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礦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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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伯樂貿然把手探進“黑洞”裏麵原本是想看看究竟有多深,或者由於好奇心感受一下這個神秘的“黑洞”,但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無意中居然摸到了一個腦袋
林伯樂感覺得非常明白,他一觸碰到那個腦袋,就感覺對方好像吃了一驚,迅速朝著下麵退去。然而這宮殿裏麵除了林伯樂,阿裏木和埃特,再沒有其他的活人了。林伯樂摸到的這個人定然就是發了瘋的埃特。
“快拿蠟燭過來”
林伯樂對阿裏木喚了一聲,後者急忙從衣兜裏麵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半截珍貴的蠟燭,並兀自劃燃了一根火柴,把蠟燭點燃。很奇怪,林伯樂發現了一個秘密:在這種濃重的黑霧籠罩之下,火光的照明效果居然比起電光更為適用。林伯樂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他僅僅想到了或許是溫度。
他把燃燒的蠟燭慢慢探進“黑洞”,灼熱的火光立即刺破了這層看似濃重的黑霧,林伯樂感到非常震驚,這個直徑一米多點的洞口,居然整齊排列著一個個鑲嵌於洞壁上麵的銅把手,並形成了一個可供攀爬的“階梯”,不過這種階梯非常陡峭,而且過了這麽多年,也不知道結實不結實?
“林教授,您不是在開玩笑吧?”阿裏木難以置信地看著林伯樂把雙腿邁進那個黑霧繚繞的深洞,他的嘴巴由於驚訝而變得扭曲了。他完全不能接受這個瘋狂的教授居然以身犯險,試圖進入“魔鬼的封印”
身為沙漠居民,阿裏木對於魔鬼的“信仰”是非常虔誠的,在他的眼中,沙漠本身就是可以吞噬萬物的“惡魔”,更何況隱藏於這座塵封了千年的古城之中的“魔鬼封印”?
林伯樂淡然一笑,對阿裏木說道:“孩子,你就留在這裏吧,我完全明白自己這麽做並非理智,但有的時候,過於理智就會使得人情冷漠,世態炎涼。無論如何,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永遠滯留在這種黑暗之地”
林伯樂語意堅決,目光更是沉重,他已然下定決心,不管生死如何,他都要去“龍潭虎穴”闖一闖。他已年近花甲,這世間也別無留戀,生死對於他來說早就看得淡然了。
“不”阿裏木開始抓狂,他突然拽住林伯樂的肩膀,歇斯底裏,“我不能看著您去送死”
林伯樂隻是說了一句就讓阿裏木放開了手:“孩子,永遠不要低估一顆老人的心”
“我跟你一塊去”阿裏木猛然大吼道。
林伯樂本意並不是這樣的,當他反複勸阻了幾遍這才發現阿裏木的決心已定,隻得搖頭歎息了一下,便由他跟著自己一塊兒闖入這個黑霧彌散的深洞。
他們沿著凸出的銅把手,開始朝下攀爬起來。林伯樂一手擎著蠟燭,另一手牢牢拽住銅把手,並盡量用身體貼住洞壁,他明顯感覺到自從進入這個狹窄的無底洞之後,內心的恐懼又徒然增加了幾分。雖然他嘴巴上罩著打濕的布條,但黑霧仍舊無孔不入地鑽進了他的口鼻,要不是他盡量克製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恐怕又會產生什麽可怖的幻覺了。一種極度的壓抑感幾乎讓倆人喘不過氣來,但他們義無反顧的決心卻使得身體的能量發揮到了極限。
這個直徑一米的洞穴不知道通往何處,林伯樂也不明白,埃特那個家夥為何會鑽進這個黑暗無比的深洞之中。他和阿裏木一上一下,不知不覺間,已經朝著黑洞爬了數十米,林伯樂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蠟燭頭,他忍不住低頭往下看了看,隻感到一股冷風襲來,直透骨髓,深淵之中好像無數惡鬼正在嘶喊著,擾亂他們的心智。他們咬牙堅持,又朝下爬了一百米左右,此刻蠟燭已經燃到了盡頭,這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不過還好,他們總算爬到了盡頭,來到另一個平直的,朝前延伸的甬道。
甬道高寬不過兩三米,呈現長方形,以一種恐怖的姿態朝他們大張著“嘴”,無窮無盡的黑霧正是從甬道深處彌散出來。林伯樂熄滅了蠟燭,又從兜裏掏出手電筒,繼續朝前邁進。手電筒的白光甚至比起蠟燭的火光還要弱些,當然,這是相對於黑霧來說的。白光的穿透力僅僅在兩米以內,而且,昏暗異常。
“小心點兒空氣中有一股血腥味兒”阿裏木突然在後麵拍了拍林伯樂的肩膀,提醒他道。林伯樂也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兒從甬道深處傳來,不過剛開始他們進入“黑洞”的時候,並沒有發覺這一點,也許那時候血腥味還沒有傳出來呢。林伯樂心中隱隱升起了一抹不詳的預感,他開始懷疑埃特那個家夥是不是遭到了襲擊?轉念又想,不可能啊,那個家夥自己都變成了僵屍,怎麽還會遭到襲擊呢?況且這個深不見底的甬道怎麽會有其他的活物呢?
然而就當林伯樂往前走了兩步的時候,他突然看見前方的黑霧中閃過一條長長的影子,那影子雖然看不清楚,但林伯樂卻聽出了一種詭異而讓人肉麻的摩挲聲。這倒是出乎他們的意料,林伯樂擔憂地想:“不會又是那種恐怖的死亡蠕蟲吧?”
正當他們愣神的片刻,那陣子摩挲聲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了。阿裏木驚駭地咕噥道:“教授,您認為那是什麽東西?難道埃特那個家夥還會活著嗎?我想我們應該返回了,這種徒勞的解救隻會葬送了我們自己的性命啊”
林伯樂沒有理他,又自顧自朝前走去,步伐相當堅定。阿裏木一邊搖頭歎息,一邊追了上去。
一開始的甬道是用青磚整整齊齊鑲嵌而成的,就連地麵也鋪了一層光滑,甚至能夠倒映出人影的石材,但他們走了一百多米以後,甬道徒然增大了一倍,並開始出現了另一個礦洞形式的走廊。洞壁十分粗糙,有的地方還用梁木支撐以防坍塌,地麵坑坑窪窪的,甚至還有一些積水。這時候,黑霧更濃了,洞壁的石質全是深黑色,仿佛這些黑霧就是從石頭內部蒸發出來的。
“這看起來倒像是一個廢棄的礦洞”林伯樂喃喃自語著,並著手查看洞壁的石質。他摸著這些凹凸不平,冰冷異常的黑色石壁,腦中飛速轉動著,突然,他想起了學生曾經送給他的一個石雕,不由暗道:“難不成這些都是砭石原礦?如果真是這樣,那麽,這該是多麽巨大的一筆財富啊”
林伯樂非常清楚,這種石頭具有治病的功效,又因它的罕見性,也同樣是珠寶首飾的原材料之一。如果這兒的岩層全是同一種石質,那麽,這的確是一筆驚人的礦脈。
愣神片刻,阿裏木早已經走到了他的前麵,此刻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林伯樂見他正蹲在地上好奇地查看著什麽。林伯樂趕緊迎上去,俯身一望,就看見阿裏木正對著地麵水窪中的一塊扁圓形黑石全神貫注。林伯樂也好奇地蹲了下去,看著這塊足足有水桶大的,扁平的黑石。它雖然與洞壁的岩石同屬一類,但好像經過了特殊拋光似的,它的光滑程度竟然能夠清清楚楚映出倆人的臉龐
阿裏木伸出一根食指,好奇地戳著地上這塊黑色的石頭。突然,他臉色一變,驚叫了一聲“不好”緊接著,就看見那光溜溜的,黑色的石頭忽然動了一下,不待阿裏木抽回手指,就閃電般地,兀自張開嘴巴,露出一口鋒利無比的尖牙,竟然活生生地將阿裏木的手指咬斷了
事發突然,林伯樂甚至還沒有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就看見那塊黑色的“石頭”猛然展開身體,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一條黑色的蛇形生物,並摩挲著,迅速消失於黑暗的礦洞深處。原來方才的一切都隻是那塊“石頭”的偽裝啊,林伯樂這才想起,這本來就是一隻蜷縮起來的活物,竟被他們當成了一塊滑溜溜的石頭
但林伯樂搜腸刮肚,根本想不起來這種生物是什麽,屬於哪一科目。
“啊——”斷了手指的阿裏木痛得狂喊起來,但他仍然堅強地用另一隻手撕下一塊布條,幾秒鍾就把傷口完完整整包裹起來。他突然劍眉一皺,站起身來,不由分說地從林伯樂手中奪過手電筒,開始踏著坑坑窪窪的礦道,飛奔起來
“那是石精能夠治好我母親的病我一定要逮住它”
空蕩蕩的礦洞傳來阿裏木狂躁般地怒吼,林伯樂宛如一盆冷水劈頭蓋臉襲來,這才從驚詫之中回過神,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趕緊轉動老身子骨,朝著狂奔的阿裏木奮力追了上去。
林伯樂一邊狂奔一邊想著阿裏木的話:石精?這是什麽東西,倒從來沒有聽說過?難不成真是石頭成了精了?
然而緊張的形勢容不得他多做思考,阿裏木這小子簡直不要命似的一路狂奔,他剛剛被咬斷了一根手指,卻完全不以為意,為了捉住那隻黑色的,宛若石頭一樣的生物,他完全豁了出去。這就讓林伯樂吃了不少苦頭,為了跟上阿裏木的步伐,他簡直把肺都給弄炸了。可是當他們跑了大概兩百米的距離,前方卻突然出現了一座吊橋,而那隻黑色的生物,早就不見了蹤影。阿裏木這才遺憾地止住了腳步,開始彎腰喘息,並拚命地歎息著:“唉——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林伯樂一頭霧水的望著他,待對方完全冷靜下來之後,他才關切地問道:“你的手怎麽樣?還疼嗎?”林伯樂也知道自己在問一句廢話,但此情此景,他又該說些什麽呢?
阿裏木照例挺起健碩的身軀,用一雙充滿憂鬱地眼神望著前方突然擴大的礦洞,淡然道:“石精是一種極其珍貴的藥材,根據祖上傳下來的相關資料,它甚至還治愈了一場瘟疫。隻不過這種生物極其稀少,這麽久以來,我也就聽說過人們抓住了一隻,它非常厲害,而且形如閃電,普通人根本抓不住它。若是它奮力反抗,足足可以對付兩個成年人”
林伯樂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阿裏木為了抓住那隻生物連命都不顧,原來都是為了救他的母親啊,真是個難得的孝子。不過林伯樂沒有時間感慨,就被眼前的景象牢牢吸引住了。
確切地說,眼前應該出現了一條自上而下,深不見底的大裂縫,就好像一條橫行的大峽穀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但峽穀間修築著一條不知多少年月的吊橋,是用青銅鎖鏈和木板製成的,看樣子還夠牢靠。
見此情形,林伯樂立即聯想到了他們眼下的所在,忙道:“如果我猜得沒錯,這應該就是古城外麵的大裂縫了,我們隻要走過這座橋,就算出城了”
阿裏木也奇道:“真想不到,這地下百米深處,居然修築著這麽一條礦洞,真不知通向哪兒。但隻要能夠走出這座‘魔鬼之城’,我們就別再猶豫了”
這正合了林伯樂的心意,他沒有半分遲疑,甚至不再考慮那座吊橋是否能夠承受他的重量,就率先垮了上去。
直到他向前走了數米,這才察覺自己錯了,前方黑霧彌漫根本看不到盡頭,裂縫雖然隻有十幾米寬,但是它的深度卻是令人想都不敢想的。林伯樂走在搖搖晃晃的吊橋上麵,一股恐懼油然而生,他突然覺得自己猶如行走在雲端,腳下全是虛空,這讓他很不好受。更何況如果不小心墜入這深淵,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墜落到底也是一個問題。
阿裏木跟過來使得曆經歲月的吊橋晃動得更厲害了,林伯樂開始頭暈目眩起來,他下意識拽住粗大的銅鏈,不由自主地微閉眼睛,並加快了前進的腳步。
豈料他越是小心謹慎,意外就越加防不勝防,甚至眷顧於他。當他邁出一步之後,隻聽見一陣“吱嘎”斷裂之聲,整個右腳隨著斷裂的木板一下子垂落,他本來就沒有抓緊銅鏈,這麽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他猝不及防,整個身體也由於瞬間失去平衡而猛地往下墜落
阿裏木眼疾手快,顧不得自身安危,飛身撲去(盡管這是一個極度危險的動作),一把拽住林伯樂的胳肢窩,這才將他穩住。林伯樂早就冷汗淋漓,若是阿裏木再慢上哪怕十分之一秒鍾,說不定他就要永遠葬身這個黑暗,永無止境的大裂縫裏了。
在阿裏木奮力拉扯下,林伯樂總算脫離困境,不過他儼然被嚇得不輕,直至爬上吊橋,而後隨著阿裏木的攙扶,一直抵達對麵的礦洞,渾身都還是哆嗦個不停。
“這顯然就是黑霧之源”阿裏木低頭望著那深不見底的黑淵,堅定地說道。盡管他斷指上麵的傷口仍在不停地流著血,但他毫不在意,隻是用另一隻手按住傷口,咬牙切齒。
林伯樂驚魂稍定,又打了數個冷戰,勉強能夠說得出話來:“這黑暗本身的恐懼遠遠大於它的深度,方才我隻是擔心自己墜入黑霧之中,卻完全沒有料及其他的地方。還有——你聞見了沒有?這麽強烈地血腥味兒,究竟是怎麽來得?”
阿裏木搖搖頭,道:“不對。這血腥味兒好像不是從深淵底部傳上來的,而而是從我們的頭頂上麵——”說到此處,阿裏木下意識地抬頭望向洞頂,也就是大裂縫的上半部分。由於大部分黑霧都被吸進了對麵的礦洞之中,所以直升而上的霧氣並不很多,他們用手電筒一照,登時驚得呆了
隻見裂縫壁上麵密密麻麻,居然懸掛著無數具赤裸的屍體那些屍體男女老幼皆有,大概年代久遠,又因沙漠特殊的氣候影響,統統演變成了一種暗黑色的幹屍。但是所有的幹屍都具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沒有穿衣服,而且,胸口都被殘忍地劃開了。有的幹屍甚至連心髒都吊在外麵,看起來甚是惡心和淒慘
“這——”阿裏木驚得瞠目結舌,他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多死人。
相較之下,林伯樂倒是多了幾分淡然:“我想,這大概是當年古城居民對於這個無底深淵的恐懼,而把這些人當做祭品,以保全其他人的安全”
“不可能”阿裏木突然變得歇斯底裏,“我們的祖先怎麽會這麽殘忍?”
林伯樂望著這個年輕小夥子,心知他的世界觀將會從此改變,忍不住扶住他的肩膀,安慰道:“孩子,有時候曆史是說不清楚的。這些被當做祭品的人大概都是一些平民百姓,而決定他們生死的人則是古樓蘭國的皇室成員。但凡為了保住皇室血脈,即使犧牲了全國的老百姓,他們也會毫不吝惜的”
“別說了別再說了”阿裏木猛地搖頭晃腦,突然一下,仿佛身體失去了重心似的,癱軟在地上。他靠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不住地埋頭痛哭起來。
林伯樂知道,在阿裏木心中根深蒂固二十多年的信仰突然覆滅,他能夠如此已經算得上冷靜了。不過他的哭泣則說明了這個年輕小夥子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此幻滅了。
對於自己深愛著的祖國的失望透頂,對於人民的麻木和當權者的胡作非為,甚而殘暴不仁,他真的覺得累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