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第八回 文試再賽命題詩 鯤鵬展翅收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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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心愁文絡 , 持筆苦走文 ,正道滄桑望 ,版正運德生。  後行之人,消瘦身材,身形頎長, 蠟黃麵色,一雙長睫微垂,時不時抬眸看一眼前方的背影,悶聲不語。

    正是發表完豪言壯語再次啟程的郝瑟和屍天清二人。

    突然,前行的郝瑟驟停腳步,扭頭瞪著後方的屍天清, 雙眉擰豎,一臉正色道:“屍兄,你早上什麽都沒看到!”

    屍天清腳步一停,抬眼望著郝瑟, 一臉不解之色。

    “嗯咳,老子是說——”郝瑟不自在扭頭, 撓了撓臉皮,“你沒看到老子早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嚎啕大哭什麽的……”

    屍天清雙眼繃圓。

    “不對不對!老子沒哭!老子絕對沒哭過!老子將來那可是頂天立地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人物,絕逼不會做哭鼻子這等沒品的事!”

    郝瑟惡狠狠瞪著屍天清, 滿是黑灰的一張臉上, 兩隻紅丟丟的死魚眼外加一個紅彤彤的鼻頭那叫一個鶴立雞群。

    屍天清睫毛一垂, 以拳遮口, 清了清嗓子:“是, 郝瑟沒哭。”

    “很好!”郝瑟一握拳,滿意點頭,轉身,挺直胸膛,繼續前行。

    屍天清輕輕搖頭,隨即跟上:“郝瑟,這是去何處——”

    “啊啊啊啊!”突然,郝瑟又大叫一聲,氣勢洶洶轉頭盯著屍天清,“屍兄!小弟求你一件事兒!”

    屍天清一怔:“郝瑟但說無妨。”

    郝瑟雙手啪一下合十,高舉頭頂,做燒香拜佛狀:“拜托屍兄您能不能別總是連名帶姓地叫老子的名字啊!”

    屍天清一雙眼睛再次瞪圓。

    “被屍兄你這麽一個驚天動地的美人口口聲聲‘好色、好色’地叫,老子壓力很大的好伐!”郝瑟一臉崩潰抓頭道。

    屍天清眼皮一動,蠟黃麵容上顯出一抹不知所措之色:“那……天清該如何稱呼恩公?!”

    “換一個!不管啥,換一個!”郝瑟大叫。

    屍天清一臉為難,皺眉想了半晌,才猶豫道:“……郝兄?”

    “好胸”你妹!

    你才“好胸”,你全家都“好胸”!

    郝瑟立時炸毛,死魚眼匪氣狂射屍天清。

    屍兄你對著一個約等於“飛機場”的妹子喊“好胸”,你是嘲笑呢嘲笑呢還是嘲笑呢?!

    屍天清長睫頻閃,眉頭微蹙,似乎對郝瑟聽到“郝兄”這個稱呼後的氣惱反應十分迷惑。

    塵土飛揚的鄉道之上,二人就這般一個怒氣衝衝,一個滿臉無辜對視了半晌——

    最終,還是郝瑟抗不住屍天清的“美眸”攻擊而敗下陣來,一臉懊惱撓了撓頭發,氣呼呼繼續悶頭前行。

    “算了算了,屍兄你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所謂命苦不能怪社會,名怪不能賴父母……”

    “阿瑟——”

    忽然,背後傳來一聲輕喚,溫柔得仿若皎潔月光掃過柳梢。

    郝瑟腳步一頓,慢慢回頭。

    冉金晨光中清風揚起,屍天清素衣飄飄,淩發隨舞,顯出如畫眉目,似泉眼眸中,淡漾清漪。

    “天清稱呼恩公為——‘阿瑟’可好?”

    暖陽溫度悄悄染上雙頰,郝瑟撓著臉皮,愣愣看著屍天清,一臉傻笑:“嘿嘿……阿瑟,好聽,真好聽,嘿嘿嘿嘿……”

    屍天清看著郝瑟的笑臉,嘴角輕輕勾起,霎時間,乾坤霞光動,幽花香雲絲,美如冠玉。

    郝瑟保持著傻笑的姿勢愣住一刻,突然眼皮一抖,深吸一口氣,猛一把將屍天清拉到路邊,一臉正色道:“屍兄,老子發現一個十分致命的問題!”

    “何事?”屍天清劍眉一蹙,啞聲微凝問道。

    “就是屍兄你的相貌啊!”郝瑟驚呼,“你若是頂著這張臉和老子一起去闖蕩江湖,以咱倆現在的實力,那就是分分鍾被惡霸王爺花花公子魔教魔頭當街調戲強搶民男的節奏啊!”

    此言一出,屍天清雙眸一暗,整個人不禁沉默了下來。

    “所以,老子想到了一個絕世好辦法!”郝瑟蹭一下從背後抽出柴刀,一雙死魚眼輝映冰寒刀光,扯出一個匪氣十足的冷笑,“定能將這個隱患扼殺在搖籃裏!”

    說著,手裏的柴刀就在屍天清臉前比劃起來。

    屍天清靜靜看著郝瑟,眸中銀光一閃而逝,定定點頭:“好。”

    言罷,就微微闔目,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好!是個漢子!”郝瑟大讚一聲,一手高舉柴刀,另一手抓起屍天清的頭發,忽然,手起刀落,冰冷刀刃狠狠劃過屍天清眼前——

    屍天清隻覺額前冷風一掃,就聽唰一聲,便沒了動靜,而意料中的疼痛竟是未發生。

    “哼哼哼,老子的手藝果然沒有退步。”郝瑟得意嗓音傳入耳畔。

    屍天清慢慢睜開雙眼,一臉驚詫望著郝瑟。

    “咋樣?”郝瑟豎起柴刀刀刃,兩眼放光觀賞著自己的傑作,“老子這可是幫無數妹子修剪劉海千錘百煉笑傲美發界的家傳手藝,看看這劉海,整齊、厚重、美觀、大方!不僅能將屍兄你的眼睛妥妥得遮個嚴實,更凸顯了後現代主義的時尚潮流,必將是大明朝時尚界的代表之作啊!”

    屍天清慢慢抬手,摸了摸額前,果然,眉宇齊平處,多了一抹厚厚的劉海。

    手臂慢慢下移,蠟黃手指在郝瑟看不到的地方攥緊。

    “屍兄你放心,這個造型隻是暫時的!”郝瑟將柴刀向背後一別,一把摟過屍天清的肩膀,手臂一伸,做指點江山狀:“等咱們以後發達了,老子一定將屍兄你打扮得美美噠,把老子裝扮得帥帥噠,定能驚豔四方、帥冠江湖,到時候咱們倆肯定分分鍾當上CEO贏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喔哈哈哈哈哈哈——”

    魔性笑聲中,屍天清摸著自己額前的劉海,掃了一眼郝瑟的亢奮笑臉,嘴角也不禁隨之微微上揚。

    *

    聞色如錦草浪輕,風轉柳花球;

    城石巍巍樂安景,行人穿梭忙。

    郝瑟雙手叉腰,站在高聳城牆之外,仰脖望著城頭石匾上高刻的“樂安”二字,頻頻點頭:

    “樂安——這名字不錯,安樂和平,肯定是個好地方。”

    屍天清站在郝瑟身側,同樣仰頭抬望,清眸微微顫動。

    “屍兄,看,這就是咱事業的起點!”郝瑟環過屍天清的肩膀,氣勢萬千道,“等進了縣城,咱們先好好吃上一頓,再挑一個到五星級旅店洗個熱水澡,睡他個昏天暗地……”

    郝瑟的豪言壯語聲中,屍天清眸光移轉城門左右,但見周遭來往行人都用一副驚詫神色偷望郝瑟和自己,指指點點:

    “喲,聽見沒?這小叫花子人不大,口氣可不小!”

    “瞧他那身衣服,莫不是從哪個墳堆裏爬出來的?”

    “你跟兩個叫花子較什麽勁兒啊,他不過就是吹吹牛過過嘴癮罷了。”

    “看他旁邊那個小子,哎呦,那臉,簡直黃得跟苦膽一樣了,也不知道餓了多久。”

    “唉,如今世道不行了……”

    “這倆孩子真是可憐啊……”

    “叮!”

    兩枚銅板扔在了郝瑟和屍天清麵前。

    郝瑟臉皮一抽,看向扔銅板的大嬸。

    那大嬸一臉同情:“孩子,趕緊去城裏買個饅頭吃吧,瞧瞧這瘋言瘋語的,都餓傻了。”

    言罷,就搖搖頭,匆匆離開。

    郝瑟:“……”

    屍天清:“……”

    一陣小風嗖嗖吹過郝瑟和屍天清僵硬身形。

    “屍兄!”郝瑟猛一下蹲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枚銅板抓在手裏,一臉警惕四下一望,朝著屍天清一招手,貓腰一溜煙奔到了城牆邊的陰影處。

    屍天清一臉不明所以,也隨著郝瑟匆匆跑到了牆邊。

    “阿瑟,出了何事?”

    “出大事了!”郝瑟一臉緊張道。

    “什麽?!”屍天清神色一緊,全身緊繃,厲眸四下張望。

    郝瑟一把拽過屍天清:“是民生大事!”

    “民生?”屍天清一怔。

    郝瑟一臉肅凝點了點頭:“屍兄,你身上有錢——那個,有銀子嗎?”

    屍天清:“……”

    “老子就知道你沒有!”郝瑟一拍大腿,“你要有銀子才怪了!老子翻遍了寨子上下,結果,啥子都被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莫說銀子,連根毛都沒有!”

    屍天清眨眼,輕籲一口氣,緊繃身形鬆了下來。

    “所以屍兄,現在,咱們的計劃大約要做一個小小的調整!”郝瑟沉下臉道。

    “天清聽阿瑟的。”屍天清正色道。

    “好!”郝瑟一錘手掌,“所謂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成為CEO贏娶白富美的高端目標咱們先放一邊,先設立一個應急目標!那就是——”

    郝瑟一舉手臂,深吸一口氣:“自力更生,賺錢吃飯!”

    “好。”屍天清一臉凝重點頭,好似真得到了什麽重要指示一般。

    “所以——屍兄,全靠你了!”郝瑟鄭重一拍屍天清的肩膀。

    “我?”屍天清一愣。

    “沒錯!”郝瑟啪啪啪在屍天清肩膀上一陣亂拍,“屍兄你的功夫如此厲害,當然要靠你!”

    屍天清長睫微垂,啞聲低沉:“隻是,我內力已失,隻怕僅能做最低等的鏢師……”

    “鏢師?做啥子鏢師?!”郝瑟死魚眼一瞪,一臉恨鐵不成鋼瞪著屍天清,“屍兄這等人才怎能做鏢師這等沒前途的工作?!”

    屍天清雙眼瞪圓,直直望向郝瑟。

    但見郝瑟噌一下站起身,朝著屍天清得意一笑,死魚眼遠眺,滿麵放光:“老子早就想好了,咱倆這等百年一遇的人才,當然要選自主創業的路子!”

    “創業……”屍天清一臉不解。

    “簡單!以屍兄你的身手再加上老子的口才,那就是活一條生生金燦燦的康莊大道擺著眼前啊!一本萬利——不不不,簡直就是無本萬利!”郝瑟說得口沫橫飛。

    “阿瑟……你說的……是什麽……”屍天清突然有種不大妙的感覺。

    “自然就是——”郝瑟按住屍天清肩膀,死魚眼放光,呲牙一笑,“街頭賣藝!”

    屍天清雙眼豁然繃圓,全身僵硬。

    越嗇寨大廳之中,郝瑟站在劍拔弩張的卯金刀和屍天清中間,一雙死魚眼皮狂跳不止。

    廳內眾匪更是盡數驚呆。

    卯金刀肉縫眼死死盯著屍天清,滿麵橫肉猙獰,手臂肌肉糾結,突突亂跳。

    郝瑟甚至能感到一股的驚人氣力湧入卯金刀手臂筋脈之中。

    可更令人驚悚的是,屍天清鉗住卯金刀的蠟黃手指卻巍然不動,舉重若輕得仿若不過是隨手握了一根筷子。

    卯金刀麵色漸沉,突然,雙目一閃,豁然大喝一聲,手臂狠力一甩,掙脫屍天清鉗製,倒退一步凶狠瞪著屍天清。

    而屍天清則是慢慢放下手臂,清眸在郝瑟臉上一掃,後撤一步,向卯金刀恭敬一抱拳。

    死一般寂靜。

    卯金刀額頭跳了幾跳,嘴角一扯:“哈哈哈哈,好好好!”

    說著,突然雙眉一豎,身形猝竄上前,出掌化風,猶如巨濤翻浪,轟然拍向屍天清麵門。

    屍天清頓時麵色一變,身形一旋把拽到郝瑟一邊,反身就迎了上去。

    郝瑟還未回過神來是怎麽回事,就覺眼前一花,自己竟到了孟三石身側,而大廳之中,屍天清和卯金刀已然戰成一團。

    眾人驚詫目光中,卯金刀紅衣勝火,蒲扇般的手掌淩空翻舞,掌風如刀,就如燃火風車一般,急旋猛攻,勢道驚人。

    而對戰的屍天清卻是腳下急走,頻頻避退,每一次都是擦著卯金刀的掌風險險避開,甚是驚險。

    眾人屏住呼吸,緊盯戰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郝瑟一雙死魚眼都要蹦出來,拽著著孟三石的胳膊大叫:“三爺!這是啥子情況,為啥子打起來了?!”

    孟三石目不轉睛盯著對戰二人,一臉凝重:“莫急,看看再說。”

    “不忙個錘子!屍兄大病初愈,風大點都能吹跑了,若是大當家一個不小心,萬一、萬一……啊啊啊!”郝瑟抓著頭發大叫。

    “這位屍兄弟可不是一般人,誰勝誰負還說不上呢。”一旁觀戰的楊二木抱著胳膊,一臉點評專家姿態。

    屍兄當然不是一般人!那可是老子嘔心瀝血救回來如花似玉的美人!

    郝瑟狠狠瞪了楊二木一眼,再回眼一看,頭發根都炸了。

    隻見那卯金刀身形驟然狂旋爆起,刹時滿廳都是橫溢四走的旋裂之氣,宛如狂風過海,風暴驟日,攜著迫人殺風向屍天清爆傾碾壓——竟是卯金刀的絕技:無敵金刀旋風斬!

    爆裂風嘯之中,屍天清消瘦身形滑步遊走,就如浪尖上的一葉殘竹,顛簸飄零,危在旦夕。

    “先人板板!”郝瑟麵色發青,“難道大當家沒吃早飯?”

    “哦,好像是沒吃——”旁邊觀戰的孟三石突然一拍腦門,一指卯金刀座位旁的一大桶米飯,恍然道。

    “我勒個去!”

    郝瑟頓時大急,急忙在懷裏一陣亂掏:“老子的默寫的詩冊呢?老子明明貼身帶著的——啊!有了!”

    郝瑟死魚眼一亮,從懷裏抽出一本皺巴巴的冊子,手忙腳亂翻開一頁,扯著嗓門吼念道:“大當家,聽好了!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抬頭一看,卯金刀旋身如暴,烈風勁急,以摧拉枯朽之勢旋攻狂掃,屍天清淩空轉折,身子扶搖來去,躲避勁風,幾乎被逼入絕境。

    “呸呸呸,這句不好!換一句!”郝瑟急忙低頭一陣亂翻,“對對對,這句,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

    抬眼再一瞅,卯金刀旋風激蕩,飛塵震響中,所及之處桌椅被旋成碎片,漫天衝出,全場匪徒抱頭鼠竄。

    屍天清簪發木筷早已被風壓擊碎,一頭長發狂亂舞動,隨著飛退身形飄蕩半空,似殘柳迎風,十分淒涼。

    “呸呸呸,這句不吉利!”郝瑟又是一陣亂翻,突然雙眼一亮,噌一步跳上前,大叫道,“大當家!大當家,聽這句!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大當家,手下留情啊!”

    這一嗓門,簡直是響徹雲霄,震得屋頂噗嗤噗直掉稻草,驚得卯金刀身形一滯。

    就在此時,屍天清飄零身形驟然拔高,身形在半空一個團旋,猝然飛出一腳,狠狠向卯金刀頭頂壓下。

    卯金刀一驚,翻手旋掌衝天,環繞周身的爆裂旋風竟是在這一瞬間消失了。

    豈料就在此時,屍天清身形一晃,猝然收腿旋身一轉,竟是擦著卯金刀的掌風斜斜飛了出去,重重落在了地上。

    整座大廳倏然一靜。

    卯金刀保持這翻掌迎天的造型,靜止不動。

    屍天清單膝跪地,單臂撐身,狂舞長發漸漸靜落下來。

    “先人板板!大當家,先吃飯啊!”郝瑟拎起飯桶就衝了上去。

    卯金刀身形滯了滯,望了一眼遠處的屍天清,肉縫眼中精光一閃,收勢站直,接過郝瑟送上的飯桶,咧嘴一笑:“好,先吃飯!”

    “大當家,請!”郝瑟忙殷勤為卯金刀送上大飯勺。

    卯金刀盤膝就地一坐,舀起一勺米飯填進嘴裏,望著屍天清一笑:“屍兄弟,身手不錯啊!”

    屍天清抬眼,眸光在卯金刀懷裏的飯桶上掃了一眼,頓了頓,慢慢起身,垂首向卯金刀一抱拳。

    “屍兄弟還是不能說話?”卯金刀向郝瑟問道。

    “可不是嘛!傷得太重了。”郝瑟立即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

    “恩。”卯金刀嚼著大米飯,點了點頭,“傷勢未愈就有這等身手——果然是個人才!”說著,又轉頭朝郝瑟一笑,“郝軍師,你果然是我們寨子的福星啊!哈哈哈哈!”

    噴泉般的米飯吐沫星子噴到了郝瑟的臉上。

    “過獎過獎。”郝瑟幹笑,不著痕跡後退兩步,胡亂在臉上一抹。

    突然,一隻手拉住了郝瑟手腕,郝瑟一怔,抬眼一看,竟是前一刻還在十步外的屍天清不知何時竟到了身側,皺眉望著自己,然後用袖口給郝瑟輕輕擦去了米粒。

    “還有嗎?”郝瑟指了指臉上。

    屍天清眸子在郝瑟臉上定望片刻,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微微彎了起來,輕輕搖頭。

    “嘶……”

    廳內頓時響起一片倒吸涼氣之音。

    “呃?咋了?”郝瑟納悶轉頭一看,但見廳內所有匪眾都是耳紅脖粗,呼吸急促,好似見到了什麽少兒不宜畫麵一般。

    切!這些人的定力也太差了吧!屍兄不過是眼睛笑了笑,就撐不住了。

    郝瑟暗暗鄙夷。

    “咳,郝軍師。”卯金刀抄著飯勺站起身,一拍郝瑟肩膀,“我有個事兒想拜托郝軍師。”

    “大當家有話盡管吩咐!”郝瑟連忙抱拳道。

    卯金刀瞥了屍天清一眼,清了清嗓子:“半月之後就是聚義門分舵大考,我們越嗇寨三年都未能入選,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寨子裏的兄弟們的基本功不紮實,所以想拜托郝軍師,請屍兄弟做個教頭,給寨子的兄弟們教幾手拳腳功夫。”

    “啥子?”郝瑟一愣,“讓屍兄做教頭?不是還有二爺和三爺嗎?”

    “老二和老三這些年疏於練功,我想著讓他倆這幾日和我一起好好練練。”卯金刀定定看著郝瑟,“郝軍師,如何?”

    “這個……”郝瑟撓了撓臉皮,“大當家,這事兒你應該跟屍兄商量,為啥子跟我說?”

    卯金刀臉上露出一抹迷之微笑:“你若同意,屍兄弟肯定同意。”

    “哈?”郝瑟一臉莫名其妙望向屍天清,“大當家啥子意思?”

    屍天清雙眸彎起,凝目望著郝瑟,好似真的在等郝瑟拿主意一般。

    “唔——”郝瑟抓了抓腦袋,“屍兄,當初若不是大當家發話,僅憑小弟一人肯定是救不活你。所以……要不……你就勉為其難幫個忙……”

    屍天清點了一下頭。

    郝瑟死魚眼一彎:“行,大當家,屍兄答應了。”

    “好!”卯金刀擊掌一笑,提聲向眾人宣布道,“從今日起,屍兄弟就是我們越嗇寨的教頭,教授大家拳腳功夫!”

    此言一出,眾匪頓時沸騰了。

    “太好了!”

    “每天都能見到屍兄弟啦!”

    “閉嘴,要叫屍教頭。”

    “對對對,每天都能見到屍教頭啦!

    “哈哈哈哈,終於不用晚上去爬牆偷看了。”

    “對啊對啊,我昨晚爬牆的時候好像著涼了,阿嚏!”

    喂喂!

    感情這幫家夥還真敢做爬牆頭的好事啊!

    郝瑟臉皮亂抽,望了一眼身側的“寨花”屍天清,突然覺得自己的護花之路當真是任重道遠。

    *

    晨光颯爽,空蔚霧散。

    越嗇寨大廳前草場之上,一道人影挺胸直立,一手橫叉腰間,一手抓著一根樹枝,麵朝朝陽,背影雄壯,一派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黃大壯黃二壯率領眾匪們抵達草場之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個造型。

    “郝軍師,你這是幹嘛呢?”黃二壯一頭霧水。

    “為何不見屍教頭?”黃大壯也問道。

    “嗯咳!”郝瑟轉過身,雙眉倒豎,死魚眼淩厲,渾身匪氣洶湧澎湃,“兄弟們,今日乃是屍教頭首次給諸位授課,咱們自然要先立個規矩!”

    “立規矩?”

    “啥規矩?”

    眾匪你瞅我我瞅你,皆是一臉不解。

    “咳!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屍教頭今日教你們,那就是你們的長輩、你們的父兄!你們一定要尊師重教,不可造次!”郝瑟瞪眼強調。

    “啊呀!郝軍師這文縐縐的話俺們可聽不懂。”黃二壯嚷嚷道,“俺們都是粗人,你就直接告訴俺們是啥規矩吧!”

    “好!”郝瑟一揮手裏的小樹枝,“簡單!就是三不準!不準亂摸屍教頭!不準亂碰屍教頭!不準調戲屍教頭!!”

    詭異沉默中,一陣小風嗖嗖刮過眾人僵硬身形。

    “噗!”

    不知道是誰噴笑出聲,緊接著,眾匪哄然大笑。

    “哈哈哈哈!”

    “感情是郝軍師怕我們兄弟對屍教頭動手動腳啊!”

    “哎呦,我的天哪!”

    “郝軍師,就算俺們兄弟很少見女人,那也不至於把屍教頭認成女人啊!”

    “就是就是,還不準亂碰亂摸……”

    “俺的乖乖,都是大男人,有啥可摸的?”

    “郝軍師,你也想太多了吧!”

    一陣哄笑聲中,僵在原地的郝瑟臉色一陣白一陣紅,一身氣勢早就跌到了爪哇國。

    “好啦好啦,郝軍師是讀書人,心裏的彎彎繞繞總歸比我們這些大老粗多些,大家都別笑他了。”黃大壯出來打圓場,“郝軍師,你放心,大家都當屍教頭是兄弟,不會亂來的。”

    “咳,那就好、那就好。”郝瑟默默把樹枝插到後腰,幹笑向眾人一一抱拳。

    “啊,屍教頭來了。”黃二壯向山坡上一指。

    眾人抬眼一看,隻見山坡上一道黑色人影宛若一陣疾風,激起一溜飛塵急掠至郝瑟麵前。

    “屍兄,你跑這麽急做啥子?”郝瑟看著眼前氣喘籲籲的屍天清,一臉疑惑。

    屍天清眉頭緊蹙,眸光猝閃,急急在郝瑟周身一掃,又望了一眼那邊集合的匪眾,似乎明白了什麽,垂眼慢慢平複呼吸,從懷裏掏出一個饅頭遞給郝瑟。

    “呃……”郝瑟愣愣接過饅頭,看著眼前似乎大概也許有些不大高興的屍天清,摳了摳臉皮,“咳,我走得著急了些,忘了跟你打招呼,下次一定告訴屍兄你再出門……”

    麵前青年的神色這才有所好轉。

    “咳,屍教頭,可以開始了嗎?”黃大壯打斷二人。

    “行行行,開始吧。”郝瑟忙望向屍天清,“屍兄,今天教啥?”

    屍天清示意郝瑟讓到一邊,又讓眾人退後幾步,便站定身形,長吸一口氣,抖肩打手起勢,行雲流水般走起一套拳法來。

    眾人定定站在草場之上,目不轉睛看著場中舞拳的消瘦身形,滿麵驚豔。

    燦燦陽光之下,屍天清身走若流雲,拳舞似流星,衝拳、飛腿、劈拳、彈腿、貫拳、連環雙踢,一招一式毫無花哨之處,卻透出驚天之魄,周身仿若被鍍了一層金光,英氣逼人。

    待一套長拳舞罷,所有人都看傻了。

    半晌,還是郝瑟第一個回過神來,滿臉激動鼓掌叫好:“好好好!太厲害了!”

    這一喊,眾人才如夢初醒,紛紛拍手叫好。

    “屍教頭厲害!”

    “太厲害了!”

    “教我們!”

    “對對對,我們就學這個!”

    屍天清直身而立,看著一臉興奮的眾匪,額頭汗漬金芒點點,輝映眸中清亮水色,忽然,垂眸一瞬,轉身,背對眾人,亮了長拳起手式。

    “快快快,趕緊跟著學!”

    黃大壯趕緊招呼眾人。

    眾匪連忙排好隊伍,站在屍天清身後,隨著屍天清的動作,一板一眼練了起來。

    郝瑟一臉激動,也在一旁同手同腳跟著比劃,嘴裏還哼著歌詞:“傲氣麵對萬重浪,熱血像那紅日光,膽似鐵打骨如精鋼,胸襟百千丈,眼光萬裏長——”

    可還沒唱兩句,那邊就冒出了不和諧的聲音。

    “屍教頭,我這一拳打得是不是不大對啊?”

    郝瑟定眼一看,不禁額角一跳。

    但見黃大壯擺著一個十分不標準的出拳姿勢,要求屍天清進行單獨輔導,而屍天清也正在盡職盡責扶著黃大壯的手臂糾正姿勢——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除了……

    先人板板!黃大壯你的表情要不要這麽蕩漾啊?!

    郝瑟捏緊背後的樹枝。

    “屍教頭、屍教頭,你看看我這腿踢的對不對?”黃二壯在一旁心急火燎叫著。

    屍天清立即上前,扶著黃二壯的腿糾正姿勢。

    臥槽,黃二壯你要不要一副被圈圈叉叉的高叉表情啊!

    郝瑟噌一下抽出了樹枝。

    “屍教頭,你看看我這步法是不是不對啊?”

    喂!剛剛是誰信誓旦旦說都當屍教頭是兄弟的?

    “屍教頭,我的脖子好像扭了!”

    喂喂!剛剛是誰拍著胸口說絕對不會對屍教頭動手動腳的?

    “屍教頭!我的腰……”

    腰你個錘子!

    郝瑟死魚眼一豎,一甩樹枝就衝了上去:

    “你們這幫臭小子!老子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麽叫做色字頭上有把刀!”

    “哇!郝軍師好可怕!”

    “快跑!”

    “哈哈哈哈哈!”

    眾匪哄笑一片,一哄而散。

    “我就說郝軍師肯定忍不過五個人就會衝上來!”

    “我贏了,給錢給錢!”

    跑到半場的郝瑟立時更怒:“居然拿老子打賭!贏的錢老子要分一半!”

    “想都別想!”

    眾匪四散而逃。

    “哈哈哈,屍教頭,別見怪,這幫兄弟野慣了——”黃大壯在屍天清身旁就地一坐,嘿嘿樂道,“他們就是逗郝軍師玩呢。”

    屍天清立在原地,靜靜看著場上一邊逃跑一邊還不忘向郝瑟挑釁的山匪,又將目光移向跳腳抓頭發狂追不懈的郝瑟,眸中清光流轉,嘴角輕勾起一彎暖暖弧度。

    放眼望去,一條寬約十丈的街道迎麵鋪展而開,但見各色幌幡迎風招展,沿街望去,無數店鋪迎街敞門,客人絡繹不絕,小商攤販駐在街側,吆喝聲聲不絕於耳,路人百姓熙熙攘攘,一片熱鬧非凡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