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火眼金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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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檀過去識別難的時候它有個最簡單的辦法,流傳的很廣,電影電視上都有。很多電視劇上我看都有這個情節,就是刮一點木屑擱到酒精裏,一撒手,那木屑一進去就立刻雲山霧罩,非常漂亮,說這就是紫檀,電影也是這麽教的,電視劇也是這麽教的。坊間民間流傳都是這麽教的。這東西準不準呢?基本準。好的紫檀木屑往酒精裏一擱,立刻就這樣,如果沒有酒精,高純度的白酒也可以。

    有一年我去上我一朋友那兒玩兒,他就是專門做家具的。他就說他有一紫檀床,那時候我們對紫檀的辨識都是很局部的,不會從整體上看。現在紫檀床從整體上一看就知道是紫檀的,用不著去摳飭那局部,對吧?那麽當時是不行的。當時都要靠局部特征去解決這個問題。然後我這朋友很瘦,叫瘦李,非常瘦,上他們家玩去,老去,也買過他東西,那天他說我一會兒有一個大客人來,我要把這紫檀床賣給他。我當時就覺得他那床不怎麽是紫檀的,好多年前我還不是特有把握,我覺得那床不是紫檀,他說我這床就是紫檀的。說你一會兒看我那個買家,從廣東來的,一會兒老板就到。一會兒那老板就真到了。老板一到,個大,很胖,他們叫他肥佬,廣東話叫肥羅,當時我認為叫他費老,我以為他姓費呢,後來才知道是一肥佬。

    瘦李家住平房,那個地麵非常潮濕。那個床他牙板又非常大,底下的空隙特別矮,肥佬是肯定鑽不進去的。如果我們過去看家具一定要看到底,底是最容易露出破綻的。他就說你說這是紫檀,那就刮一刮了,就刮一刮,看一看,那麽那個瘦李馬上趴在地上。他們家那地隻有他敢趴,因為都是濕的,就趴在地上,鋪了一張報紙,拿了一個刀,就在那個牙板的北麵,因為你刮屑肯定不能在正麵刮,在背麵不注意的地方刮,刮了一點木屑下來,然後這肥佬捏起來一點以後,隨手還帶一個隨從,他說你把那個酒精拿來,酒精拿來,往裏一擱,立刻紫氣東來,紫檀,肥佬馬上交定金,隔了一段時間就交錢,就運走了。

    隔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又碰見過這肥佬,那肥佬就跟我說,這事有點怪,他說我這紫檀床回去就變成紅木了。說很奇怪,我回去怎麽刮,怎麽擱,它也不雲山霧罩了。擱進去還是白酒,久沒有這個感覺了。然後他就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我就去問這瘦李,我就說,怎麽回事,這床到底是怎麽回事?他說他不懂了,他在牙板後頭事先貼了一塊紫檀,那天掛下來的確實是紫檀。當然肥佬不可能當天晚上就運走,他不得第二天運嘛,當天晚上又把這塊板拿下來了。又在那位置上拿刀刮兩下,那印還在。所以那肥佬回去以後一看,這印什麽都在,怎麽會這東西就不是紫檀了呢?是事先貼上一塊紫檀。

    商人在很多時候是有一些手段的,有一些欺詐手段。那麽我們通過這個事可以了解到什麽呢?就是你對一個事物的判斷一定要全麵,成語中就叫盲人摸象。你不能摸到這一塊,就說它是這個樣子。所以單純靠一個知識點來決定全部是一個很不對的,在文物當中。在文物的鑒定當中,不光是家具了,光憑一點做出推斷是一個很錯誤的做法。所以我們的知識的掌握就一定要全麵,當你全麵的時候你才有能力迅速做出判斷。

    我還有一個朋友是從台灣來,他那一年剛參加完嘉德拍賣。那時候嘉德拍賣有一個紫檀的大案子,他這個人在台灣號稱紫檀王,就收了很多紫檀家具。那個大案子在拍賣的時候很便宜,就是20萬吧,他就想買,他說我出60萬,能不能買到。我說我估計你買不到。結果到拍賣會上那個案子拍了120萬,他沒買到。沒買到呢,還沒出門他就拽住我,他就跟我說,說我發現了一對特別好的櫃子,說你能不能幫我掌一眼。我是輕易不願意跟著他們去幫助人看,因為很得罪人,你看不好是吧,你說壞說好都不好,你說好說壞都會得罪人。所以我一般都不願意做這這商業的鑒定,但是礙於跟他的麵子,他說這個人你不認得,他不是經商的,是戶裏的。他說你給我看一眼,我準備付錢呢。

    然後我就跟他坐車就去了。去了一進門,我就知道壞了,我一進門,那賣主認識我,賣主一進來就說,你能把馬先生搬來了,說馬先生來來,我好久沒見你了,咱有點話單說。他們家三居室,給我拉另外一個屋裏去了。然後他跟我說什麽呢?他說馬先生我昨晚輸錢了,您看著辦。那言外之意就是這買賣做不成,我得借他錢,是那意思嗎?我一聽這事就特難辦,我出去以後呢,以我的專業水平我從來不會說瞎話,我不會說這東西是假的,我說成真的,是真的,我說成假的,這我不會說,但我有一個問題,這東西確實是假的,我怎麽說,那就看他怎麽聽了。

    那麽我出去以後,他不知道這個人把我拉到屋裏,說了這樣一段話,我出去以後就開始不停地暗示這個朋友。我說我收藏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櫃子。這個話他聽不懂,他說你從來沒見過,他後來跟我說,你從來沒見過,那就讓我碰上了。他是往好了想,他不會往壞了想。人到執迷不悟的時候一定往好了想。我說這樣完整的一對櫃子是非常非常難得的,連故宮都沒有。我就不停地用這樣的話暗示他,他聽不出來,我沒有辦法,我不能說這個櫃子是假的,你不能賣,那我就得昨晚輸的錢就得我付了,對吧?我就不能說,然後我就找一個借口,我就要提前退場,我就說我還有點急事,我先走一步,我就撤了。撤了以後我這朋友就把錢付給他了,10萬塊的定金。你知道那對櫃子當時賣多少錢?40萬,要賣他40萬。他剛剛從拍賣場出來,一個案子都賣到100多萬,這對櫃子賣40萬是一個很低的價格,對他有極大的誘惑。

    我一出門他就付了10萬塊錢的定金。這段教訓是什麽呢?就是人不能過貪。不能在貪念之下喪失判斷力,我們大部分人是在貪念之下喪失了判斷力。你比如街頭很多騙子,我看這個報道很奇怪,那老太太終生攢的錢,兒女借一塊錢都借不走,那街頭有一騙子,拿一石頭子,20分鍾,把7萬塊錢全部弄走了。你想想,她那不是貪是怎麽回事。她一定是貪來著。人一到貪的狀態上,所有的腦子就不工作了,隻往一個方向想。就想我怎麽能賺到那個錢。就是她要占到那個便宜。結果所有的事都是被那便宜咬著的,隻要貪了你就會上當。所以在收藏的過程中一旦你發現異常便宜東西的時候都一定要想。人生不能太貪。好處不能都讓你一個人得了。

    我說了半天都是別人上當,我自個兒也上當。我自個兒上當的例子也多了去了。例如我有一年在天津看到一個紅木大案,我問那個人,那人說6000。我一聽就便宜,因為當時那樣的案子都賣好幾萬塊錢呢,他賣6000。我覺得跟撿了便宜似的。憑我的經驗一看,沒什麽問題這案子,就沒有太走近去看。然後他們就開始張羅著裝車往回拉。裝車的時候我就在旁邊,他們就拉著我說馬先生,咱進屋喝茶,幹什麽,沏個好茶,說把我那瓜片什麽都沏上,一通忽悠我。然後我們就到屋裏喝茶去了,圍著我問東問西。我估計就叫聲東擊西。反正是不能讓我再看了。我把茶也喝了,什麽事也都弄了,但是我自認為那案子不會有任何問題,就回到北京了。跟著車回到北京以後,坐那兒,到了北京,我坐那兒看他們卸車。看走上倆工人,一搭這東西就下來了,我腦子嗡的一聲就知道瞎了。因為憑我的經驗那案子得有四五個人都搭不動。怎麽倆人就搭下來了呢?那案子是一貼皮子的,就那一層皮子是紅木的,剩下的都是柴木。

    對於我的經驗教訓是什麽呢?人在掌握了知識的時候也要戒驕戒躁。這個詞兒我們今天不怎麽說了,我小時候天天聽這個詞叫戒驕戒躁。我那時候既驕又躁,所以肯定就要上一當。那麽上了一個當,你就要總結一個教訓。我們今天看有時候也不叫當,倪000塊錢買這樣的案子今天看還是便宜了,對吧?那時候貴,現在便宜了。但是對於人生這個道理來說呢,很重要的就是你有一定知識的時候也一定要謙虛謹慎。過去的話叫夾著尾巴做人,我們倒不一定提倡你非得夾著尾巴做人,但戒驕戒躁是應該要做到的。不要老覺得有一點本事就隨便輕敵。我們過去有句話叫“打死強嘴的,淹死會水的“,就是這樣。我一點不會水,你淹不死我,你剛會一點了,就往遠了遊很容易出事。這都是一個簡單的人生道路。

    我們購買家具的時候都會遇到各種不同的情況,每個情況都不會一致,不會像我們今天講的,我今天講的所有的範例在你們如果去收藏的時候都不可能碰到。你碰到的一定是五花八門的,那麽就憑借你的經驗。

    有一回有一個商人叫我去,說有一對非常好的櫃子,非常的罕見,說你願意不願意看,說那對櫃子對收藏來說是非常重要的。那我說,那我說,那我就去吧,我就跟他去。一直到鄉下去,去了以後,進了他們家那個院,進去以後呢,一進門,中間那個房子是灶堂,在那兒正煮著大柴鍋,呼呼,全是煙,在那兒做飯呢。我一進去呢,往左邊一拐,就進了屋了。一看那大櫃子還真漂亮,特大,2米多高,完整無缺,就一個。我說你不是說一對嗎?他說那個在那屋呢。然後我們又出來了,又跑到那屋去看,一看確實,一模一樣,一對,特別好。然後我就跟他說了一句話,他就愣了,我說你這倆櫃子不一邊高。那人一下就愣了。愣了以後就說你怎麽知道的,馬先生?你眼真毒。我說如果一邊高,你就擱在一個屋裏了。

    為什麽要擱到兩個屋子裏呢?這個櫃子差了有三公分,這個三公分是均勻差的,就是每個棖的位置都是不一樣的。擺不到一起,不好看。櫃子是這樣的,所有的家具成對的都是單隻的4倍價錢,簡單的說,一隻櫃子值一萬塊錢,那麽一對櫃子值四萬塊錢,一般都是這種價格。它成對的**單隻賣要貴。如果他擱到一個屋裏呢,那三公分就看出來了,你就知道這不是一對,盡管模樣都一樣。但是他拉開擺的時候呢,這個戲沒做足。他要做足了,那我也看不出來。你比如戲怎麽能做足呢?就是我怎麽發現的呢,就是他沒做足的方麵,我進那個屋我第一感覺就是這屋很空,就這一個櫃子,那個屋裏也很空,完全可以擱一對,他不擱。那過去賣東西的人一定是如果是一對,他一定擱在一起,氣勢大,容易讓你心理上容易成交。如果說這屋子堆得滿滿當當,將可沿地擱一個櫃子,那個屋裏也是滿滿當當擱一個櫃子,這我還覺得順理成章,因為擱不進第二個櫃子去,我一看,這個櫃子明明能擱到一個屋裏,你不擱到一個屋裏,那這個櫃子就有問題。有什麽問題呢?憑我的經驗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問題,我想了半天,就是倆不一邊高。

    這就是經驗。所以我老說人生的經驗特別重要。知識是傳達。人生獲得生存本領有兩個途徑,第一是知識,我們為什麽要學習,我們為什麽要上學,要識字,要讀數理化,很多知識未必你終生能夠受用,但是一定要學習。你不知道哪塊磚起作用,但是每塊磚都沒有,你是蓋不起樓的,你要有知識;第二就是經驗。有多少知識,你沒有經驗,你也不能去做事情。傳達給你的,教給你的一定是知識。自己積累的一定是經驗。我有時候跟小孩講,我就說什麽叫知識呢?知識就是水熱了不能拿手摸,這就叫知識。什麽叫經驗呢?你摸一下,燙一下,這就叫經驗。你不摸,永遠你也不知道什麽叫燙。燙的感覺都是經驗,不是知識。但說都是知識。

    所以人生積累經驗是非常重要的一個過程。問題是當這個經驗到你這兒來的時候起不起作用,你能不能把你的經驗上升為理論,就是說化成一個知識,這是非常主要的。那麽我在判斷這個櫃子的時候,瞬間就出現了這東西肯定不一邊高。結果就讓我言中了,這就是經驗起的作用。

    家具作偽中它有很多技術上的手段。我們作為常人很難理解,也不知道的。你比如它有的木頭拿手一摸,我們有時候先上去拿手上去一摸就知道了,就知道它是什麽。你比如簡單的說雞翅木和鐵力木,雞翅木是一種很細膩的木頭,你手摸著是平滑的;鐵力木是一種比較粗糙,比較澀的,你手一摸跟砂紙似的,看著都差不多,所以很多人不明白的情況下上去就使勁看,看半天也看不明白。

    這個對鑒定當中就是走入了另外一個死胡同。就是有時候這條路你走不通,你可以通過另外一條路去了解。有時候就跟了解一個人似的,有時候你正麵問他問不出來的時候,你問問他旁邊身邊的人,你就知道這個人是什麽一個情況了。所以你在鑒定當中切忌一條胡同走到黑,一條路走到黑。這樣是肯定是不行的。

    比如說紫檀,紫檀我們一開始就講過,在材料那課講過,就是它沒大料。紫檀料,紫檀長得緩慢,長不大,長大以後就空了,那麽電話裏有時候就能聽出你這東西不真,比如你朋友給你打電話說馬先生,那兒有一紫檀大方桌,我馬上就問,我說那個桌麵幾拚?所謂幾拚就是那個麵上有幾塊板拚起來的。他說兩拚,一聽這東西就不真。我所見的所有的紫檀桌子都是四五拚,五六拚,甚至七八拚,都是板拚起來的,你兩拚一聽就是紅木的,或者是黃花梨的,它肯定不是紫檀。就是它木材所決定的。但是你要說紫檀料裏有沒有超寬的呢?個別的是有,故宮裏有的椅子、凳子的麵有這麽寬,有將近30公分寬,我買李翰祥的那個紫檀的大畫桌,也將近30公分寬,那是非常非常罕見的。但是大部分不是這樣,大部分就是小窄板拚起來的。

    當你對家具比較深的認知的時候,有時候遠遠地一看就看出來了,你比如遠遠地一看這是紫檀的,紅木的,黃花梨的,有時候不必走近了看,你比如我們電視節目裏老有就是這樣的情節,就是請觀眾走到跟前近距離的觀看。這個鑒定近遠有時候不起作用的。不是你遠了就能看懂,你近了就看懂,沒這事。就跟我不會英語,你說你大聲點,我大聲也不會說,對不對?跟這是兩回事。

    那麽你掌握它的整體風格的變化,這個變化一定要熟知,就跟我們了解一個人似的。你比如說我跟張三熟,熟到什麽程度呢?就是他一說話我就知道他來了。如果我跟他再熟一點,他一咳嗽,我就知道他來了。如果我跟他再熟一點,他轉過身來,我沒看見他,他從樓道裏一走過來,我一聽他走路,我就知道他來了。這記速滑熟悉的程度。你如果不熟,這人跟你不熟,早年見過一麵,不熟,站你跟前介紹半天,你還不知道這人是誰呢,對不對?就是熟悉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你要是喜歡這個鑒定,喜歡在文物收藏中有一個判斷能力的話,那你就盡可能熟悉它。有展覽一定要去看。尤其是專業展覽,博物院做的,專業性的展覽一定要抓緊去看,要仔細的看,看它所有的細部,這樣對你的日積月累,對你的這個鑒定會有很大的一個提高。

    鑒定中有一個術語,每個喜歡家具收藏的人都掛在嘴邊的,叫“包漿“。凡是喜歡家具收藏的人都把這掛在嘴邊。不喜歡家具收藏的人他聽不懂這倆字是啥意思,對不對?人不知道家具什麽叫包漿呢?聽不懂。但是什麽是包漿呢?是過去古董界對文物,不僅僅是對家具,包括對畫都這麽說,對它表麵上由於長時間氧化形成的一層殼,我們俗稱是殼,形成的這層氧化層的一個稱謂叫包漿。民國的時候也較寶漿,像寶貝一樣,閃著一種幽暗的光澤,這叫包漿。這包漿時間長了呢,以訛傳訛,就被很多收藏家誤以為是一種汙垢,就是一種髒,覺得上麵有這殼就是真,南方人索性叫“皮殼“,南方人不叫包漿,就叫皮殼。那麽今天的首次很多人以這個為標準。一看沒包漿我就不要了,非得要這包漿。後來我看很多人端來的那帶包漿的,我一看就是那農民糊上的泥巴,一層髒。

    走遍全世界所有的博物館,所有有收藏中國家具的博物館,比較著名的法國集美博物館,大英博物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費城博物館、波士頓博物館,這都有著名的中國家具收藏,每個家具都是幹幹淨淨的,體現了我們當時中國明清兩代最高的生活品質。都是幹幹淨淨的,你不能想象400年前的中國人使用如此精美漂亮的家具。

    不是上麵全是泥,全是髒,那種髒全部讓清理掉。那不是它先天的,是它後天的。它不代表它的真偽,不是說糊上泥巴就成真的,沒有泥巴就成假的,不是這事。

    我們對這種家具的陳舊一定要采取換一種角度去看。你比如這東西是個新的還是舊的,有時候你看不出來,那你就想你對衣服的新舊能不能看出來。一般來說,女同誌比男的敏感。你比如你這衣服穿過一次,隻要你穿過一次,你就是洗幹淨了,你到那兒退貨,你試試,售貨員一打開說這你穿過。肯定她知道,你洗得多幹淨,怎麽熨,她也知道你穿過了,對吧?就一次就能看出來。那麽你看看牛仔褲,新的它做舊了,砂洗了,你拿過來你也知道是一個新褲子。你要真是個舊褲子,你還就不買了。我們對衣服的判斷相對來說是日積月累的一個經驗。所以你很容易做出判斷,你的衣服到底是新的舊的。

    做舊最簡單的辦法是把家具做好了以後,拿繩一拴,硬木家具在農村,我親眼看見的,臭糞坑,哐,就給扔裏頭去了。扔裏頭拴兩塊石頭,本來它就沉底,再拴兩塊石頭就在底下沉著,一泡倆禮拜,提溜上來,一看差不多泡得,擱太陽底下曬著。曬倆禮拜,然後又給扔進去了。又曬倆禮拜,來回折騰。一夏天下來,什麽家具也都成舊的了,對吧?但它這個舊是均勻的腐蝕的一個舊,它所有的都一樣。我們穿衣服都知道,你哪兒最愛壞,肯定是膝蓋,今天不興穿補丁的衣服。我小時候還穿補丁的衣服,那這兒都是補丁,沒有這兒補倆補丁的吧?對不對?這位置你得弄明白。

    那麽還有做舊的就是刷漆。刷完漆褪掉,刷完漆褪掉,他多次的來回折騰它們,就會使他的家具的陳舊度迅速增加。染色,火燒,鋼絲刷刷,各種手段,就是怎麽能毀它怎麽來。但這個毀一定是人為的,你動一動腦子,你好好想一想,你仔細看一看,你就能發現他作偽的痕跡。

    染色,曆史上我們也染色,曆史上我們把很多黃花梨家具染成黑的,冒充紫檀。民國的時候興紫檀的時候,把黃花梨的一部分就染成紫檀賣。那麽現在呢,有的木頭的顏色跟古代的木頭有差異,幹嘛染色,紅木染成黑色,冒充紫檀,我見過,好多年前了,有一個女孩,穿著大白裙子,大夏天的,去買紫檀家具,人家那兒那假紫檀染色的,她往上麵一坐,坐著,走的時候屁股上兩個牡丹花,紅的,那濕啊,那木頭掉色。她自個兒看不見,我們從後頭看,她還說呢,我這裙子貴著呢,都染了,對吧?它染色,染色就會掉色。

    這說起來都是閑篇了,但是了解這些小的各方麵的知識對你綜合地對一個家具作出判斷是有好處的。

    辨偽是一種很重要的技術,它這個技術不是你一朝一夕能夠學會的。我覺得不少專業人員學這個嚴格說沒有太大的意義,我們了解一些知識酒足夠了,像這一講你能吸收多少就吸收多少,主要要想人生有什麽道理,這一點是對你人生最重要的一點。那麽我們下一講就講一講明清家具長盛不衰的一個原因。

    中國過去的收藏領域裏,家具不算一個門類,過去比如晚清時期的古玩店裏,古玩都是分門類的,很少有人專門以賣家具為生,家具都是捎帶著賣的。這證明什麽呢?證明中國人對家具的認知程度偏低,中國人對家具認知程度偏低,對建築的認知程度也偏低,所以我們不願意保護古建築。我們到現在為止,能夠留下來的唐代建築全國僅有四座,宋代的也不多,明清還是有一部分,我們特別願意拆了重蓋,但西方的建築觀念不是這樣,我們隻要去到歐洲,所有有曆史傳統國家的建築都依然保留下來了。這是我們一個觀念上的一個差距。

    家具因為跟建築的關係最為密切,所以我們對家具一般也不重視,過去家具來了以後,很多老家具,50年代,60年代,乃至70年代,都拆了改算盤珠,硬木嘛,毀了很多很多優良的家具,想起來讓人痛心。我們今天家庭中所用的家具大部分都是西式的,都是近100多年以來西方家具隊我們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所以我們家裏用的家具都是西式家具。

    研究中國家具最早的一個人是德國人。這個人叫古斯塔夫艾克,1944年的時候他就出了專著,現在也還可以買到,叫《中國花梨家具圖考》,有大量的圖片以及他對中國家具的見解。一個德國人以非常嚴謹的治學態度寫了有關中國家具研究的第一部專著,也是全世界公認的研究中國家具的第一個裏程碑。因為有了艾克的這本書,所以才有了世界追逐中國家具的一個收藏。

    第二個研究中國家具的人是個美國人,我們現在以他出書為準,1971年美國人安思遠寫了一本大書叫《中國家具》,裏頭也是有豐富的圖片和他對中國家具的見解。

    第三個研究中國家具著書的人是王世襄先生。1985年他的《明式家具珍賞》出版,是大大的推動了家具的收藏,也推動了我們對家具的一個認知。這本書的普及程度遠遠的高於以上兩本。王世襄先生這個書寫的非常早,出版的比較晚。

    那麽由於這些書寫的比較早,艾克先生的書是60多年前寫的。最晚的一本也距今20多年了。通過這些年的研究,我們有了新的認識。

    過去的研究基本上都是縱向的,我們過去的學者研究某一個領域都是在他單獨這個領域裏縱向研究,從古到今。我們今天由於信息業的發達,在研究當中,更多的注意是橫向的研究。比如我們說晚明時期它的家具跟它的瓷器,它的銅器,它的漆器,它的景泰藍,它的所有的工藝品之間的橫向聯係,這是今天的很多學者關注的,但在過去的研究中是不關注這些現象的。所以過去的書以及結論都比較單一,難免出現這樣那樣的缺點和不足乃至出現錯誤。

    早期的書大量的家具的定的年代都偏早。我們有的書上把家具,硬木家具,黃花梨家具、紫檀家具定為明中期,明早期,乃至元代。我們今天有證據證明那個時期是沒有這樣的家具的。在明代嘉靖以前所有的能夠證明確切年代的家具都是漆器,帶有確切紀年款,比如有大明宣德年製,大明嘉靖年製,非常明確。

    有幾點限製,第一是工具的限製,中國所有的木工工具中,平木工具刨子出現的最晚,這跟歐洲完全的不一樣,我們刨子是16世紀才出現的,沒有證據證明16世紀以前中國人使用過刨子,沒有刨子就沒法平木,木頭不能把它刮平。過去為什麽使用漆器呢,是因為木頭不平,要披麻掛灰,找平,打膩子,化妝,打底色,粉餅吧,打點粉,把不平的地方遮掩。因為刨子的出現導致硬木家具迅速的占領市場。第二個原因是隆慶開關,我們講過,在隆慶元年,由於資本主義的萌芽,由於我們當時的走私跟海外的貿易增多,迫於壓力,政府有限度地打開了海關,所以海上的運輸,使大量的優良木材進入中國。

    這兩個原因使中國的明式家具,名貴的黃花梨、紫檀家具,雞翅木家具,烏木家具,在明代的晚期尤其是萬曆到崇禎年間風靡江南地區,書上有大量的記載。比如嘉靖年間範濂《雲間據目抄》一書中載“細木家具如書桌、禪椅之類,予少時曾不一見,民間止用銀杏金漆方桌,隆萬以來“,就是隆慶萬曆以來,“雖奴隸快甲之家皆用細器,紈絝豪奢,又以櫸木不足貴,凡床櫥幾桌皆用花梨、癭木、烏木、相思木與黃楊木,及其貴巧,動費萬錢,亦俗之一靡也。“他說的相思木就是紫檀。

    範濂說我小時候,看不到這些,都是隆慶萬曆以來才開始出現的,這個記載非常明確。那麽我們過去的這個判斷就有偏差,我們都是從感情上判斷,希望我們的家具更早的就出現,可惜不幸的是沒有出現。萬曆時期,中國名貴家具的出現不是一個偶然的現象,它是諸多因素造成的。所以我們晚明時期最重要的著作《天工開物》、《魯班經匠家鏡》這樣的書的記載的刨子都是非常明確的,可這些書都是萬曆以後才出版的,明中葉以前中國人做不了硬木家具。

    西方的木工工具發明比我們早。刨子很早古羅馬就有了。這個是我們跟西方工具差距最大的一種工具。我們的框架鋸,宋代就有了。《清明上河圖》,有圖像資料,可以看到有一把鋸戳在那兒,看得清清楚楚,但沒有刨子,這是我們過去研究中忽略的一個章節,所以就不知道這條界限劃在哪兒。我覺得刨子是中國硬木家具的一條不可逾越的界限。

    史書上還有一段記載特別有意思,就是中國的明代的倒數第二個皇帝天啟皇帝酷愛木工,這個皇帝喜歡做木工活,不理朝政。我們都知道晚明的時候嘉靖,萬曆兩個皇上不愛上朝,這個在史書上記載都是說晚明政治黑暗,民不聊生,中國的當時的知識分子對政事無望的時候趨向於對生活的一個追求。所以就追求生活中的奢華。這是有政治原因的,我不再追求政治理想了,我追求的是生活的一個理想。

    所以晚明的生活比我們過去書上講的要好很多,我們有很多優良的文物,有很多優質文物都是晚明時期出現的。它決不是孤立。那麽天啟皇帝不上朝,做木工活,做完木工活以後,讓太監們拿到小市場賣去,讓他們拿到市場上去賣。賣完了一個怎麽樣,說很受歡迎。皇上很有成就感。我想了一下,這可能是我們中國曆史上地位最高的木工了吧,是吧?不可能再有比他地位高的木工,他對木工有這極大的樂趣,這個樂趣也不是偶然的,是由於晚明對木器的追求對皇上有所影響。

    中國封建社會有一個優良的製度,是科舉製度。我們過去對科舉製度一直持一種批判態度,但是科舉製度是使中國封建社會非常穩固的一個根本原因。中國的封建社會優於歐洲的封建社會1000年,它是1000年,咱是2000年,如果不是製度好,它絕對不可能扛住2000年,它就崩潰了。它什麽製度呢?它最主要的一個製度叫學而優則仕。任何人都是平等的,沒有貴族世襲,歐洲都是貴族世襲,我爹就是貴族,那我什麽都可以不努力,它沒有,任何人都在同一起跑線上。隻要你考完了這三試,你就是狀元。

    科舉製從隋代開始建立,1300年中國的科舉製出了600多個狀元,平均兩年一個。那時候那狀元可真叫狀元。跟我們報紙上說今兒這兒有一個狀元,明兒那兒有一狀元,還真有點不一樣。今天那狀元要趕過去那狀元來說,今天這狀元還真就不是什麽狀元了。多難,全國範圍兩年出一個。但正是這個科舉製度,這個優良的製度保證了封建社會以文人為中心轉動。文人不僅有知識,還有社會地位,有官當,你就是一七品芝麻官,你也得給我熟讀四書五經,寫一筆好字,這是最起碼的要求。這個製度雖然到了晚清有比如賄考,比如作弊等等等等,但它總體上是一個優良的製度,尤其總體上對封建社會它是一個極為優良的製度,使我們2000年的封建社會能夠沒有從製度上崩盤。

    當這個社會是以文人為中心轉動的時候,文人的審美就特別的重要。所以我們封建社會,我們祖宗留下來的這些東西,我們今天以最嚴格挑剔的態度去挑剔他,有時候挑不出毛病來。為什麽呢?當時都是社會精英所設計的。我們的家具,你不能想象設計家具的是什麽樣的人,他是社會最高層次的人參與家具,所以他就變成了社會的一個巨大的財富。

    封建社會的這種審美,以文人為中心的這種審美是高層次的一種審美。

    中國的審美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事,我們一般的審美有4個層次。它呈金字塔狀。最底下這層叫豔俗。什麽叫豔俗呢?農村的那個大花布床單、流行歌曲這都叫豔俗,最具有廣大的群眾基礎。這是我們審美的第一個層次。

    往上一點就開始減少了,第二層叫含蓄。什麽是含蓄呢?唐詩宋詞最為典型。你需要去慢慢的體會它這個美,不是直接的,你需要慢慢的體會。比如李白的詩叫“此地一為別,孤蓬萬裏征“,說得很簡單,咱倆一分手,我就坐著船就走。聽著沒什麽美,但他從詩歌的角度上講它是一個著名的流水隊,對仗,但是它上一句跟下一句是接著的。這是流水對,接著的,但是他含蓄。這是審美的第二個層次。

    第三個層次人就更少一點了,叫矯情。當代藝術都限於這個狀態,比如你看不懂,比如典型的畢加索的畫,你說他畫的這叫什麽,我怎麽都看不懂,連英國女王都說我實在看不出來他這個畫的人臉衝哪邊。他就矯情。這就是審美的第三個層次。

    金字塔塔尖的層次是病態。病態的審美很有意思,當審美走到金字塔塔尖的時候隻要你進入了病態這個層次,在中國呈倒金字塔突然釋放,就變成所有普及的事了。病態的審美首推纏足。我們今天說這腳多難看啊,怎麽把腳纏成那樣了。可是清代以前的人以纏足為美。每個人都說你看這孩子,腳纏得多漂亮,那麽一點!李漁寫過書怎麽欣賞這個腳丫子,這個纏足。

    病態的審美還有金魚。金魚是畸形的魚,沒人告訴過你金魚,你第一次看見金魚的時候,你肯定說這魚多難看啊,它是一個病態的魚。把魚的所有畸形的地方全部誇大。太湖石,瘦皺露透,比如哈巴狗,哈巴狗是中國的宮廷犬,是一個不健康的犬,你看它眼距很大,有先天愚型的特征,牙齒稀疏,宮廷犬是靠近親結婚造成的,都是病態的。過去文人欣賞梅花,幹枝梅,盆景,是病態的,不是常態的。幹枝梅,文人欣賞梅花最高境界叫“病梅“,這花有點病,半開不開,喜歡這個狀態。所有的東西審美達到了金字塔的最高一個等級的時候,它就突然釋放了,這就是中國審美的四個層次,大致是這樣。

    明式家具的原則是簡約。明式家具在某一個程度上它是在審美最不接受的一個層次上,在介乎於含蓄到矯情之間,但它這個東西,就是明式家具本身也不是非常大眾化的商品,在明代。我們今天依然不是非常大眾化的商品,很多人喜歡,很多人願意了解,但博物館去看是可以的。真家裏使用,大量的人不再使用,連我自己都不再使用。我們就是擱那兒看,欣賞。使用的人畢竟是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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