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7.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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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新防盜, 訂閱未滿80%的要等1-2天才能看 高長齡滿臉不讚同地說:“娘子難得下一次場, 球具怎能隨意?”又笑嘻嘻問:“諸位小娘子有什麽喜好,都可說與某知道,某好去準備。”他問的是眾人, 看的卻是崔明德, 崔明德搖搖頭:“我不下場。”又對獨孤敏笑道:“久聞阿敏是剛猛一路,怕是要選重些的杆子?”
獨孤敏說:“我自有器具。”
韋歡幾人也道:“我帶了器具來。”
我算是看出來了,父親是知道我平常不打球,專一地來問我呢,想了想, 對高長齡說:“不如我就用六郎的球杆?”
高長齡笑了下, 內裏含著些許慈愛:“如是, 某便將代王舊日用的球杆取來罷。”
我才明白原來自己連李睿的杆都用不了, 老臉一紅,對他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高長齡便對我一禮, 又急匆匆行去了。
父親既已說了準備器具的話, 我便帶著她們掉轉頭,浩浩蕩蕩地往東球場走。這回又沒走幾步, 忽然又見母親的儀仗從後麵追上來, 我見了母親的人, 隻能站在道旁侍立, 母親乘輦經過, 在我跟前停下, 微笑著道:“聽說兕子要去打球?阿娘陪你一道去。”
我全然想不到區區一件小事,卻將大唐天下最尊貴的一對夫妻都驚動至斯,頗覺赧然,隻是母親既已開口,我也隻能慢吞吞地登上她的輦,與她並排坐著。
一待起駕,母親就摟了我問:“你這小無賴,一貫是能臥便不坐,能坐便不走的,怎麽突然想起打球來了?”
我當然不能說我起先隻是想欺負一下韋欣,且現在這種情勢,勝負早已成了定局,韋欣反而是無關緊要的了,於是吐吐舌頭,挽著母親的手說:“爺娘兄長們都會打球,就我不會,到了旬休的日子,你們都忙,隻有我一個人,太無趣,還是學學打球,日後還可以跟阿娘阿耶一起玩。”
母親隻是笑:“阿耶阿娘和你阿兄可不能陪你一輩子。”見我要發急,又點點我的頭:“你別急,你阿兄要出閣,日後你也是要出去的,要開公主府,還要…嫁人。”
她說“嫁人”二字的時候臉色有點微妙,看著我的表情像是心裏已經有了人選似的,我嚇了一跳,扯著她的袖子說:“我就不,我就要一輩子和阿耶阿娘還有阿兄們在一起,我不要公主府。”開玩笑,我才十二歲,還是虛歲,這個年紀在我來的那個時代還是小學生呢,再說我那個還沒來呢。
母親笑而不語,我怕她再想起讓我嫁人這事,鑽在她懷裏扭來扭去地撒嬌,又求她給我哼並州民歌。母親當然不肯答應這麽跌身份的事,隻是在我腦袋上敲了好幾下,歎氣說:“你啊你。”
我笑嘻嘻地說:“我怎麽了?我不好麽?”
母親白了我一眼,等我們到了球場,要下輦的時候,才對我說:“兕子,既然今日阿耶與阿娘都來觀球,你必然是勝的,知道麽?”
我當然知道這個道理,隻是母親這麽直白地說出來,還是小小地打擊了一下我:“阿娘這麽說,好像我一點本事也沒有,全靠公主的身份似的。”
母親笑:“那你自己說說你有幾分打球的本事?”
我說不出話了,隻能賭氣似的把臉扭開。
母親像是安慰,又像是管教似的摸了摸我的腦袋,慢悠悠地說:“阿娘說這個,倒不是說你球技低,而是倘若素日有誰待你不恭,或者你瞧誰不喜歡的,今日有阿耶阿娘在,我們自會為你做主。懂麽?”
我呆住了,嘴張了又張,好一會,才說:“阿娘…”有這麽教孩子的嗎?讓我趁著自己那尊貴無匹的親爹媽在場,去欺負人家?再說,平常誰敢欺負我?便是韋欣,也不過是一時得意,稍微那麽忘形了一下而已,事已至此,我連順帶著欺負她一下的心情都已經沒了,完全隻在擔心自己待會會不會丟人——不知道現在再說身體不舒服,還來不來得及?
“當然,你若是勝了,我們必是有賞賜,但是你切不可以為這賞賜是因你勝了,而要記得,這賞賜是因你是我們的女兒,是公主,我們偏著你,所以天下人也偏著你,倘若有一日,我們不偏著你了,天下人也就不偏著你了,懂麽?”母親不等我反應過來,已經又丟過來一句話,再次把我嚇了一跳,罕見地用了尊稱:“母…母親。”
母親看了我一眼,那眼裏居然有些許溫柔:“昨日你跟你三哥撒嬌要新錢,也是這個道理。三郎是你的親生父親,他寵著你,所以這些小物件,你要便要了。然而倘若那上麵坐著的不是你的嫡親阿耶,你便切不可再這樣了,明白麽?”
我覺得母親最近真的怪怪的,她跟父親之間一定出了什麽問題,不,未必是父親的問題,但若不是父親,又會是誰呢?總不成是李睿那家夥吧?也不會,那家夥跟我感情好得很,要是他做了皇帝,還敢對我不好,我不把右藏給他搬空才怪,等等,做皇帝…我終於明白母親指的是誰了,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宦官丞楊子高早已接著她慢慢往裏走,楊子高這老頭子是宮內最大的宦官頭子,平常我對他都要客客氣氣的,他特地出來,決計不是迎我,一定是知道了母親要來的消息,他知道,便是父親知道,不,母親本來在紫宸殿看奏疏,我要打球這事,肯定是父親先知道的,多半還是他派人去叫母親來,用的語氣我都能猜到——“媚媚啊,兕子要打球,我們做爺娘的,是不是要在旁看一看啊?”——這裏麵多半還有李睿這廝在煽風點火,畢竟他那個性子,所謂看熱鬧不嫌事大。
母親透露給我的消息太多,我不知不覺就遠遠落在了母親後麵。韋歡她們幾個等母親走遠了,才湊到我身邊,韋歡壓低嗓子,吞吞吐吐地說:“二娘,二位陛下都來了,你看是不是就算了…”她目光閃爍,不斷地瞥韋欣,似是有些畏縮,母親說她鋒芒太過,我怎麽瞧她也不過爾爾?方才還豪氣幹雲,這會兒就畏縮起來,叫我很有點瞧不上,不過為了麵子,我還是鼓勵她說:“你怕什麽?出了事,自有我擔著。”
“可是…”韋歡恰到好處地欲言又止,叫我有些不耐煩:“方才不是說好了麽?說了去做便是,有什麽好可是的。”這時我已經看見了父親,便故意丟開身後這些人,小跑著衝進父親懷裏,任他抱著我轉了個圈,在他肩頭大聲地說:“阿耶阿耶,我頭一次下場比賽,阿耶把紫騮借給我吧。”全京城的官員都知道紫騮是父親的愛馬,我騎著它,看到時候誰敢搶我的球——我自以為有了父母指點撐腰,把一切都想得非常美好,完全沒有注意到韋歡緩緩勾起的嘴角。
立春之日,旨意隻賜彩花,不設宮宴,獨孤紹便早早地作了一東,請我們去洛水之濱賞春。她是高門貴女,我本以為這宴該是華堂滿座,便戴春勝、佩琅璫,盛裝麗服地攜眾而去,誰知到了會見的地方,隻見獨孤紹、獨孤敏二人接出來,獨孤紹頭戴著尖頂渾脫,穿一身五彩窄袖短襟胡服,圍著金腰帶、玉帶鉤,佩金鞘短劍,蹬雲錦翹頭履,手提著一條七彩繩結小馬鞭,身下是一匹純黑駿馬。這馬身健腿長,全身漆黑,隻有眉尖、左前蹄、右後蹄三處有一綹雪白的毛,雖非天馬,卻也一望便知名貴。獨孤敏與獨孤紹的打扮並無二致,隻衣服是赤金色,她騎著一匹赤色駿馬,一手托腮,一麵望著洛水發呆。
獨孤紹見了我便拱手笑道:“想不到二娘這樣守時,我還以為要再等一會呢。”
我奇道:“約的午時,我在午正過了一會才出來,到現在至少也是未初了,怎麽還算守時?”
獨孤紹打馬過來,向我身後一看,笑道:“二娘不知,如今正是忙碌時節,許多人趕了這頭去那頭的,忙得連人影也不見,約的午後,能在申初到,便是謝天謝地了,哪承想還早了一個時辰,怎麽不是守時呢!”
我聽她語氣,不覺也跟著向後一看,卻見右側落後半個馬身的位置上正是崔明德,心有所悟,笑而不語。
崔明德方才還在向我講說洛水的典故,大家一路有說有笑,一眨眼間卻又閉了嘴,隻顧著抬頭四處找燕子了。
獨孤紹倒也沒什麽表示,自自在在地引我們沿洛水而下,行了約有半裏,才見有一處搭起了棚障,外麵候著數十名仆從差役,等我們下馬,便各自牽馬走開,又有胡服高履的侍女們候在棚障的入口,手上捏著剪得極精巧的金紅彩花,待我們經過,便一一向我們頭上簪上,等我們入席,又端上盤子,奉上鮮果。
比來宴飲既多,各色珍饈佳肴我實已是看厭了的,本不大上心,誰知獨孤紹的宴卻不同別處,上來果品隻有四樣,卻樣樣奇異:一盤櫻桃有二十五顆,頂上是最大的一顆,下麵一層是三顆,再下是五顆,再下又增,一共五層,至最下九顆,這還不算,所有的櫻桃全都均勻地切成六瓣,各自打開,中間一顆果核顫巍巍立著,仿佛花朵一般;一盤脆青桃,用蜜水漬過,冰凍,結成如冰糖葫蘆那般的果子,顆顆晶瑩剔透,也是如櫻桃那般二十五個小青桃堆成一盤;一盤裏放一隻椰子,外殼削去頂上一小半,將一隻琉璃碗嵌在裏麵,椰子的汁水盛放在碗裏,椰漿與琉璃在日光下交相輝映,熠熠生光;一盤李子,看著平平無奇,我想旁的都這樣稀罕,這一盤恐怕也有什麽機關,拈花起一個看了一遍,沒什麽奇特之處,放在口裏一咬,才知這李子裏麵的果核全都沒了,這李子一定被人打開過,便又拿起一個細細看了一遍,發現兩條極細小的刀痕,將李子剝開一看,卻見裏麵小小的地方,卻雕滿了駿馬,仔細一數,竟有八匹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