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沈嶽已經摟著愛妻一同入眠，整間屋子一片漆黑。

    而他之前殺死董超、薛霸的樹林裏，卻是一片燈火通明。

    無數官差眉頭緊皺，盯著二人已經被狼啃得隻剩骨架的屍身。

    “確定這兩人是被狼咬死的？”

    一個身穿從七品官服的縣尉問道。

    捕頭點頭不迭：“千真萬確，這些齒痕都是狼留下的。”

    “那人犯去哪了？”縣尉眉頭緊皺，顯然心中還有未解開的疑竇，“你憑什麽斷定不是人犯先殺死兩名官差，而後潛逃？畢竟人犯林衝的蹤跡可是一直都未找到。”

    “人犯是戴著枷的，又手無寸鐵，恐怕很難敵得過兩名官差，”捕快說話間，眼神滴溜溜地轉了一下，“那個叫林衝的人犯，估摸著也被狼群拖走吃了，隻是一時還未找到屍首而已。”

    縣尉點頭不語：“京城的高衙內，對這案子很是上心，幾番叮囑我對林衝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捕頭連連稱是：“小的謹記，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而後，縣尉一聲令下，早已疲乏異常的衙役紛紛撤出樹林。

    捕頭也麵露喜色，領著一班手下快步離開：他奶奶的，就為了這兩個冤死鬼，自己在這從白天忙到晚上，眼下總算是對付過去了……

    次日清晨，沈嶽迷迷糊糊地醒來，發現床上已經隻剩自己一個人。

    張貞娘已經起床，和錦兒一起忙活著做早點幹家務。

    他從床上掙起來，洗漱完畢後走到堂屋，想給正擦著桌子的妻子幫幫忙。

    “快罷手，快罷手，”張貞娘大驚失色，急忙阻攔，“這都是該女人家做的事……”

    沈嶽執意要幫忙，卻把張貞娘急得要哭了：“相公親自做家務的事若是被外人知曉，不僅相公，連帶著妾身也要臉上無光了……”

    沈嶽隻得默默罷手：封建思想真是害死人呐，居然把自己做個家務，體貼一下妻子的權利都給剝奪了……

    他隻好無所事事地坐在太師椅上，盯著張貞娘剛剛擦過的黃花梨木桌麵發呆。

    眼下尚是戴罪之身，直接出門是萬萬不能的。

    萬一被奸險之徒把自己回到東京的消息告訴高俅父子，隻怕是插翅難逃。

    可呆在家裏，終究也是無事可幹，連做個家務都得阻攔。

    這日子，真是淡出鳥來了。

    想到這，沈嶽禁不住一聲長歎。

    總得給自己找個事去做。

    “錦兒，拿文房四寶過來。”

    沈嶽想練練字，好歹能打發時間。

    錦兒“哎”了一聲，放下手中活計，咚咚咚跑進雜物室，而後又咚咚咚跑過來，手裏捧著筆墨紙硯，稚嫩小圓臉上滿是疑惑。

    老爺平日裏隻是耍槍弄棒，怎麽今日開始舞文弄墨了？

    沈嶽看著滿是灰塵的筆硯，禁不住苦笑一聲：看來林衝真的是不怎麽熱愛文化，文具都積灰了。

    展開之後，他隨手寫了幾個字，權當熱身，卻把錦兒看得眼睛直了。

    在一旁忙活的張貞娘也停下手裏活兒，怔怔地看著沈嶽。

    沈嶽一臉懵逼：自己是把墨水弄到嘴上了嗎？不然她們倆為何要如此表情圍觀自己……

    “相公，你的這一手字，是什麽時候練成的……為何妾身嫁過來數年，竟渾然沒有發覺相公還有如此雅好？”

    張貞娘杏眼裏全是茫然。

    錦兒也難以置信地點點頭：“老爺這一手字，怕是比市集上賣字先生們寫得都好呢……”

    沈嶽聽到“賣”字，立刻來了興趣：“錦兒，那些相公們這麽大的一個字，大概賣多少錢？”

    “有高有低，高的一個字就值半錢銀子，低的一個字也得賣一分……”錦兒說到這，兩眼突然放光，“老爺是想賣字嗎？”

    張貞娘卻有些不放心的樣子：“集市上人來人往，要是不小心撞見了相識的人可怎麽辦？”

    沈嶽拍拍胸脯：“無妨，讓錦兒去賣便是，到時候就說是幫一個遠方親戚賣字。”

    張貞娘眼中擔憂頓時冰釋：“相公辦法真多！”

    說完，她就按沈嶽指示，磨起墨來。

    錦兒則在一旁忙著裁紙撲紙，還按照沈嶽的指示，出去買了一側瘦金體的字帖。

    誰都知道，當今聖上熱衷於瘦金體。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這種情況下瘦金體的字想必價錢不錯。

    寫什麽好呢……

    沈嶽練了兩刻鍾瘦金體字帖，自覺手熟後，開始思考寫的內容。

    他決定寫於謙的《石灰吟》。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幾行字下來，引得張貞娘和錦兒一齊拍手喝彩。

    張貞娘是粗通文墨的，知道不僅字漂亮，詩也寫得好，錦兒隻是單純覺得字很好看。

    “記得，二十兩銀子，少一個子兒不賣！”

    沈嶽把字帖交給錦兒，卻把她嚇傻了。

    二……二十兩？

    《水滸傳》吳用一兩銀子，就買來了一甕酒，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對大雞。

    二十兩銀子，買一整頭牛都夠了，普通人家半年恐怕都未必能掙到這個數。

    沈嶽看著癡癡的錦兒，肯定地點點頭：“碰見砍價的，嘲諷的，你不理他便是。”

    錦兒收到命令後，小心翼翼地把這副主人口中值二十兩銀子的字放進籃子裏，挎著出去了。

    東京集市，如清明上河圖所描繪的一般，熙熙攘攘，往來如織。

    錢塘錦緞、南海玳瑁，北國山參，還有古代版的酸奶，冰酥酪等貨品沿街叫賣，引得無數行人駐足。

    錦兒找了個僻靜角落，拍拍地上灰土，把籃子放下。

    扯開稚嫩的嗓音喊了十幾回，方有人駐足，是個大腹便便的客商，身後跟著三個仆役。

    “你這一幅字怎麽賣的？”

    他粗著嗓門朝錦兒問道。

    錦兒怯生生地伸出兩根手指。

    “二兩？好嘞，小六，掏錢。”

    客商對身後夥計吆喝道。

    “不，是二十兩……”

    錦兒弱弱地提醒道。

    客商和正在掏錢的仆役都驚呆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什麽？”

    錦兒堅定了一下信心，語氣確定地說道：“二十兩。”

    “呃……”客商和仆役交換完一個難以置信的眼神後，哈哈大笑，“小姑娘，就這幾個字，還值二十兩？你怕不是想銀錢想瘋了吧？”

    笑聲之大，頗有刺破雲霄之勢。

    周邊往來行人客商紛紛被這邊動靜吸引，停住腳步，駐足觀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