒有的笑容,無力的低聲喚了一聲:“舅舅!”
燕無籌一個大老爺們,也算是錚錚鐵骨從不輕易落淚,可聽到傅悅這一聲舅舅,眼眶一熱鼻子一酸,竟是忍不住流下了兩行淚,應了一聲後,扯開一抹複雜欣慰的笑容,上前兩步,將她輕輕抱進懷裏。
然後,輕輕拍著傅悅的背脊,微啞著聲音道:“乖孩子,活著就好……舅舅很慶幸你還活著!”
傅悅當即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咬著唇忍著沒哭,好一會兒,才哽聲嘶啞道:“可是娘親死了……她是為了我死的……”
娘親,二嬸,還有聶家上下幾百口人,都葬身在那場大火之中,而那場大火,隻是為了護她離開的一個幌子!
哪怕聶氏一族此劫難逃,誰都逃不過一死,可不可否認,那場大火燒死的所有人,都是為了她死的……
燕無籌放開了傅悅,見她一臉的自責和悲痛,燕無籌微微一歎,語重心長的道:“臻兒,你不能這樣想,這並非你的過錯,而是你娘親自己的選擇,你是她的女兒,她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想讓你活下來,那麽,你能好好活著,她乃至於慶王府所有人的死便都是值得的!”
傅悅麵色微動,卻始終沒有說話。
她一直知道這一點,所以當年解碧落之毒的時候,那是何等的痛苦,每天都生不如死的熬著,全身都疼到麻木,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很多次她都想放棄等死,因為死了,就不需要去承受如此非人的折磨,她也可以和父王他們團聚了,可每每這個時候,想起為她而死的娘親和慶王府上下,想起聶家的汙名和血仇,她就知道,她連死的資格都沒有,她怎麽能那麽懦弱呢?她的命是娘親和慶王府上下付出性命保全的,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她不能死,她是聶氏的女兒,生來就有著聶氏曆代先祖和父王那不懼一切的血性,所以,她什麽都不怕,又何懼區區一個碧落之毒,解毒過程如何不重要,隻要到最後能解了這個毒,就沒有什麽是她承受不了的,想著這些,之後的一次又一次,再痛她都撐了下來,終於,保住了一條命……
可有些事情,並非明白了就可以的。
燕無籌見她神色鬱結哀傷難掩自責,話是聽進去了,可卻還是心結未解,便又歎聲道:“好了臻兒,不要去想這些事情了,你娘親若是在天有靈看著,也不會希望你執念於此,她不惜一切保住你的命,可不是為了讓你自責內疚一輩子的!”
傅悅淡淡的笑著,聲音輕飄卻富有深意:“舅舅放心吧,娘親的用意我一直知道,我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我一定會不會讓她們白白為我而死的!”
“臻兒……”
燕無籌剛開口想說什麽,可傅悅仿佛曉得他想說什麽一樣,打斷了他的話,微微笑道:“舅舅是來為我診脈的吧,快些診吧,我肚子很餓,等您診完脈我還要吃東西呢!”
說完,坐回了原位,把手伸出來擱在桌邊,等著燕無籌診脈。
燕無籌欲言又止,餘光看向楚胤,見他衝自己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隻好把話咽回去,歎了一聲,也坐下來給傅悅診脈。
正診脈,馮蘊書就到了,看到坐在那裏給燕無籌診脈,整個人卻與以往大不相同的傅悅,馮蘊書眼眶頓時就熱了。
傅悅看到她進來,愣了一下,而後也是淡淡的笑著,喚了一聲:“蘊書姐姐!”
馮蘊書欣然的笑著,淚水卻不斷地花落,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欸!”
兩人打了聲招呼後沒有再說什麽,因為燕無籌已經診脈完畢。
第一個開口的是楚胤:“如何?”
燕無籌道:“倒沒有太大的問題,隻是雖然這段時日一直有藥水擦身調養,可畢竟昏迷時間太久,底子有些受損,這段時日要配合我的安排好好調養,等調養好了,最後的兩次藥浴也該繼續了,否則時間久了也會有些麻煩!”
說著,他又對傅悅道:“臻兒自己也要注意,你的身體情況你自己也曉得,不管如何都盡量不要大悲大慟,有什麽心事也要說出來排解,切莫和先前一樣鬱結於心,否則也是傷身的,你既然知道自己活下來不易,就應該懂得好好保重自己!”
傅悅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舅舅放心吧!”
燕無籌交代完了也沒繼續多呆,說了句藥回去擬定藥方給她調養身體就離開了,他走後,傅悅沒有再多說什麽,而是開始吃粥。
她真的特別餓……
燕無籌其實沒有回藥閣,因為剛走出傅悅的房門,就看到了牆外靠著牆根坐在地上的燕不歸。
剛才他來的時候,就看到燕不歸在那裏了,如今出來,他仿佛都沒有動過。
其實昨夜把傅悅帶回來後,燕不歸就守在房外從未離開過一步,隻是為了守著她,等她醒過來,可他自己也不知道,她醒來了,他又能做什麽……
燕無籌走近站在他旁邊的時候,燕不歸才稍稍回神,抬起一張憔悴疲憊的臉仰頭看著他。
鄭然片刻後,喉結微滾動,聲音卻嘶啞到模糊:“舅舅……”
燕無籌壓低了聲音道:“其實,你可以進去的,她若是看到你,知道你活著,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聞言,燕不歸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而後搖了搖頭,苦笑道:“算了,我……我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
他想和她相認,可又害怕和她相認,在她心裏,他也好,其他幾個哥哥也好,是這個世上最不可能傷害她的人,可他卻對她做了如此不可饒恕的事情,他沒臉麵對她,或許她現在什麽都不知道,哪怕知道了也不會怪他,可他卻恨自己,恨到無地自容。
燕無籌也沒勸他什麽,靜默半晌後,才緩緩道:“既然如此,就別在這裏待著了,容易被她發現,你也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何況現在你這樣子也不好看,先回去洗一洗吃點東西吧!”
燕不歸沒戴麵具,整個人看著頹廢狼狽,哪胡渣子密密麻麻的布滿了整個下巴,燕無籌瞧這有些嫌棄!
燕不歸聞言思索一瞬,而後點了點頭,撐著身體有些吃力地站起來,許是一個姿勢坐了許久,他站的有些艱難,最後還是燕無籌扶著他起來離開的。
吃了兩碗粥,傅悅就吃不下了,楚胤讓人撤了東西後,傅悅和馮蘊書說了幾句話,之後馮蘊書見她思緒恍然心不在焉,又有些精神不濟,便也沒有繼續打擾,很快就離開了。
馮蘊書離開後,楚胤才勸了傅悅去休息,可是,傅悅卻怎麽也睡不著,閉眼又睜眼,如此反反複複,就是不肯入睡。
她其實也很累,明明沒有一點精神,可就是不睡。
在楚胤的追問之下,傅悅才怔怔的看著帷幔頂,一臉木然的輕聲道:“我一閉上眼,就看到娘親葬身火海,父王和哥哥他們慘死沙場的樣子……”
楚胤聞言,許久都沒說話。
傅悅苦澀的笑著,喃喃道:“他們都不在了,我卻連祭拜他們都做不到……”
慶王府被燒毀,宗祠也毀在那場大火之中了,而聶家的人因為背負著如此罪名死去,沒有資格入葬,甚至連個牌位也不會有……
楚胤聞言,卻忽然打斷他的話:“誰說的?”
傅悅微微側頭看著他,怔凝一瞬:“什麽?”
楚胤沒解釋,而是溫柔笑道:“臻兒既然睡不著,那我帶你去個地方好不好?”
傅悅沒說話,看著他許久,才微抿著唇點了點頭。
楚胤才扶起她,不過並未讓她下地,而是在給她套上兩件衣服之後,直接抱著她往外走去。
當第一眼看到地下密室中擺著的無數牌位時,傅悅竟是許久都不曾反應過來,待回過神時,心裏如同翻江倒海那般百感交集,哪死氣沉沉的麵容很快就被不可置信和替代,剩下的隻有一片愕然和動容。
偌大的一個地下密室,布置得和當年慶王府的宗祠一模一樣,隻是多了幾分暗沉和陰冷,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都在……
他們都不是孤魂野鬼……
從先祖慶王聶彧開始,到父王和哥哥他們,都在這裏,一個都沒有少……
傅悅震撼過後,才轉頭看向楚胤:“這是……怎麽回事?”
楚胤輕聲道:“這是當年我和大哥為聶家重建的祠堂,隻是因為楚王府不幹淨,不得已,隻能讓他們將就在暗無天日的密室之中,不過臻兒放心,這隻是暫時的!”
傅悅聞言,動了動唇想說什麽,可好半晌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此時此刻,她有太多的話想說,可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隻化作一句感謝:“謝謝你,阿胤哥哥!”
楚胤微微蹙眉,道:“臻兒,我們之間,永遠都不需要謝字!”
傅悅微微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所以我不是為自己謝你,是為了聶家,我替他們謝謝你和楚翎大哥,謝謝你們沒有讓他們成為孤魂野鬼無處安身!”
對此,楚胤倒是無言反駁。
而傅悅也不再贅言,而是緩緩上前,靜立在一眾大大小小的牌位之前,凝望許久後,目光落在最近的聶夙和燕無暇的牌位上,凝望許久後,才緩緩跪在蒲團上,伏地叩首。
楚胤沒有聽見她的哭聲,卻聽到她的呼吸聲語法紊亂壓抑,匍匐在那裏的身子也隱隱發顫……
她又哭了……
------題外話------
兄妹也快相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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