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1.行露(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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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新防盜, 訂閱未滿80%的要等1-2天才能看 崔明德方才還在向我講說洛水的典故,大家一路有說有笑,一眨眼間卻又閉了嘴, 隻顧著抬頭四處找燕子了。
獨孤紹倒也沒什麽表示,自自在在地引我們沿洛水而下, 行了約有半裏, 才見有一處搭起了棚障,外麵候著數十名仆從差役, 等我們下馬,便各自牽馬走開,又有胡服高履的侍女們候在棚障的入口,手上捏著剪得極精巧的金紅彩花,待我們經過, 便一一向我們頭上簪上, 等我們入席,又端上盤子,奉上鮮果。
比來宴飲既多, 各色珍饈佳肴我實已是看厭了的,本不大上心,誰知獨孤紹的宴卻不同別處, 上來果品隻有四樣, 卻樣樣奇異:一盤櫻桃有二十五顆, 頂上是最大的一顆, 下麵一層是三顆, 再下是五顆,再下又增,一共五層,至最下九顆,這還不算,所有的櫻桃全都均勻地切成六瓣,各自打開,中間一顆果核顫巍巍立著,仿佛花朵一般;一盤脆青桃,用蜜水漬過,冰凍,結成如冰糖葫蘆那般的果子,顆顆晶瑩剔透,也是如櫻桃那般二十五個小青桃堆成一盤;一盤裏放一隻椰子,外殼削去頂上一小半,將一隻琉璃碗嵌在裏麵,椰子的汁水盛放在碗裏,椰漿與琉璃在日光下交相輝映,熠熠生光;一盤李子,看著平平無奇,我想旁的都這樣稀罕,這一盤恐怕也有什麽機關,拈花起一個看了一遍,沒什麽奇特之處,放在口裏一咬,才知這李子裏麵的果核全都沒了,這李子一定被人打開過,便又拿起一個細細看了一遍,發現兩條極細小的刀痕,將李子剝開一看,卻見裏麵小小的地方,卻雕滿了駿馬,仔細一數,竟有八匹之多。
幾個伴讀見我露出驚異之色,也紛紛將李子剝開,繼而都變了臉色,連崔順德也把手裏的李子拿給她姐姐看,又附在她耳邊悄悄說著什麽。
崔明德拈起一個李子放在嘴邊,隻輕輕一咬,便蹙了眉,將李子扔在盤中,道:“雕工再好,也是個酸李子,入不得口。”
獨孤紹笑道:“就是酸的,才好配這春飲。”說著拍拍手,便又有一對高帽侍女魚貫而來,每人手裏都托著一瓶酒和一隻夜光杯。
那酒盛在瓶中還看不見,等倒出來,在夜光杯裏深紅一片,才知是葡萄酒,我忙道:“我不善飲,替我上些茶湯,或是冰飲都好。”
獨孤紹笑道:“正是飲春時節,怎好不喝酒?”一麵便來讓我,連我的伴讀和乳母們也紛紛笑道:“春日喝幾杯不礙的。”我便打算使出蒙混之計,拿杯子在手上,卻不便喝,誰知獨孤紹等酒倒完,一手執杯,便祝起春來,我隻得也淺淺抿了一口,好在這酒酒味倒不甚濃,且入口又極甘甜,略品一口倒也不礙。
都是十來歲的女兒家,喝這甘甜果酒,都很喜歡,獨崔明德拈了一枚李子,投在杯子裏,舉來一看,那顆李子泡在裏麵,倒似一顆寶石一般,看著很討喜。崔明德舉著酒杯自顧自品啜,我看得好奇,也投了一顆李子在裏麵,略一品嚐,但覺甜中微酸,倒比方才還好喝了些,便對崔明德一笑,道:“這喝酒的法子我從未見過,是你想出來的麽?”
崔明德低頭輕啜一口,道:“這不是我的法子。”我還等她說是誰,她卻將杯子舉到眼前,右手大拇指用力,將杯子來回緩緩轉一遍,仿佛已沉浸在這夜光杯的美色中一般,竟不開口再說。
道理上來說,西內才是真正的大內,理當比東內貴重,然而實情卻是時人皆以在東內當值為榮,以西內為苦。
因此,我自得知楊娘子又從永巷挪到掖庭,便漸漸懷疑這裏頭有些不可見人的事,今日既然想起,就立刻命人引我去了掖庭。
到地方的時候,天已經有些昏黃,往常我去哪裏,都有人提前知會該地的人員,且在道前引導避讓,我想這樣倒未必看得見真實的境況,便不許他們先出去,今日又跟著我的都是紫宸殿的人,並不知楊娘子在何處,王詡因倩我稍待,派了人去打聽。
我在等候的時候抬頭打量了掖庭宮一眼,與我想象中不同,這一帶與其他宮殿比起來並無寒磣之處,西南設有官署,裏麵宦官宮人,往來不絕,中間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屋簷,有宮人向我解釋說,那裏是宮人與官奴婢的住處,每一座屋子其實又被分成了許多間,每一間中都住滿了宮人。
我瞧這些住處外觀看來還算不錯,微微頷首,此時前去問路的人已經來了,引著我的輦七彎八繞地走過幾間小屋,停在一處中等排場的屋外。
王詡扶我下了輦,指了指後麵,道:“從這間過去便是。”卻是因我說不可驚動,特地讓儀仗在前一間就停住。
我見他識趣,對他笑了下,他越顯得謙卑了,一路帶著我到後麵,卻是一間與綾綺殿一般大小的屋宇,這間看上去頗有皇宮的樣子了,立柱粗大、廊廡華美,門口有一個小宮人沒精打采地站著,我站著看的時候,裏麵像是叫了她,便見她如夢醒一看般快步入內,我趕忙貼著牆過去,探頭向裏一看,發現這一處屋子裏隻內外隔開兩間,這兩間又一點也不像是兩個人的住所,而是一個人家裏的起居、待客之地一般。
這內外兩間的鋪陳擺設,與我殿中亦不遑多讓,那門口的小宮人進去之後,又有一個人走出來,甫一踏出來就見了我,驚呼一聲,一下跪在地上,大聲道“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