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程言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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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神廟帳篷之中,熊楮墨撩開襴衫小心翼翼地卷起左褲腿,他吃驚地發現自己的小腿不知何時已經腫的跟大腿一般粗細,虯曲青紫的血管在黑亮的皮膚下清晰可見,揭開包紮傷口的棉布條膿水從黑爛的窗口中滴答流出,一陣陣刺鼻的惡臭迎麵傳來。
他望著潰爛的小腿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憂心忡忡地望著眼前的少年,“公子,我這腿還有救嗎?”
素衣少年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熊楮墨腿傷的嚴重程度已經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他從來沒見過潰爛如此嚴重腿傷。
“讓我檢查一番再說!”
少年半跪在地上仔細的檢查者熊楮墨的左腿,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跪在地上半天沒有言語。
他突然掏出一柄銀色柳葉小刀麻利地在火上烤了許久,眉頭緊皺,僅憑肉眼他已經無法對傷情作出評估,“熊公子,我得看看傷口有多深,得罪了!”
“公子但請無妨!”
熊楮墨重重的點了點頭,他迫切地需要保住這條腿,要是真成了瘸子自己就徹底告別科舉這條迅速積蓄力量的終南捷徑,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之中別說培植自己的勢力了,就是逃命自保也比別人慢上許多。
少年覺得自己手中的柳葉刀毫無阻力,如同插在水嫩的豆腐之中輕而易舉的抵在了脛骨之上,這意味著他遇到了最壞的情況——所有的肉都已經失去了活力變成了腐肉。、他握著刀柄輕輕一往內側一帶用眼一瞄,沒有一絲拖泥帶水,迅速地抽出了柳葉刀。
少年心中僅存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愧疚的長歎一口氣,他不敢直視熊楮墨的眼睛,那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的迫切的目光直刺的他心痛,但是他決定將真相毫無保留的告知熊楮墨。
“哎,我來晚了,要是想活命隻有截肢。”
“什麽?”短短的一句話,讓熊楮墨隻覺得天旋地轉,他堪堪穩住身形實在接受不了這殘酷的現實,“難道真的就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法了嗎?”
少年咬著嘴唇沉吟片刻,他搜腸刮肚也沒有想到什麽更好的方法,他把銀製柳葉刀重新在火上炙烤一番。
“沒有了,你傷的地方實在特殊,潰爛是因為骨頭接錯導致的,潰爛的地方你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你自己看……”
說著他柳葉刀重新插入腐肉之中,赫然漏出了裏麵因為缺血已經開始發烏的脛骨。
這是熊楮墨第一次感覺討厭蹺二郎腿,他看著潰爛的傷口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終於知道素衣少年為什麽說傷的特殊了——傷到了主動脈,肌肉的壞死和潰爛全是因此而起。傷口已經開始感染,為了保命就是放到現在十之八九也得采取截肢的治療方法。
熊楮墨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他忍著心中的悲痛強作歡顏,“公子,你能幫我把接錯的骨頭重新接上嗎?還有,這骨頭是真的存心接錯的嗎?”
素衣少年揚起了頭,同情的望著臉上已經毫無血色的熊楮墨,這次他終於給了肯定的答複,還是連續兩個。
“接上當然沒問題,骨頭都無法對接在一起,一步錯步步錯,即使是最年輕的骨傷郎中也不會犯這種錯誤,我敢以我的人頭擔保,絕對是故意的,如此歹毒之人實在不配懸壺濟世。”
熊楮墨想到李郎中冷冷一笑,眼下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請公子幫我接骨,沒了左腿是生不如死,生不如死還去不如去死,我決定采取保守治療。李郎中這種小人於公於私我都不會放過他的。”
“哎,何苦來的,公子你還需忍著點痛,那些碎骨頭已經開始往一處長,還得捏碎了才能重新接骨。”
素衣少年見熊楮墨說的斬釘截鐵,知道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輕輕的抬起他的左腿,十指上下翻飛,約莫半柱香的功夫終於將骨頭嚴絲合縫的接在了一起。
熊楮墨現在特別的思念麻藥,那種直刺大腦脈衝一般的陣痛讓他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一盞茶的功夫才漸漸好轉神誌清醒過來。
他看著自己愈發紅腫的左腿,自嘲道:“看來這英雄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當的,關公刮骨療毒談笑間,當英雄還真得非有大毅力之人不可。我是不行哦,這點小傷就差點趴下,幾次都要暈過去,真是雲泥之別。”
說著他強忍著疼痛,椅子上單腿站了起來,衝著素衣少年一躬到底,朗聲說道:“多謝公子今日救命之恩,日後有用得著的地方我定會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那素衣少年翩翩起身,饒有興致的打量著眼前滿頭大汗卻依舊談笑自若的熊楮墨,他再次審度起這位俊俏的少年來。
方才的接骨與他預想中鬼哭狼嚎的場景相去十萬八千裏,他眼中的這個繡花枕頭竟然愣著咬著牙一聲未吭,硬生生的挺了半柱香的時間,這頑強的意誌力讓上過戰場當過軍醫的他著實驚詫不已。
原本心高氣傲的他衝著熊楮墨抱拳一笑,眼中滿是欣賞之色,“舉手之勞,熊公子言重了。我叫程言蹊,認識你很高興。”
“程言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好名字!”
程言蹊見熊楮墨竟然一語道破自己名字的意思,心中頗為歡喜,眼中的欣賞之色愈發的濃鬱起來,他素日最討厭的就是背那些枯燥的聖賢書,抬頭欣喜道:“我程言蹊以前最討厭的就是讀書人,你是第一個讓我刮目相看的書生,日後還請熊公子多多關照。”
熊楮墨打量著眼前著古靈精怪的程言蹊,聽他說讓自己日後多多關照,忍不住掩麵一笑,“程公子身後有程閣老這棵參天大樹,自己便是一棵大樹,那還用得著我這顆小草關照,哈哈,應該是程兄關照我才對。”
程言蹊撇了撇嘴,大大咧咧的重新坐回了燒得沒有椅背的官帽椅上,拿起銀製柳葉刀在火焰上炙烤起來,似乎他對程閣老有千般不滿意,“哼,別說那倔老頭,提起他我就是一肚子氣。從北京到南京,有驛馬驛船不用,偏偏哪裏難走他走哪裏,更可氣的是我想從軍他都不肯依,氣死我了。”
專往窮鄉僻壤的地方走?熊楮墨腦中靈光一閃,他心中有了一個猜測莫非程閣老此行是為崇禎皇帝考察南遷的路線和可能性?
他瞥了一眼埋頭烤刀的程言蹊,想著兩人初識遠還未到掏心掏肺的地步,可卻終究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忍不住試探道:“程公子,程閣老此行……”
程言蹊擦了擦柳葉刀,心情沉重的說道:“你想知道那倔老頭為什麽突然回南京?告訴你也無妨,他是跟戶部尚書置氣呢。整個戶部推三阻四一口咬定庫裏沒錢,遲遲不肯給前線鏖戰的盧象升盧督師撥發糧餉。
老頭認定了盧督師是一個能力挽狂瀾之人,接連爭辯數日惱羞成怒,一氣之下跟皇帝告了假回老家找錢來了。”
熊楮墨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旋即眼中卻精光直閃,他迫切的需要知曉前線的戰況,急切的問道:“程兄,你們南下一定是從戰區傳過來的,能跟我說說前線的情況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