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七卷 青山隔兩岸 願君百歲安(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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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去圖斯蘭之前, 陸懷征的結婚報告下來。

    那天晚上, 他把那黃色的文件袋交到於好手上, 於好茫茫然接過, 怔楞低頭一瞧,沉甸甸又厚重的一小碟,邊角處還蓋著個紅戳戳的機密字樣,慌得不行, “這啥?”

    他冷淡地靠在床頭上, 還在為剛才那十下憤憤不平, “結婚報告。”

    “這麽快下來了?”於好一驚, 拆開袋子狐疑地看著他:“韓教授說我的政審不一定能過, 還以為要提審我呢。”

    “提審?”他笑得漫不經意,“大清都亡了那麽多年了, 誰提審你,我讓領導找人幫忙疏通了, 你那不是什麽大問題。”

    於好慢慢把那張申請表抽出來。

    看見自己跟他的名字上下排列在一起, 那種命運相連,生死與共感覺, 讓她怦然心動。

    陸懷征, 1988.01, 96723,xx突擊一隊隊長, 空軍少校。

    於好, 1989.09, xx科研院心理所,助理研究員。

    底下是一串長長的兩人簡曆,陸懷征歸隊那天讓她發了一份簡曆過去,她二話沒說就給人發過去了,現在才知是用來打結婚報告,早知道就多寫一些獲獎狀況了,心裏有些埋怨,“你怎麽不早說呀,早點說的話,我得重新好好打一份簡曆,之前發給你那份都是我大學畢業求職那會兒做的,這幾年還有好多獎項沒寫進去。”

    床頭燈照得臥室光線幽黃,兩人在黑夜裏低聲細語。

    陸懷征懶散地靠在床頭上,半開玩笑地說:“準備把幼兒園拿幾朵小紅花的事兒也寫進去?”

    於好聽樂了,抱著文件袋撲到他懷裏,撒嬌般的:“其實我一直以來都很聽話,可大家就是不喜歡我。”她抱著文件袋躺在他緊實而賁張的胸膛上,臉貼著他硬邦邦的身軀,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平,仰頭瞧他一眼才說:“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就是你默默把自己該做的事情一絲不苟的做完,大家好像覺得你就是應該的,而有些小孩什麽都不做,偶爾做點事就能獲得大家青睞,大人們都誇他能幹,我小時候很不解,為什麽總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不知道是不是我目光太狹隘了。”

    “有。”陸懷征捋著她的頭發說。

    “啊,你也有啊。”她困惑,“我以為你從小應該很討大人喜歡吧。”

    陸懷征去摸煙,“我小時候麽?”

    於好下巴搭在他胸膛上,兩眼炯炯有神的模樣,好奇心旺盛地看著他:“對啊,你小時候什麽樣兒?”

    他取了支煙含在嘴裏,虛攏著打火機,吸燃,隨後骨節分明那蔥長的手指夾著煙把打火機隨手丟回床頭櫃上,淡聲說:“也沒什麽人喜歡我。”

    於好不相信。

    陸懷征一隻手搭在床頭櫃上,將冒著縷縷青絲的煙頭對準床頭的透明煙灰缸,低頭柔情似水地看著她,另隻手輕輕刮著她的鼻尖,說:“我姥姥姥爺很討厭我,我記得小時候過年都是分開的,我媽回姥爺家,我跟我爸就回爺爺家,因為我媽懷我時,姥姥那邊有個算命先生說我命格跟姥爺衝,不讓生,我爸從小在軍營裏長大自然不信這些,我媽堅持要生,最後是躲著姥姥姥爺把我生下來了,後來我出生後,家裏的長輩陸陸續續都去世了,我媽很自責,甚至也信了那算命先生的話。有一年,趁我父親回隊裏的時候,我媽拿枕頭蒙住我,她一邊哭一邊跟我道歉……”

    於好聽到這,整個人都呆了,手慌張地捂著嘴。

    陸懷征捋著她的頭發,輕描淡寫地模樣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我當時拚命掙紮,我那時根本不懂我媽媽為什麽要殺了我,我以為是我做錯了什麽,但我這性子從小就強,也不知道跟人求饒,就憋著眼淚什麽也不肯說。”

    “然後呢?”她聲音哽咽。

    “最後是我姑姑來了,救了我。當然我知道,就算我姑姑不來,她也下不去手,我母親是個很溫柔的人,除開拿枕頭蒙我的那天,她平日裏都是一個很溫婉賢淑的人,連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句,那天一定是受了刺激。大概是覺得愧疚,對不起我,對不起父親,當天晚上母親就自殺了,死在浴缸裏。”

    天呐。

    於好捂著嘴,眼圈泛紅,眼淚泫然欲落。

    陸懷征刮刮她的鼻子,仍是笑著:“嚇到你了?”

    陸懷征用拇指刮去她的眼淚,抽了口煙,繼續說:“如果我姑姑沒有改嫁給霍廷,現在的我可能就會在大牢裏蹲著,或者過著刀尖舔血的生活。”

    於好安靜聆聽。

    他撫著她耳側的頭發,說:“我姑姑這麽多年生不出孩子,霍廷用我姑姑的名義建了個基金會,撫養了一批小孩上學,每年都有人想以這個基金會的名義搞點工程,簡單的來說,就是想撈筆油水,霍廷愛錢,他比任何人都愛錢,唯獨不會做的就是拿我姑姑的愛去圈錢,什麽都可以動,唯獨基金會他不讓人動。我父母跟我相處時間不長,我最親的兩個人,是我爺爺和霍廷。是霍廷告訴我,愛比恨有意義。其實那個下午,我根本不知道如果我姑姑不出現會出現什麽樣的後果,她真的會停下來麽,其實我心裏的答案是不會,但我仍然原諒她。”

    安慰麽,於好想他不需要,卻忍不住心疼他,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拉扯著一揪揪地疼,眼淚開了閘,怎麽抹都止不住,反而越抹越多,仿佛斷了線的珠子。

    陸懷征歎了口氣,有些懊惱地摸她頭,“我是不是不該跟你說這麽多?”

    “要說。”她忙說,“你總是什麽都不跟我說。你以後不許自己憋著,什麽都要跟我說。”說完,她點憐惜地去摸陸懷征地頭,可憐巴巴地說:“霍廷真厲害,還能把你拉回正途。”

    他任由她摸,低頭笑笑,“結婚報告你先拿著吧,等我從圖斯蘭回來……”

    說完他微微抬頭,眉峰輕挑起,眼神一如既往地清澈無比,卻飽含深情。

    於好總覺得他要說很重要的話,於是她靜靜看著他,心裏慢慢蕩起蓬蓬漣漪。

    滿心滿眼都是期待。

    陸懷征軍襯敞著,露出他麥色的身軀,手還搭在床頭上,他低頭思忖,那煙明明滅滅亮著微弱地星火。

    他把煙摁滅在盛著水的煙灰缸裏,發出“嗞啦”一聲。

    人罩過來,於好下巴被人捏住,輕輕往上一抬,嘴唇被人封住,濕熱,帶著蒼烈的煙草氣息,舌尖從她唇緣細細吮過去,最後捧著她的臉,額頭抵著她輕蹭著,低沉地說:“於好,嫁給我?”

    語氣虔誠,似廟裏的撞鳴鍾,一字一句,重重砸在她心上。穿過歲月的長河,男人的臉跟過去那張飛揚跳脫的少年麵龐似乎漸漸重疊,她躺在他身上,燈影搖曳,心跳加速,麵紅耳熱地看著他。

    於好想起一句話。

    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他好像其實沒怎麽變,少年氣還在,連求婚都是陸懷征式的簡潔有力,卻不容拒絕。

    “你明天什麽時候走?”於好看了他半晌,忽然問道。

    “晚上走。”

    她勾住他脖子,主動回吻:“那明天早上去領證,我跟韓教授請個假,幾分鍾的事兒。”

    陸懷征親笑了,“這麽急?”

    “要聽我的理由麽?”

    “嗯。”他心不在焉地親她。

    “其實也沒什麽理由,就是想把證領了,萬一你這回從圖斯蘭回來又被哪個瘋子給咬一口,回來跟我說,於好咱倆算了,我等不起也不想等了,既然決定在一起了,那就風雨同舟,就算你真的有什麽事,我不想到時候連去看你的資格都沒有。還有,我跟趙師姐已經加入了軍嫂聯盟……反正早晚都得……”

    “什麽軍嫂聯盟?”陸懷征停在她胸前。

    “是你們栗參謀長夫人建的一個群,裏麵好多軍嫂呢,我們是空軍屬的,不進去不知道,一進去才知道軍嫂不容易,不過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陸懷征低頭去咬她,含糊不清地說:“趙黛琳湊什麽熱鬧,她什麽時候成軍嫂了?”

    於好被他親得渾身酥麻,輾轉低哼:“人家是預備役嘛!”

    他想了想:“還是不行,等我回來再說,我好歹得先見過你爸媽,不然太不尊重他們了。”

    ……

    結果第二天一早,陸懷征還是被於好連蒙帶騙地坑到了民政局門口。

    一米八幾的英俊男人駕著胳膊大咧咧地坐在婚姻登記處的等候區,旁邊幾對登記的準夫妻都忍不住往這邊掃了眼,大約是覺得這些目光太過赤.裸,於好拿胳膊肘搡了搡陸懷征:“高興點好嗎?不然別人以為我花錢買了個小白臉。”

    陸懷征橫斜她一眼,反駁:“我不是小白臉長相。”說完,上下掃她一眼,謔道:“你看起來也不是很有錢。”

    於好把手上的結婚報告丟還給他,激道:“你要不想結婚,那就算了,咱們現在走。”

    陸懷征敞著腿,靠在椅子上,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我做夢都想娶你。”

    他大大方方地說,神情也相當坦然,儼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太坦蕩了。

    說得於好心神晃蕩,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想撲過去親親這撲克臉。

    結果一旁始終低頭戴著墨鏡和太陽帽的女人卻側頭往這邊看了眼,她把墨鏡往下輕輕一推,狐疑地喊出聲,“陸懷征?”

    陸懷征順勢望過去,還眯著眼,於好卻比他更快認出那女人來。

    “胡思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