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京師會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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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兵荒馬亂,熊楮墨暗自慶幸帶了五百精兵,否則別說去京師參加恩科,恐怕出不了陝西他就會被層出不窮的山賊剁成肉醬。

    距離京師尚有十裏地遠,熊楮墨便遇到了在寒風中恭候多時的關中會館的會長老秦爺和陝西商人們。

    熊楮墨剛一到,他們便打出了一麵紅色的橫幅,“墨爺永遠牛逼!”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兒隨風獵獵而響,那叫一個好不威武!

    王破瓢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咧嘴一笑,“子謙,他們也知道我們幹韃子的豐功偉績哩!”

    熊楮墨心中感動不已,連忙飛身下馬,拱手抱拳道:“熊某何德何能讓諸位叔叔伯伯如此屈尊,失禮,失禮了!”

    他這一句叔叔伯伯迅速的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那群商人是連忙還禮,口稱不敢當。

    鶴發童顏的老秦爺看著眼前帥得不像真人還有如此知書達理的熊楮墨是眼前一亮,他原本以為前甘肅鎮總兵是老頭子,萬萬沒想到熊楮墨竟然是個未及弱冠的美少年。

    他心中一陣激動,心中暗讚:“好一個年少有為的少年郎!”

    再看熊楮墨身後那群皮膚黝黑整齊劃一的漢子全都是一人三馬,雙目炯炯有神,雖身著青布便裝卻霸氣外露,一打眼便知道這群人是行伍出身。

    但是他們身上那股子桀驁不馴和朝氣蓬勃的勁兒,走南闖北的老秦爺敢拍著胸脯說在大明軍隊中絕對是蠍子拉屎——獨一份兒。

    老秦爺拱手抱拳還禮,豪邁的朗聲說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熊大人前途不可限量!

    大人救我數十萬三秦父老於水火之中,功德無量,實乃是在世菩薩!

    無以為報,恩公,替家鄉的父老鄉親們謝謝你了,請受我們一拜!”

    說罷眾人跪倒一片,不由分說的衝著熊楮墨納頭便拜。

    無一人偷奸耍滑,頭頭磕地,砰砰之聲不絕於耳,激起一片黃色的飛塵。

    事出突然,熊楮墨何曾想到這一幕,他根本就來不及阻攔,連忙向旁移動,跪倒在地對著起頭來。

    “折煞我也,熊某實在受不起諸位這一拜,諸位快快請起!”

    老秦爺把臉一板,一臉肅穆的說道:“恩公當得起,三秦是我家,家不存何以為商?恩公先請起!”

    “就是,恩公當得起這一拜!遠的不說就說當前,若不是恩公給了我們獨營甘州鐵器的權利,我們早就被晉商給擠兌死了!”

    陝西商人是西口藥材的主要經營者,主要貨物是當歸、枸杞、羚羊、麝香、鹿茸、大黃等。

    可自打去年開始,如日中天的晉商以極低的價格漸漸把陝西商人給擠出了藥材市場。

    若不是熊楮墨批量生產的軸承、各種新型農具的及時出現,在北直隸和江南開拓了新市場,他們恐怕早就喝西北去了。

    這群商人再三堅持,無論如何也要讓熊楮墨先起。

    熊楮墨不是那種拘泥世俗之輩,滿懷歉意的說道:“那熊某就托大先起了,得罪了!”

    等他站起身來,一眾陝西商人這才肯起身。

    老秦爺了了一樁心願,精神也變得矍鑠起來,意氣風發的笑道:“熊大人一路風塵仆仆辛苦至極,小老兒在會館備下薄酒,為諸位接風洗塵,請!”

    熊楮墨最喜歡與豪爽之人為友,看著老秦爺心中格外的歡喜,朗聲笑道:“諸位,請!”

    言罷他與老秦爺同乘一輛華車,直奔關中會館而去。

    上了馬車,在熊楮墨的再三要求下,老秦爺終於同意稱呼他為公子。

    路途之上一老一少有說有笑,尤其是當說到這馬車車軸上裝備了甘州產的軸承之時,老秦爺簡直是眉飛色舞,對於這種暢銷品的各種優點是如數家珍,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當熊楮墨“若無其事”的說出這滾動軸承是自己在秦漢先人的基礎上改良出來的時候(中國是世界上最早發明滾動軸承的國家之一,在中國古籍中早有記載,有實證絕非舶來品。),老秦爺是大吃一驚,接著是鋪天蓋地的讚美之詞,這讓他的虛榮心小小的滿足了一把。

    熊楮墨挑開車窗簾子,他本意是想看一眼京師的風光,放眼望去卻盡是些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災民。

    一路走來,他不是沒見過災民,陝甘晉的情況比這嚴重的要多得多,隻是進了北直隸便鮮有災民,誰承想竟然在京師外圍見到了這麽多災民。

    熊楮墨眉關緊鎖,心中滿是不解,同情的望向那望不到邊際的災民,忍不住問道:“秦爺,這才往前走了不到一裏,京師也有災民?”

    秦爺顯然對這種景象早就見怪不怪,歎了口氣說道:“哎,他們都是前來逃荒的災民,來了足有半年多了,城門有兵丁把守進不得,他們隻能在城牆外苟延殘喘。

    他們的家鄉災兵不斷,這裏好歹是天子腳下,時不時的有富戶賑濟一下,境況比在家鄉要好一些。

    但是大部分人的命運是餓死,不過總比橫死的好。

    如今一碗米就能換了一個女孩兒,小男孩連米都不要,生逢亂世,他們的父母隻求他們別餓死。

    晚上的時候更恐怖,時不時的有人口消失,已經開始易子而食了。”

    熊楮墨眉頭一皺,吃驚的問道:“天子腳下易子而食?!這麽近,紫禁城裏的崇禎帝不知道嗎?”

    老秦爺長歎一口氣,搖了搖頭,“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燕山的橡實都被吃光了,城中的肉食者卻視而不見。

    外有邊患內有民賊,誰敢向崇禎帝報告?他們都是喜鵲,向來報喜不報憂的!

    哎,總之是有正義感的不敢說,沒良心的不想說,崇禎帝幽居深宮,不知道的。”

    熊楮墨心如死灰,亂世人命賤如螻蟻,他迫切的希望恩科早點兒到來,隻有成了甘肅鎮巡撫他就能再次接受移民,光明正大的救黎民於水火,解民於倒懸。

    他心中長歎一口氣,暗道:“名份害死人呐!四周都是虎視眈眈的韃子,搞不好就成了李自成第二,葬送了漢人的江山,成了民族罪人就得不償失了。

    哎,救人好難!”

    車順著石板路向城中走去,轎子之中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熊楮墨從老秦爺的眼角捕捉到了一絲愁容,看的出他的心中有一件不小的煩心事,莫不是自己的弟兄太多讓他為難了?

    他從來不是那種主動給人添麻煩的人,若不是盛情難卻他早就投宿客棧了,連忙說道:“秦爺,我的弟兄可以住在客棧的。”

    老秦爺吹胡子瞪眼的說道:“熊公子,你就是再來五百我關中會館也裝的下的!看到這麽多的三秦後生,我老頭子高興的都要跳起來了,咱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哩!”

    熊楮墨心中做了走後留下食宿前的決定,見老秦爺動了真氣,連忙撇開了話題。

    不一會兒,二人再次有說有笑起來。

    雖然老秦爺誇下海口,可一路之上熊楮墨一直擔心關中會館能否容納的下他這五百多人。

    當宏敞壯麗的關中會館建築群出現在熊楮墨眼前的時候,他啞然失笑,看來自己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白牆灰瓦數百間粉刷一新的房屋,就是兩人一間也綽綽有餘。

    熊楮墨腳自馬車方一落地,會館門口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大紅色的爆竹碎紙落地滿紅。

    一群先抵達的陝西士子爭相上前與熊楮墨握手言歡,如同過年一般熱鬧。

    關中會館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京城百姓,隻是他們看向熊楮墨的眼光大部分是好奇和不屑。

    要不是看他身後跟著的那群關中漢子人高馬大,估計有許多聽書聽多“熱血青年”會仗義挺身除暴安良。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臉都笑僵了的熊楮墨終於來到了幽靜的別苑之中。

    他坐在官帽椅上,衝著正在洗手淨麵的王破瓢哭笑不得說道:“我有這麽出名嗎?聲名遠揚,京師的百姓都知道我熊楮墨?”

    王破瓢一抹臉上的水,撇了撇嘴,說道:“你可拉倒吧,你沒看見四周百姓們的眼神?要不是攝於弟兄們的威懾,白菜幫子臭雞蛋能把你埋了,你信不?”

    熊楮墨笑著搖了搖頭,“三人成狼,十人成虎,這他娘的一定是吳三桂花錢買的嘴,人言可畏啊!”

    他的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的一陣爭吵的嘈雜聲。

    接著門童便慌裏慌張的跑了進來,站在門口拿著稟帖高聲喊道:“熊大老爺,三原會館有請!”

    還沒等著他答複,又是一名門童跑了進來,生怕落了人後,把稟帖舉過頭頂,氣喘籲籲地喊道:“熊大老爺,涇陽會館有請!”

    王破瓢瞠目結舌的看著院門外的兩個小廝,吐了吐舌頭,“臥擦,咋了?這麽多人都搶你,你還成了香餑餑了?”

    熊楮墨哭笑不得衝著院門口努了努嘴,“還有呢!”

    一名藍衫小廝腳步匆匆的跑了進來,手握稟帖,喘著粗氣喊道:“熊大老爺,蒲城會館有請!”

    外麵的爭吵聲越來越大,熊楮墨接過稟帖,賞了那三個小廝,胡亂洗了把臉連忙出了院落。

    老秦爺正在舌戰群儒,同其他三家陝西商人會館會長吵得不可開交。

    這三個麵紅耳赤的會長就是來搶人的,他們都想盡地主之誼讓熊楮墨去自己那裏去住。

    “到了我關中會館就是到了家了,熊公子不日就要參加科舉,我們這裏屋宇寬敞明亮,是潛心讀書的不二之選,你們這不是誠心搗亂嗎?”

    “秦爺,您這話我就不願意聽了。您難道忘了弘治年間華州東思莊“三子登科”、萬曆年間王庭詩“兄弟同榜”的科場佳話?

    論資曆還得是我們三原會館,我們三原會館的屋舍不但不比你們差,我們的家鄉菜還比你們要地道呢,熊公子住在我們那裏是理所當然!”

    “喲喲喲,這話讓你們說的,熊公子是來幹什麽的?是來參加恩科的!

    督農仆耕作,課子弟讀書,是咱陝西人的傳統家風。蒲城乃陝西人文薈萃之地,科舉之盛何縣可及?我們蒲城會館才是熊公子的不二之選!”

    “這話我就不願意聽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你們說的這些我們後起之秀涇陽會館都具備啊!

    關鍵是我們離著貢院比你們近啊,我們才是熊公子當之無愧的最優選擇!”

    四個人越說越激動,眼看著就要打起來,熊楮墨連忙咳嗽一聲,笑著上前調解這幸福的煩惱。

    四個人討價還價,最後各退一步,勉強同意了熊楮墨一處住十天的方案,吵吵嚷嚷著落了座。

    互相敬過一圈兒酒後,熊楮墨剛要動筷子,王破瓢便滿臉苦笑的攥著一遝足有五六十張稟帖走了進來。

    熊楮墨在京中並無這麽多故交,心中滿是疑惑,放下筷子問道:“這是……”

    眾人見他放下筷子,也連忙放下了筷子,驚奇的看著王破瓢手中那厚厚一遝稟帖。

    王破瓢聳了聳肩,撇嘴一笑,“別問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

    自打你一入席,小廝們哐哐的往裏麵抬禮物,攆都攆不走,院子都擺滿了。”

    熊楮墨接過稟帖一看,無一例外都是陝西籍的官員,人未來,禮單和禮物全都來了。

    他粗略的看了幾份兒名單,除了金銀財寶,其中不乏人參、鹿茸、珍珠之類的名貴之物。

    王破瓢搓了搓手,“你不是最煩送禮的嘛,不喜歡,我去推掉便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