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監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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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幫袁曦鋪好床之後,猶豫著沒有離去。
袁曦坐在桌邊,眼睛望著明明滅滅的燭火,雖沒有回頭,卻也猜到了芸娘所想。
“我沒有怪你,真的。”袁曦說,“我理解娘的安排,也明白你的用心良苦。袁修已經過去了,我和子玉在一起很幸福。”
“可是姑爺他……”芸娘垂下眼瞼,“早知會有今日,芸娘就該告訴小姐真相,讓小姐北上找王爺,也好過……”
也好過年輕守寡?
袁曦知道芸娘的想法,她一定以為宋子玉已經死了,袁曦今年才十八歲,腹中還有胎兒,富貴人家是非多,從青州到臨沂,從臨沂到丹佛,她怕袁曦將來的日子很難過。
宋子玉的事,袁曦沒有同其他人解釋過,大家都以為宋子玉已死,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如果當初芸娘說出真相,或許袁曦就不會死,而她,也早已入了輪回,與宋子玉永遠在兩條平行線上。
曆史不能假設,所有的如果都是沒有意義的。
袁曦隻能告訴芸娘,“你不必自責,我很感激你所做的一切,你隻要相信,我會幸福的,一定會幸福的!”
袁曦兩手緊緊交握,堅定地告訴自己,一定會幸福!在天祝待了幾天,拓跋慶盡心盡力地扮演著一個慈父的角色,不遺餘力地表達自己對袁曦的疼愛和愧疚。
對於這些。袁曦隻是淡淡地接受了。她沒有叫他父親或者父王。在聽完當年地故事之後。她認同拓跋笑地話----他沒有資格。
既然藍鈴要她姓袁。那她今生都隻會有一個名字。那就是袁曦。她地父王也隻有一個。雖然她對他沒有印象。但是袁彰。她相信一定不是一個簡單地人物。
拓跋笑是一個很絕地人。對袁曦大概是難得親近了。但是袁曦也看出來了。他並不相信她。
戰事上地一切安排、部署。他絕口不提。而袁曦地活動範圍也隻在府邸之內。袁曦也聽出拓跋笑地暗示了。他希望她隻是他地妹妹。關乎親情。無關政治。
拓跋笑說這些話地時候。袁曦很鎮定地品茶。偶爾抬頭看他一眼。不退不讓。
“哥。這些茶可是安溪名品。想不到在千裏之外地天祝也能品嚐到這人間仙香。”袁曦陶醉地歎了口氣。
“隻要有錢,有權,便能享盡人間尊榮,這一點,妹妹應該很清楚了。”拓跋笑識趣地跟著轉移話題。
袁曦放下杯盞,含笑道:“哥哥也喜歡品茗嗎?不如我回丹佛之後讓人送一些極品過來?”
拓跋笑擺了擺手,“我倒是比較中意烈酒,這些茶是王廷那些官員所贈,我喝不慣。不過芸娘說你喜歡,我便讓人送了過來。”
袁曦笑道:“其實我原也是無酒不歡,但在子玉地影響下,漸漸便愛上了喝茶。想不到北方也有好茶香的風雅之人。”
“那不過是故作風雅。”拓跋笑淺笑著搖頭,“茶固然是好物,真正能解其中滋味的又有幾人?那些愛茶之人不是愛其味,而是愛其貴!”
“貴?”袁曦不解。
“一兩一金的觀音王,那不是用來品嚐的,而是用來顯擺的。”
“一兩一金!”袁曦聞言一驚。觀音王是南方的茶中極品,但還不是最一流的那種。賣的雖貴,卻不至於如此離譜,想不到賣到戧國,竟然貴了將近百倍。
“陳國確實有很多好東西,莫怪那些人拚了命想南下。”拓跋笑晃了晃杯中茶,“你若無事,還是早點回丹佛吧。這裏非久居之地。”
袁曦眨了眨眼,“哥,你趕我走啦……”
拓跋笑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得了吧,除了父王還有誰會相信你隻是為了認祖歸宗而來。”
袁曦收起了笑。“既然不相信,那你為什麽帶我來天祝?”
拓跋笑悵然看向窗外。
“我也不知道……”
袁曦垂下眼瞼。
拓跋笑,是不是把所有的親情都給了她?
她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
突然門外一陣銀鈴般地笑聲由遠及近,袁曦抬頭望去。看到一個眉眼彎彎的小姑娘正扒在門邊偷看他們。
明目張膽地偷看……
在這裏呆了兩三天。袁曦早知道對方的大名了。
南蠻聖女----藍鳳。
藍鳳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一張蜜桃似的小臉。兩個淺淺的梨渦,笑起來眉眼彎彎,霎是可愛。
可是袁曦知道,如果她隻是如表麵看起來天真無邪活潑可愛,那她絕對當不上月神教聖女。
聖女的選拔,和養蠱的道理一樣。將族中九十九個天資極好的女孩放到一起教養,每月淘汰幾人,到了最後剩下地,便是天資最好,手段最毒,心腸最狠的聖女。
那些成為聖女的人,往往有著讓人不設防的美麗,卻在那美麗的表象之下隱藏著讓人無可躲避的殺機。
藍鳳眼睛眨了眨,彎成兩泓秋水。
“姐姐好漂亮啊,聽說姐姐是鈴姨的女兒,也是我們月神教的人呢!”
袁曦微微一笑,這樣可愛的小姑娘,確實讓人難以拒絕。
“你也很可愛呢,小小年齡就當上月神教聖女,一定很厲害吧!”
藍鳳跳到袁曦身邊,拉著她的手說道:“人家是幸運啦!鈴姨才厲害呢!媽媽說,鈴姨是月神教百年來最出色地蠱師了!”
這還是袁曦第一次聽人說起藍鈴在月神教的事,一時怔住,感慨萬千,正想多問幾句,卻看到拓跋笑臉色沉了下來。“小丫頭。出去玩你的,我們大人有事要商量!”
藍鳳朝拓跋笑吐了吐舌頭,“誰是小丫頭,人家是大姑娘了!”
袁曦忍不住莞爾。
藍鳳走到拓跋笑身邊的時候做了個鬼臉,然後嘻嘻笑著跑了出去。
袁曦看著拓跋笑複雜的神色。疑惑道:“你怎麽對她這麽凶?”
拓跋笑又道:“你以後少靠近藍鳳那丫頭。”
袁曦知道藍鳳不是個簡單的人,但仍是問道:“為什麽?”
拓跋笑冷冷一笑:“那丫頭到處裝可愛,表麵上看十五歲,內心恐怕都有三十歲了。她們聖女一脈都會研究獨一無二的毒蠱,那個丫頭看到不順眼地人就會用那人試蠱,死在她手上的人淒慘無比,你如果不想出事,還是不要惹到她為妙。”
聽拓跋笑這麽說,袁曦倒有些詫異,“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拓跋笑不語。
袁曦笑道:“難道你也中招了?”
拓跋笑冷冷一哼。拂袖離開。
藍鳳最近很寂寞,因為她少了很多玩伴。
小虎,小狐,小蛇,小豬……
藍鳳孤獨地想念著她凶神惡煞的朋友們。
藍鳳孤獨寂寞的時候,她身邊的人就慘了。
每任聖女都會窮盡一生心血鑽研蠱術。
前任聖女藍鈴地心血,是血蠱。
藍鳳其實覺得藍鈴很傻,因為血蠱的效果是一命換一命,而最後。藍鈴用自己的命換了拓跋慶的命。
她藍鳳才不會那麽傻呢!
藍鳳有很多奇特地蠱蟲寶寶。
有地叫“忘情”,有的叫“纏情”,有地叫“絕情”……
聽說情之一字最為磨人,能讓人生,讓人死,讓人生不如死。
藍鳳摸了摸鬼頭杖,裏麵有數十隻蠱蟲寶寶,被鬼頭杖打中的人會中什麽蠱,她自己事先也不知道。
可能是忘情,可能是纏情。可能是絕情……
藍鳳的臉上地笑容絕對可以用天真無邪來形容,可是一手撫養她長大的藍麒王卻明白,當她這樣笑的時候,已經有人中招了。
“阿鳳,我們這次來是有正經事要做的,你最好收起你的玩心!”藍麒王沉聲道。
藍鳳嘟了嘟嘴,“好啦。阿鳳知道的啦。我又不會玩死人……”
藍麒王皺眉道:“玩殘也不行!”
藍鳳吐了吐舌頭:“阿鳳才沒那麽殘忍呢!”
一個喜歡製造屍體的小姑娘用著可愛的表情說自己不殘忍,藍麒王差點都要相信她了。
輕咳一聲,藍麒王問道:“今天去看過降屍陣了嗎?”
“看過了,沒問題的。三天後還可以再發起一輪進攻。”
藍麒王心裏默算,降屍邪陣聚集地煞之氣,以傀儡蟲控製屍體行動,隻有傀儡蟲地話,一個蠱師一般隻能同時操控二十具屍體。這次為了這支屍軍,他動用了月神教所有力量。在降屍邪陣中。借用陣中地煞之氣,集合三十個蠱師之力。操控六千屍軍。
這種方法逆天道,絕人倫,自己答應啟用降屍邪陣,到底是對是錯,是福是禍?
藍麒王很猶豫。
藍鳳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她附到藍麒王耳邊,低聲說道:“教主叔叔,今天府裏來了一個胖大叔哦!我看到拓跋慶臉色不太好。”
藍麒王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不隻這些吧。“嗬嗬……”藍鳳的笑聲很好聽,“阿鳳不小心聽到一些事。”
拓跋笑手上捏著一封信,臉上陰晴不定。
拓跋慶長歎一口氣,“陛下這是什麽意思?在這緊要關頭,竟然派了人來拖你後腿!”
拓跋笑瞥了手上的信件一眼,冷笑道:“這不是很明顯嗎?拓跋延兮不相信我了,或者說,他從來就沒有信任過我。”右手一震,信件化為碎片。“我一直知道他很蠢,卻沒想到蠢到這個地步。”
監軍是虛,真正要監視的,是他拓跋笑吧!
聽到拓跋笑這樣辱罵大王,拓跋慶眉頭一皺。“陛下必定是被小人蒙蔽,我們怎麽可能會有反叛之心。”
“那可說不定了。”拓跋笑笑著說,“他要把我逼急了,我說不定真帶兵回殺王廷,清君側!”
“不可胡言!”拓跋慶大喝一聲,“我們都姓拓跋,有什麽理由反自己的家!”
“他可不這麽想!”拓跋笑回視他,“可是他怎麽想與我無關!我拓跋笑要做什麽事,不是一個人,一道聖旨可以阻止的!”
“你要做什麽!”拓跋慶一驚。
拓跋笑淡淡一笑,懶懶靠在椅背上,雙手交握,食指輕叩,“我什麽都不做……”
“他要削我的兵權,請便。不如另外派個人來打這場仗,我還樂得清閑。”拓跋笑覺得自己真想開了,他這個本來就沒什麽家、國觀念,那個腐朽的王廷讓他覺得厭惡,那個愚蠢的大王讓他覺得惡心。明眼人都能看懂的反間計,曆史上屢見不鮮卻又屢試不爽地謠言戰、攻心計,想不到有一天會用在他拓跋笑身上。
沒有一道聖旨奪他的兵權,真是謝天謝地,天佑戧國,那個拓跋延兮總算比豬聰明了一點點。(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