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四卷 南朝春意濃 幾度風雨樓(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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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那幾天北京氣溫驟降, 北風怒嘯, 像一匹脫韁的野馬。風刮在臉上,如針紮般,塵埃散如霧,天地昏暗,東西難辨, 恰是應時應景。

    就這天,陸懷征跟栗鴻文去了趟革.命公墓祭先烈。

    革命公墓原先是元代靈福寺,後改為忠烈祠, 一九七零年改為革.命公墓。栗鴻文每年都來,有時候是自己一個人, 有時候帶陸懷征。這公墓外青山蒼翠, 參天古樹環繞,日日夜夜如老士兵守著這座園子,環境清幽,莊嚴肅穆。

    園內人煙稀少, 寥寥數人,偶爾能聽見清脆的鳥聲, 在空空蕩蕩的墓園內清冷盤旋。

    陸懷征跟著栗鴻文繞了一圈,兩人走得慢, 像是散步。栗鴻文背著手, 停在一座小橋上,手撐著橋柱往遠處眺望,翡翠青山盡收眼底, 眼神頗為動容。

    “雖然老跟你韓教授開玩笑,但其實是真佩服他們這些搞學術的,像當年的錢老,如果不是他,興許在國防航空方麵還是矮人一截。”栗鴻文看了眼陸懷征,手在橋柱上鬆了又抓緊,歎氣笑笑:“我老跟我兒子說,好好讀書,將來才能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你嫂子就總說我思想頑固,現在已經不是當年了。”

    說到這,他轉頭看陸懷征,雙眼牢牢定在他身上,說:“我當時就笑笑,確實不是當年了,可這事兒,你我這些身在戰場的人,心裏都清楚的很,社會還是這個社會,隻不過,我們享受的,都是這地下埋得一地忠骨換來的,慎終追遠,如今,又有幾個人能做到這四字。”

    “其實,對社會無害,不找麻煩,已經難得。”陸懷征低聲說。

    栗鴻文笑笑,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感慨似的歎了口氣,不再言語。

    從八寶山回來後,陸懷征跟栗鴻文又緊鑼密鼓地連開了兩天的會,直到土耳其那邊正式宣布挫敗政.變,開始軍.事審判,大使館警報徹底解除後,陸懷征準備收拾東西跟陳瑞回雲南。

    結果,臨出發的第二天。

    栗鴻文又把他叫到辦公室,“你跟我先去一趟湖南,再直接從湖南走吧。”

    “那陳瑞呢?”陸懷征問。

    栗鴻文低著頭,在收拾東西,把桌上所有東西都攏在一起,放進抽屜裏,像是要馬上出發的樣子,急匆匆地說了句,“不妨礙,讓他先回去。”

    說到這,忽然意識到什麽,拎著東西,抬頭掃他一眼,“你著急回去?”

    陸懷征撇開頭,撓撓眉。

    “沒。”

    栗鴻文眼神一吊,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樣,把手上的文件全部摞摞齊,豎著,一下一下在桌上慢悠悠地敲著,道:“得了吧,不是我不放你回去,湖南那邊最近在大比武,領導點名讓我過去監督,順便,讓你過去也比比。”

    “比武?”

    栗鴻文說:“是啊,比武,去年人家在你地盤上輸了,可不服氣麽?今年點名了要讓你過去,我可給你說了,別給咱旅丟臉,不然,回頭也別想娶媳婦了。”

    臨出門,又跟想起什麽似的,回頭叮囑:“也別太囂張,收著點,都是自己人。”

    ……

    雲南軍區。

    那天趙黛琳把心理報告遞給於好後,她沒急著打開,而是小心翼翼地收在一個檔案袋裏。她記得當初孫凱說過,陸懷征的事情都是機密,他都不敢多說,可如今手裏捏著一份他曾經接受過檢查的報告,於好是百抓撓心,心癢難耐,她迫不及待想看,又怕被陸懷征知道,他生氣。

    這天午飯。

    趙黛琳終於想起來問她,“看了沒?”

    於好筷子杵在碗裏,猶豫地搖了搖頭。

    趙黛琳倒是不意外,於好這性格,看著冷冷淡淡,內心其實規矩得很,做不了什麽出格的事情,膽子又小,想得少。

    “你不看就還我,別占著茅坑不拉屎。”

    “看!”

    於好悶聲把碗裏剩下的飯都給囫圇扒拉進嘴裏,吭哧吭哧兩口吞完,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把飯吃完,也沒等趙黛琳,自己就端著餐盤走了。

    姑娘走遠。

    孫凱挪著餐盤湊到趙黛琳身邊,眼神指了指於好的背影,“那丫頭怎麽了?”

    趙黛琳沒答,頭也不抬反問:“你上回說陸懷征接受過心理治療,當時是誰給治療的?小劉醫生?”

    孫凱想了下,“不是小劉,也是外派的,領導特地給他找的,聽說是北大畢業一高材生,個子高高的,長的還挺漂亮,很年輕。”

    “北大畢業?叫什麽?”趙黛琳順口問。

    “我想想啊,狄……”

    “狄燕妮?”

    孫凱一愣,撓著腦袋,“怎麽,你認識?”

    趙黛琳無奈地笑,這姓本就少,又是學心理的,這個圈子本來也小,出名的自然也就那幾個,她剛才一聽北大這兩字腦仁就一緊,沒想到還真是她。

    “算是認識,不過於醫生更熟。”趙黛琳說完撂下筷子人往後靠,下意識要去摸口袋裏的煙,準備抽一支解解饞,結果被眼疾手快的孫凱一掌打開,“欠揍是不是?!食堂你也敢抽?”

    趙黛琳反應過來,訕訕一笑,聽話地把煙放回口袋,搖頭感慨道:“有句話叫什麽,冤家路窄。”

    弄得孫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沒空琢磨她神神叨叨什麽,厲聲警告道:“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在食堂抽煙,我就讓你知道什麽叫冤家路窄。”

    “是是是,孫隊長。”

    趙黛琳認錯極快,點頭哈腰跟他道歉。

    孫凱挺受用,端著餐盤神氣離開。

    與此同時,於好也已經回到科室,把報告打開攤在桌上。

    還沒往下看,於好就已經看到測評欄的負責人簽著一個熟悉的名字,狄燕妮。

    是她複讀班的一個同學,跟她的關係可以用水火不容來形容,應該是說,狄燕妮跟所有人都勢同水火,最愛跟她較勁。

    連丁羨這個溫和的姑娘都對狄燕妮不太友善。於好看到這名字,心便有些惴惴不安起來,視線梭梭地往下掃了眼——

    下麵是一組實驗對比圖。

    一組是陸懷征的,另一組是孫凱的。

    孫凱那組為對照組,應該是健康的心理對照,而陸懷征那組上寫著,ptsd組。

    陸懷征的靶潛伏期指數在那年三月份時四百多。

    治療四個月後,恢複三百多,還是比孫凱高,但已屬於正常範圍。

    報告的最後,狄燕妮記錄了陸懷征的治療反應:

    2014年3月,無法正常開槍,作訓。

    2014年4月,習慣性嘔吐,無法進食。

    2014年5月,嘔吐感消失,精神障礙,出現幻覺。

    2014年6月,幻覺消失,失眠。

    2014年7月,部分記憶缺失。

    ……

    每個月都有層出不窮的症狀和狀況,每看一條,於好都有些不忍再往下看,那顆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拽著,連呼吸都輕了。

    報告上零零總總大概記錄到十二月底,記錄方式也是一貫的狄燕妮式風格,冷冰冰沒什麽感情,對待病人,她永遠喜歡疑難雜症,她曾經在演講的時候說過一句話:“出現任何一種心理症狀的病人都是醫學史上的小白鼠,在心理治療的過程中,要敢於去實踐,束手束腳你永遠得不到新鮮的答案。”

    當時底下就有學生不同意,舉手反駁她的觀點,“醫學不是普通領域,你所謂的大膽,是在處方上大膽還是在研究上大膽?如果在處方上大膽,你是否考慮過病人的身體狀況。”

    狄燕妮當時是怎麽回的。

    於好記得清清楚楚。

    她神采奕奕還頗具自信地說:“請這位同學搞清楚,在處方上大膽不代表濫.用藥物,我更希望,在新時代的中國,每個人都能有一顆敢於為科學獻身的精神,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也不知道螃蟹有沒有毒是不是?”

    當時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讓台下的學生如山洪爆發般為她鼓掌,響徹整個大會堂,綿延不息,仿佛見證了未來心理學領域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趙黛琳當時就跟於好說,狄燕妮這種瘋狂的科學精神,一定會出事的。

    結果,沒過多久,狄燕妮就從當時的心理研究所離職了。

    趙黛琳輾轉托人打聽,才知道,有患者家屬投訴她開了過量的安眠藥和嗎.啡,還是狄燕妮的哥哥找了相熟的媒體把這事兒給壓下去了,有些小道消息也就圈內人私底下傳傳。誰都知道,狄燕妮是個瘋子,也沒人敢惹她。

    趙黛琳進來的時候,於好剛把檔案袋收好。

    她走過來,“看完了”

    於好點頭。

    “是什麽問題?”

    “創傷應激障礙症。”

    趙黛琳又說,“主治醫生?”

    於好雙手環在胸前,抬頭看她,那幽怨地眼神趙黛琳瞬間就懂了,幾乎是異口同聲同她脫口而出。

    “狄燕妮?”

    “狄燕妮。”

    趙黛琳抓了把頭發,低罵。

    於好卻低著頭,悶聲說:“我剛才看她的報告分析,你知道我是什麽心情麽?陸懷征是輕微的非分離型ptsd患者,她在三月份的診斷報告上寫了個分離型ptsd患者,傻子都知道分離型的情況嚴重的多,他的vep指數都隻比正常人高一點。”說到這,於好把檔案報告書往桌上一拍,怒了:“她倒好!三月的用量用劑全部按照分離型來,結果四月出現嘔吐,她居然還沒反應過來,五月份的報告上,依舊按照大劑量開藥,你看看六月份,連嗎.啡都用上了!她狄燕妮離了嗎.啡就不能活了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雙更。

    十二點前還有一更,晚點來刷。

    這章200個紅包,100個積分。

    喜歡這章的卷名,嘿嘿。

    馬上就要回去了,莫著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