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杯酒，第二杯酒，第三杯酒……

    季德懇喝下一杯接一杯的酒，嘴裏說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名字。

    這些人的名字路一白知道一些，但又有大部分讓他感到陌生。

    說來也是慚愧，這些為華夏做出過巨大貢獻的人們，後代甚至對他們中的許多人都一無所知。

    但是季德懇記得。

    這些人或許不具備超凡的力量，他們隻是普通人，但又絕不普通。

    這個溫柔的男人，記得最近這一百年裏每一位平凡而又偉大的人的名字。

    每一位！

    他就像是這數百年時光的守護者，又像是這數百年時光的見證人。

    起初聽到這一個個名字的時候，路一白隻覺得渾身血液好似都沸騰了起來。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隻是一個接一個的人名，為什麽卻能給人莫大的鼓舞和力量？

    他難以表達。

    隻不過如今再回頭去看身後的這十壇未開封的酒，突然覺得這十壇酒是多麽的珍貴與沉重。

    這或許也算是傳承之一吧。

    仔細想想，這已經是季德懇喝的第十壇酒了。

    或許在前幾壇酒裏，他敬過皇帝，敬過諸侯，敬過匹夫，敬過草莽……

    或許也敬過文人，敬過雅客，敬過巾幗，敬過須眉……

    這些人全部化為了曆史中的塵埃，一個個名字，匯聚成了華夏沉甸甸的史書。

    每個名字，似乎都應當和夜空中的繁星一樣閃耀。

    如果他們算是夜空中的星辰，那季德懇又算是什麽呢？

    不知道為何，路一白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首很短很短的小詩。

    【從童年起，我便獨自一人，

    照顧著，

    曆代的星辰。】

    這首詩叫《孤獨》。

    （注1）

    他突然有點明白了，為什麽守夜人組織裏把【畫星】視作一種榮耀。

    他們不是在黑暗中尋找光明。

    他們是在黑暗中燃燒自己！

    視頻中，季德懇使勁的搖晃了一下酒壇子，到後麵甚至直接把酒壇子倒立傾斜，把裏麵最後一滴酒都給倒了出來。

    “千年釀，一滴都不能浪費，嘿嘿。”季德懇自言自語道。

    這個老家夥看起來好像是……喝多了？

    話說回來，以他的體魄都能喝醉，這十壇酒到底是用什麽材料釀造而成的啊！

    季德懇倒了滿滿一大杯，他晃晃悠悠的，都已經有些站不穩了，如今就算是走個直線都算是難為他了。

    這還是路一白與林小七第一次看到季德懇如此失態，這老家夥是有偶像包袱的，雖然gay裏gay氣的，但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形象了。

    “最後一杯酒，敬誰好呢？”他喃喃自語道。

    最後，他沒有說出任何一個名字，而是直接將這杯酒一飲而盡。

    他在敬自己。

    至此，整壇千年釀，一滴不剩。

    季德懇把酒壇子放下，然後將臉靠近攝像頭。

    他似乎真的喝多了，不然也不會把臉靠的那麽近。

    像平日裏一家人拍照，他總是會躲到最後排，因為這樣在鏡頭裏會顯臉小。

    心機！

    “小五，這十壇酒是我釀的，接下來就交給你了。”視頻裏的季德懇對著攝像頭道。

    然後，他就伸出一隻手緩緩靠近平板，似乎是準備關閉錄製。

    在關閉錄製前，他的食指停頓了一下，似乎還想說點什麽。

    最終，他直視著攝像頭。

    醉醺醺的季德懇眼神依舊柔和，說話的語氣很輕很輕：

    “對不起小五，接下來可能會有點辛苦。”

    ……

    ……

    平板電腦裏的整段視頻至此結束。

    路一白將手中的平板電腦緩緩放下，五味雜陳。

    這個守護華夏千年的老人，真的就這麽走了。

    他為何對這片土地有這麽深沉的熱愛，路一白並不清楚，他隻知道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像他這樣的程度了。

    甚至於隨著現在網絡信息技術的發達，網絡上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網友的發言，其中更是有一些不堪入目。

    路一白不由的想起了自己這一世的老爹。

    他這一世是在單親家庭裏長大，老爹一人又當爸又當媽，父子感情一直都很好。

    現在，許多孩子長大之後就不喜歡跟父母一起出門了，不管是逛街還是吃飯或者是看電影，年輕人們似乎都更喜歡與同伴們一起，而非家人。

    但路一白與老爹會經常去影院一起看電影，這算是父子二人比較常規的娛樂項目。

    哪怕在家中，父子二人也經常會一起追劇。

    這些年，一些主旋律的影視作品越來越多了，而且大多都是質量頂級的優秀作品。

    從口碑上來說，這些作品大部分都是口碑爆棚的，但網絡上經常會出現一些兩極分化的言論。

    有一次路一白刷微博的時候就看到了一些關於這些影視作品的惡評。

    那天老爹湊巧就在一旁，他閑著無事也湊過來看了幾眼，然後就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見老爹想說什麽又半天說不出口的樣子，路一白隻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爸，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啊，有什麽好吞吞吐吐的。”

    路一白以為老爹要化身“噴子”，把網絡上這些鍵盤俠給痛罵一頓。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老爹憋了半天，最後隻是問了一個問題：

    “一白，是不是對於現在很多的年輕人來說，覺得愛國很丟人啊？”

    路一白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沒想到老爹居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不知道怎麽回答。

    老爹的父親，路一白的親爺爺，年輕的時候可是當過兵的，參過戰的，老爹一直以自己是軍人的兒子而感到自豪。

    他一臉認真的告訴路一白：

    “愛國不丟人，真的。”

    這一幕路一白時至今日都還記得。

    季德懇給路一白留了十壇酒，等於是將華夏接下來的一千年交托到了他的手中。

    他走到龍元下的簡陋棺材旁，指尖輕輕的撫過，並且低聲道：

    “都會敬的，會喝完的。”

    ……

    （注1:《孤獨》這首詩是整本書第一卷第一章的開篇，也是本書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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