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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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傍晚,袁曦正在屋裏看書,忽聽到小倩大呼小叫地跑進來。
“小姐小姐,世子來了!”
袁曦一怔,放下手中的書,對小倩說道:“扶我出去。”
不知是不是定魂丹的作用,袁曦的胎很穩,孕婦常出現的不適症狀也沒有,這幾日周敏讓人大補小補送來她屋裏,她臉色紅潤了許多,人也圓了一圈。隻是將近六個月的肚子,圓鼓鼓的讓她十分不適,有時候手貼在肚皮上,好像還能感覺到肚子裏的小東西在動手動腳。
還沒到客廳,就聽到宋德的說話聲。
昨天向芸娘和小倩套了話,袁曦知道臨沂王府的世子叫做袁益,二十四歲,是個修長白皙不苟言笑的人。
走進客廳,袁曦一眼認出了袁益。
豈止是不苟言笑,根本就是冷若冰霜啊!袁益看向袁曦的時候,袁曦隻覺得背脊一涼。
“大哥。”袁曦曲了曲膝,袁益對她點了點頭。
臨沂王府,如今也不過是有爵位無實權的富貴人家,因此宋德對袁益雖然客氣,卻也不至於卑躬屈膝。
袁曦在小倩的攙扶下坐到一旁,聽兩人說起宋子玉的喪禮。
這時宋子華走了進來。見過袁益和宋德後。把一些喪禮地細節又說了一遍。袁曦沉默聽著。其實在決定將骨灰盒下葬後。她就偷偷把裏麵地火精魄拿了出來。將子玉平時穿地衣服燒成灰裝入盒中。隻當立個衣冠塚。
這場極盡奢侈地喪禮讓她大皺眉頭。可是富貴人家錢多得沒地方花。連夜壺都已經鑲金佩玉了。喪禮不風光一下就說不過去了。
宋德聽過宋子華地匯報。對袁益袁曦說道:“你們兄妹倆很久沒見麵了。曦兒。你和世子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吧。”
袁曦順著話說:“是啊。離家多日。我也想問問王府裏地近況。”
宋德給了兩人私人空間。袁曦招呼著袁益往後花園走去。
丹佛宋家。富可敵國。一路走來雕欄玉砌。仿佛置身畫中。
走到中庭,袁曦吩咐道:“小倩,你去準備茶具茶點,我在這裏和大哥說會兒話。”
支開了小倩,庭院中就隻剩二人。
“在宋家過得怎麽樣?”袁益問道。
“很好,大家都對我很好。”袁曦在墊子上坐下,“王府裏近來如何?”
傳說中不苟言笑的袁益竟然勾起一抹微笑,隻不過看上去有些嘲諷的意味。
“你想問誰?父王?”
“除了父王,還會是誰?”袁曦淡淡一笑。
袁益在袁曦對麵坐下。在一塵不染的凳子上拂了幾下,“父王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而你卻是壞得不能再壞了。”
袁曦眼神一暗。“大哥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袁益並不立即回答,而是細細地觀察了袁曦好一會兒,看得袁曦渾身不自在,他才慢悠悠開口道:“你變了很多。”
袁曦抱著暖手爐的手輕輕一顫。
這句話,很多人都說過,小倩這麽說,芸娘也這麽說。
從少女變成女人,又從女人變成少婦,身懷六甲。經曆大變,她會有變化也是理所當然地。每次都她都用這個理由糊弄過去,可是在袁益的注視下,她有種無所遁形的狼狽。
“經曆這麽多事,人總是會變的。”袁曦悵然一歎,直視袁益。
袁益搖了搖頭,“十八年來,你可從來沒有叫過我大哥啊!”
瞳孔一縮,袁曦有些僵硬地別過臉。幹笑道:“過去是我年幼無知,不懂禮數,請大哥不要見怪。”
百密一疏,他是袁彰的大兒子,她理所當然地以為該叫他大哥,不叫他大哥,又該叫他什麽?
袁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雲雀死了。”
袁曦一怔,隨即意識到袁益是在試探她!
他懷疑她的身份?
袁曦掌心出汗。臉上地表情也略微有些不自然。不敢看袁益的眼睛,她微低下頭。輕聲道:“是嗎……”
袁益卻沒有就著這個話題繼續,而是轉言其他。“這次父王派我前來,一是幫著打點妹夫的喪事,二是看看你在這邊是否過得如意。其實我覺得父王是多慮了,貴族式微,但你好歹也是個翁主,背後有臨沂王府撐腰,他們宋家也不敢薄待你才是。”
袁曦點頭稱是。
袁益又道:“年關將至,按說過了年你該回娘家一趟的,但是你喪夫新寡,又身懷六甲,隻怕是不堪遠行。不如等孩子生下,我再派人來接你們回王府。”
袁曦心底暗暗皺眉,雖說自己並沒有想過回臨沂王府,但聽別人這麽說和自己這麽想,到底是有區別的。
“大哥怎麽說,我照做就是了。”
袁益正要說什麽,小倩卻端了茶具茶點過來,打斷了他的話。
袁曦趁機轉移話題,“大哥,這兒的廚子做差點頗有一手,你試試。”
袁益點了點頭,和袁曦話起家常,袁曦小心以對,自覺應該沒有露出其他破綻了。
一盞茶喝得戰戰兢兢,坐立不安,才終於聽到下人傳飯。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大廳。袁益如今是世子,袁彰百年之後他就承襲臨沂王的爵位,宋府上下都不敢輕慢了他。袁曦心裏有事,神不守舍地陪著說了幾句,好不容易才吃完一頓飯。
飯後回屋,袁曦拉了芸娘單獨談話。
小倩個性活潑外向,是個藏不住話的人,芸娘則不同,年齡大一點,說話做事也比較有分寸,因此袁曦有事一般隻和芸娘商量。
“芸娘,不知為何。我近來身體一直不太舒服。”袁曦揉了揉太陽穴,疲憊地靠在床頭。
芸娘嚇了一跳,急道:“哪裏不舒服?是不是這幾天累著了,動了胎氣?”
袁曦心想,我這幾天走得最遠也才到大廳,哪裏能累著。
“不是。有一個多月了。芸娘,你也知道,我之前睡了那麽久,好像模模糊糊忘了很多東西,越早地事就忘得越多。”
皇陵那一段經曆,袁曦隨便找了個理由告訴芸娘,芸娘隻知道袁曦昏睡了一個月,具體原因卻也不清楚。袁曦若將實情告訴她,她隻怕也不會相信。
“是了。那時候小姐你連芸娘都認不得了。糟糕!別是失憶了吧!”芸娘大驚失色,左右打量袁曦的神色。
袁曦心道,失憶這招她還沒想到。芸娘倒幫她說出來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失憶……隻不過好像很多事都忘記了。就像今日大哥說起雲雀,我一時竟想不起來雲雀是什麽……”
芸娘鬆了口氣,給袁曦倒了杯熱水暖手,“沒全忘記就好。雲雀是你養的一隻小鳥,我出來前還好好地,世子說雲雀怎麽了?”
“他說雲雀死了。”袁曦接過水,輕輕吹散熱氣,偷眼打量芸娘的神色。
芸娘眼神黯了黯,歎氣道:“小姐。你也不必太過傷心,三年多了,雲雀也是時候走了。”說是不用傷心,芸娘眼裏卻有了濕意。
“雲雀一向是由誰照顧的?”
“原來都是小姐你親手照顧的,芸娘走的時候不能帶上它,就交給四房地丫頭照顧了。那雲雀真是有靈性,小姐出嫁那天,它叫喚了整整一天。唉……物尚如此,人卻無情。”
袁曦心都涼了。
芸娘聽到雲雀死去都會流淚。如果雲雀和自己的感情確實很深,那自己方才的反應就過於平靜了。
“芸娘……我平時,都怎麽稱呼世子的?”
芸娘這時已經接受了袁曦失憶地事實,不疑有他地答道:“平時麽?叫他大哥啊!”
袁曦倏地瞪大了眼!
什麽意思!
袁益為什麽說她從未叫過他“大哥”?
難道說……
難道說從一見麵,袁益就已經懷疑她的身份了!
而她地回答……
----過去是我年幼無知,不懂禮數,請大哥不要見怪。
她如果是袁曦,就該知道袁益說的不是事實,她應該提出疑問。應該否認的!
可是她沒有……
中計了!露餡了!
第二日一早起來。袁曦便打發芸娘去找了大夫來。
宋家找的是自然是城裏最好的大夫,那大夫向宋家拿的診金也比別家高。一聽說是宋家少奶奶有請,安胎藥就備了一箱。
大夫還沒到宋府,周敏和宋德就得了消息,急急忙忙地直奔袁曦房裏。宋子妍得了消息,也緊隨其後。
“曦兒,你哪裏不舒服?”周敏擔憂地坐在床沿,握著袁曦的手噓寒問暖。
袁曦淡淡笑著,輕輕搖了搖頭,“婆婆,我沒什麽事,就是頭有點暈。”
頭暈這種事,可大可小。
袁曦如今懷地是宋子玉的遺腹子,腹中胎兒可以說是整個宋家地希望,袁曦別說是頭暈了,就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宋府上下都得跟著疼上一陣。
芸娘這邊帶了大夫過來,在房門口看到世子,急忙行了個禮。
袁益擺了擺手,示意讓大夫先進去。
屋子裏站了一大圈人,這時都自覺給大夫讓出路來。
老大夫三指扣上脈搏,左手捋著長須,輕輕點頭,若有所思。
大夫看病,講究望、聞、問、切,這大夫望、聞、切之後才問道,“宋夫人覺得哪裏不適?”
“隻是有點頭暈,好像健忘了許多,有些事都想不起來。”
有時候,病人不合作,大夫也無奈。
從脈象上看,病人生龍活虎,完全沒問題,再看臉色,也是十分紅潤。
至於頭暈……
大夫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夫人才經喪夫之痛,心神不屬,難免有所不適。這是心病,還須心藥醫。夫人說忘記一些事,應該是些不愉快的記憶,這一陣子就不要費神去想了,過些時日應該會好上許多。我開些益神養氣的藥,每日按時服用,必會有所改善。”
大夫地回答甚合袁曦心意,聽得袁曦連連點頭,讓芸娘跟著大夫去拿藥。
聽說沒有大礙,周敏這才放下心來,至於失憶與否,這就不重要了。
“什麽事情想不起來就算了,好好調養身體最重要。子妍,你左右無事,多陪你嫂子,不要讓她胡思亂想。”周敏轉頭吩咐宋子妍。
宋子妍也應聲道:“知道了,娘。嫂嫂,有些事想多了傷心傷神,過去了的事就別多想了。”
袁曦點頭說是,抬眼便看到袁益一副若有所思、似笑非笑的模樣。
她不確定這樣能不能糊弄過去,看袁益的反應,恐怕不樂觀。
亡羊補牢,畢竟還是晚了,但是至少不能讓宋德和周敏也起疑心,最好地辦法還是先做好準備,找好借口。
這樣一來,就算以後出了什麽紕漏,也好有個借口搪塞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