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納可以理解霍恩海姆閣下陷入瘋狂的原因。

    作為在魔法研究上走在最前麵的人，他應當是無比堅信魔法，相信真理的，霍恩海姆閣下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能推動魔法的進步，能夠帶給人們更好的生活。

    但盒子裏的世界的記憶告訴霍恩海姆閣下，過去的人類早就已經將魔力的應用開發到了極致，他現在的研究，隻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同時，即便是如此強大的人類，也會步入毀滅，最終需要毀滅自己的星球才能苟延殘喘。

    霍恩海姆閣下原本以為進化的盡頭便是不朽，但事實告訴他，進化的盡頭，是自我毀滅。

    再加上女兒去世的打擊，霍恩海姆閣下陷入了瘋狂之中，他在保持理智的最後一刻所做的事情，就是將這個盒子藏匿了起來，將這份記憶封印了起來。

    如果這些事情公之於眾，那麽魔法的發展將會陷入停滯，法師們會對自己存在的意義產生懷疑，甚至導致認知崩潰。

    這是沒有任何實質性破壞力，卻足以摧毀整個現代魔法社會的潘多拉魔盒。

    但萊納卻沒有因此而導致認知崩潰。

    他思緒中百感交集，一方麵，剛才借由世界的記憶所見到的景象令萊納深深地感到震撼，他曾經看過一句話，高度發達的科技與魔法無異，這句話反之亦然，那上個紀元的社會模樣，與萊納接觸過的科技社會頗有幾分相似。

    不論是魔法世界還是科技世界，掌握了無盡的能源，就能夠產生璀璨的文明，擴張自己的領土，但同時，如果精神上尚未成熟的人類掌握了超過自己水平的能力，亦會造成自我毀滅。

    或許在這個紀元之前，這樣的事情已經重複了成千上百次，甚至有可能這樣的末日啟示錄都已經傳承過許多，每一個紀元發展到極致的時候，人們都認為自己已經超越了毀滅的桎梏，達到了比上一個紀元更高的成就，但卻依舊遭到了毀滅。

    這是一個生存死局，越是發展，就越容易自我毀滅，在石頭和樹枝的年代，人類想要毀滅自己需要長期的戰亂，而在魔法摧枯拉朽的年代，或許隻需要一次爆炸。

    這是傲慢導致的毀滅。

    弱小和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實際上，萊納在看到這些景象的時候，內心也自然生出幾絲傲慢的情緒來，他目睹過兩個世界的文明，他認為自己有可能打破這一切的輪回，但很快，萊納冷靜了下來。

    他思考著過去的一些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魔力是一種高純度的能源，在上個紀元，人們能夠最大限度地利用魔力，得到了璀璨的文明，卻也因此而毀滅，幸存下來的人們決定將這種力量封印，但空著手卻也無法在這災變之後的大地上存活，因此，他們開發出了一個能夠利用魔力的手段，這便是最初的魔法！”

    從剛剛接觸魔法，萊納就一直有一種困惑，為什麽魔法明明能夠將魔力塑造成各種形態，卻無法直接利用，一定要采取這種效率極低的方式，要知道，光是搓一個火球，其中損耗的魔力，要遠遠大於真正讓火球燃燒起來的魔力。

    所有的魔法，不論古代魔法還是現代魔法，本質上並非利用魔力，而是在限製魔力！

    也正因此，丹娜的光照術失敗，會產生那般強大的破壞力，萊納僅僅改良了些許法術模型，就能夠開發出皇後殺手這種破壞力極強的法術。

    因為利用魔法轉化出來的各種力量，實際上已經是被魔法本身削弱過的力量，最強的矛，是純粹的魔力本身！

    霍恩海姆閣下從這一切看到的是絕望，是即便擁有無上力量，卻仍舊會被毀滅的絕望，是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重蹈前人的覆轍的絕望，因此他陷入了瘋狂。

    萊納卻看到的是希望。

    他的腦中，無數靈感交織，萊納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了盒子一步，他開口說道。

    “這就說明，我們現在的魔法還有很大的提高空間，我們才剛剛在探索這個世界的道路上邁出了微小的一步！”

    聽到萊納的話，霍恩海姆微微抬起頭，眼神中，諸多複雜的感情混合，他看著萊納，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萊納似乎與某個曾經和自己執著地爭論過魔法本質的年輕人重合在了一起。

    “霍恩海姆閣下，法師們一直擔憂的是自己的探索是否遇到了盡頭，是否觸碰到了牆壁，過去，這麵牆壁是四大基本元素，法師們認為基本元素已經無法再繼續分割，世界便在這四大基本元素之上構成。”

    萊納說道，他聲音低沉，似乎在講述一段曆史。

    “可是基本元素的理論很快被打破，人們發現基本元素之下還有更為微小的粒子，一連串的發現不斷推動著法師們的前進，到現在，我們已經可以分析極為微小的原子核內部的情況。”

    他說的這一切都是霍恩海姆並不一定知曉的，萊納想告訴這位曾經的學術泰鬥，在這百年的時光裏，法師們一直在進步。

    人類一直在進步。

    “而現在，我們得知了魔法的應用遠遠不止如此，我們對世界的探索不但沒有抵達盡頭，而隻是剛剛開始，這對於法師來說，沒有盡頭是多麽幸運的事情。”

    霍恩海姆閣下認為，探索的盡頭是毀滅對於法師們而言是一種絕望，但萊納認為，還沒有抵達盡頭的探索，正是推動法師進步的動力。

    盡管萊納無從解釋世界的反饋源自何方，魔力這種能源又是從何而來，但他現在知道，魔法的發展並沒有抵達終點，而隻是剛剛起步，各種過去與現在認為不可能實現的事情，最終都有可能實現。

    “即便會步入毀滅的軌跡如何，即便難以逃離命運的輪回又如何？”

    萊納說道，他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大廳，清晰可聞。

    “我們難道因為可能出現的毀滅，就終止現在的探索嗎？”

    沒有人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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