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卅一回 百年等待終成空 一招命絕天地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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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頌——”郝瑟癱坐在地, 整個人都呆了,“你、你——”

    宋頌眉目低垂, 抬起手臂, 就見一道細細的金絲從溫垂雲屍體的頭頂長長拉出, 沒入他的指尖,消失了。

    “多虧了你們,這金絲蛭方才大成, 真是多謝了——”宋頌露出一抹笑意,那笑容映著月光, 無瑕無垢, 如仙如神, 俯瞰眾生。

    “是你, 你是那個仙人,是你殺了我妹妹, 你取走了她的心,你屠了那個村子!”流曦怒吼騰空,黑衣攜著刺骨殺意狂飆而去。

    “嗖——”一縷渺月塵絲淡淡拋出, 就仿若撣了撣身上的塵埃,將流曦掃落在地, 墜在了血泊裏。

    “我一手扶持起來的往生盟, 如今就剩六西你一人, 你更要珍惜性命才對啊。”宋頌微微搖頭,麵帶悲憫。

    “你扶持了往生盟——”郝瑟慢慢爬起身,爆紅眼瞳直直盯著宋頌, “你是——春羅?!”

    “春羅——”宋頌笑了笑,“是啊,我是春羅,我也是雲隱門的吳茱萸、斂風樓的吳令、朝堂的李孜省……無論你叫我什麽,其實,我都隻是春羅而已……”

    “你的樣貌——”郝瑟咽了咽口水,“你當真找到了長生不老的辦法?”

    “隻能說找到了一點訣竅罷了。”宋頌輕抬手,月光之下,十根指尖隱隱泛出金色華光,不、不是光,而是一根一根的金絲,輕輕蠕動,長長延伸,每一根的金絲終端,都連著一隻人蛹。

    人蛹之中,是屍天清、是舒珞、文京墨、熾陌、遊八極、朱佑樘、孟羲、舞江嵐、蕭晨月、昊申、伍予知……是大家,是所有人……

    郝瑟全身抑製不住開始發抖,可聲音卻是堅定無比:“春羅,你想要什麽?!”

    宋頌、不,應該是春羅,微微歪頭,指尖微動,四隻人蛹從樹端緩緩落下,漂浮在春羅四周。

    銀白色人蛹之內,屍天清、舒珞、朱佑樘、文京墨四人全身被縛,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唯有四雙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朱佑樘,當朝太子,真龍之血;文京墨,孟羲的入室弟子,鯤鵬之血;舒珞,斂風樓樓主,珍玉之血——”春羅一邊說,一邊晃動著指尖,仿若操控一隻隻木偶搖蕩著四人,“以及屍天清,九天仙賢命格,仙人之血——”

    春羅抬眼,似笑非笑看著郝瑟:“你說,我先吃誰比較好呢?”

    郝瑟十根指尖狠狠攥入手心,滴滴鮮紅墜入地麵,突然,眸光一冷,仰天長笑:

    “咩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聲如癲如狂,直衝天際,仿若將慘白月輪也染上了一層狂色。

    人蛹中的文京墨、舒珞、朱佑樘雙眼倏染紅光,屍天清開始劇烈掙紮,可那銀絲卻隨著他的動作越勒越緊,最後再也無法動彈半分。

    春羅望著郝瑟,笑意愈勝:“看來你明白了。”

    郝瑟笑聲猝然一收,狠狠瞪向春羅:“你丫的個死變態,無名師父根本不會喜歡你的!”

    一片死寂。

    劇烈晃動的人蛹,慘烈的月光,還有春羅的笑容同時凝滯了一瞬。

    “你說什麽?!”春羅冷下神色。

    “我說,無名師父,這一生、下一世、來生來世、生生世世,都不會喜歡你,都不會再回來了!”郝瑟一字一頓道。

    “住口!”春羅雙眼爆紅,“你知道什麽,先生他一定會回來的,他不會丟下我,不會!”

    “是嗎,那為何一百多年了,他還不回來?”

    “你知道什麽,先生他是天人,他在九天之上,自然有——”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和師父一樣,也是天人!”郝瑟猝然提聲,“九天之上,可禦風而行,可目貫千裏,可知天下興衰,可長生不死,若是天人想回來,不過是瞬息之間,他若不回來,隻是因為——他不願回來!”

    “住口!”春羅厲聲嘶吼。

    “天人臨世,是為國泰民安,是為天下蒼生,無名師父一生□□定國,離去之時自是功德圓滿、心滿意足,可如今你丫的把江湖搞成這個死樣子,若讓師父看到,怕是會被你這個變態氣死,他怎麽肯回來?!”

    “不會的!”春羅裂目紅瞳,“先生是天人,他說過,他會活得很久很久,隻要春羅活得夠久,活過百年,活過千年,春羅就一定能再見到先生!”

    “活過百年千年的,那是王八——”郝瑟嗤笑一聲,“人有天命,逆天而行,怎麽可能?!”

    “當然可能!隻要——”春羅豁然抬眼,死死盯著郝瑟,“隻要天人之血——”

    唰!

    無數金絲從春羅指尖迸發散出,倏然收成一束,朝著郝瑟狂卷而來。

    郝瑟瞳孔一縮,千機重暉甩幻變形:“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黑色蜂針狂噴而出,化作千萬縷墨影射入那金絲之中,發出震耳欲聾的鳴嘯,下一刻,就見金絲華光大盛,將所有蜂針掃落墜地,形成一股金色的龍卷襲殺而至,瞬間就將郝瑟纏成了一個巨大的金色人蛹,拉到了春羅麵前。

    春羅麵容猙獰,猶如鬼怪,血腥鼻息幾乎噴在郝瑟臉上:“天人之血,長生之血,隻要有了真正的天人,我就可以長生不老,永遠長生不老!”

    人蛹頂端,郝瑟露出一個腦袋,溢血嘴角歪歪勾起:“看得見的暗器你躲的過,看不見的暗器呢?”

    “什——”

    春羅一愣,隨即神色大變,口中噴出一口黑血,身後所有人蛹銀絲突然不受控製散開,人蛹中的眾人頓時失去控製,墜落地麵,摔的口噴鮮血。

    “李孜省!”

    兩條軟劍瞬間剿殺而至,杭玥幽藍寒光猶如毒舌吐信,熾陌緋紅衣袂勝烈火燃雲,二人立時和春羅戰成一團。

    “阿瑟!”清冽劍氣卷著火光席卷而至。

    郝瑟隻覺眼前火光一閃,下一刻,就被一懷清凜氣息死死箍住,泛著火光的金絲被那修長手指快速剝離,星星點點落在漫天月色之下。

    眼前的一雙眸子,劇顫難休,那其中的驚懼恐怖之色,幾乎要化作血色湧出來。

    “屍兄、快!四十八穴凝血法,隻有一息時間!”郝瑟抓住屍天清衣襟大叫。

    屍天清神色一凜,旋身將郝瑟放到地麵,足尖一點,猶一縷青煙扶搖而上。

    半空之中,熾陌、杭玥、舒珞、昊申、遊八極五人一邊嘴角溢血,一邊纏鬥春羅,屍天清飛身加入戰局,一時間,劍氣漫天,殺意如血。

    春羅雪衣淩空飛旋,數次想要再次操控渺月塵,卻皆是毫無作用,隻能被六人步步逼殺,頻頻後退。

    漸漸的,無瑕雪袍變得赤紅,點點滴落血肉。

    其餘重傷眾人半躺半趴在地上抬頭觀戰,急的滿頭大汗,卻皆是無可奈何。

    “快啊,快!時間快到了!”郝瑟靠在樹上,捂著隱隱發疼的肋骨,心急如焚。

    突然,就見戰局中的春羅厲喝一聲,地麵癱軟的銀絲豁然騰空而起,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個圓形的巨大漏鬥,呼嘯著朝著屍天清等人罩來。

    屍天清、遊八極同時爆出長嘯,手中劍光同時幻化九道刃芒,向著春羅狠狠劈下。

    “轟!”劍光刺目割空裂雲,銀絲狂震天崩地裂,三擊相交,立時在半空凝成了一股龍卷風暴,躺地的眾人甚至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就被那龍卷吸了進去。

    郝瑟隻覺眼前一黑,身體已如陀螺失重倒飛了出去,霎時耳邊風聲大作,心髒驟停,腦中一片空白。

    也不知這般轉了多久,突然,風暴中心迸出一縷劍光,仿若清明月華,一絲一絲纏住風暴的核心,將這龍卷旋風的戾氣慢慢降服,慢慢削弱,然後,慢慢散去,落下——

    郝瑟被轉得頭暈目眩,意識遊離,突然,身形一重就撲在了地上,啃了一嘴的土,旁邊還傳來“撲通撲通”亂七八糟的重物落地響聲,良久方才停下。

    “哎呦我去——”

    郝瑟迷迷糊糊抬頭,這才看清,四周一堆人躺地□□哀叫,有的鼻青臉腫,有的口湧鮮血,有的斷腿斷臂,個個傷得都不清。

    孟羲抓著朱佑樘,遊八極扛著南燭,舞江嵐扶著文京墨、伍予知抓著席隱和許花姑,昊申攙起舒珞和蕭晨月,薛槿之和九青一眾互相攙扶起身,熾陌和杭玥雙雙癱在地上……

    所有人都在這裏,唯獨不見屍天清。

    屍兄!

    屍兄呢?!

    郝瑟踉蹌爬起身,慌亂四望,在看向中央空地之時,瞳孔劇烈一縮。

    涼涼月光之下,屍天清單膝跪地,長劍拄地,頭頸低垂,前方,春羅道袍染血,插袖而立,雙目緊閉,似笑非笑。

    “屍兄!”郝瑟頓時肝膽俱裂,手腳並用爬過去擋在屍天清身前,死死瞪著春羅。

    春羅長睫一顫,慢慢睜眼,虛空雙眸看向郝瑟:“我不是敗給你,我是敗給了先生的四十八穴凝血**……”

    話音未落,人已經如一根血柱,仰麵重重倒地,道袍之下,血漿漫流四方,染紅了地麵。

    郝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阿瑟——”身後傳來熟悉的啞音,郝瑟猝然回頭,正看見屍天清清明如水的瞳子,直直望著自己。

    “屍、屍兄——”郝瑟眼眶微熱。

    屍天清喉結滾動,暗暗將湧入口腔的血漿咽下,長睫顫顫,皎然一笑。

    “太好了,屍兄沒事!你沒事!”郝瑟一把抱住屍天清,又哭又笑,鼻涕眼淚噌了屍天清滿懷。

    屍天清耳尖泛紅,慢慢抬臂擁住郝瑟,修長手指緩緩撫過懷中亂七八糟的雞窩頭,低聲溫柔:

    “嗯,我沒事——”

    “哇哇哇——太好了——哇哇哇——”

    皎潔月光之下,二人相擁而立,就猶如一幅絕美而溫馨的畫卷,令人移不開眼。

    四周眾人慢慢爬起身,癱的癱,坐的坐,齊齊望著眼前的畫麵,不禁都露出了笑意。

    熾陌倚在樹下,抹去嘴角血跡,歎笑一聲;舒珞盤膝席地而坐,目光遙遙看著二人,眸光震蕩,唇角弧度溫柔。

    可就在此時,屍天清身形倏然一僵,抬起了手臂。

    指尖掛著一縷發絲,被月光耀的發白——不,不是月光!而是,一縷真正的白發!

    “阿瑟!”屍天清握住郝瑟肩膀向後一推,雙眼爆裂血絲。

    赤紅瞳孔中,郝瑟呼吸急促,滿頭黑發從發頂一寸一寸變成了銀白。

    “小瑟!”

    “郝瑟!”

    “小瑟瑟!”

    “師父!”

    舒珞、文京墨、熾陌、遊八極、南燭、朱佑樘幾個還能動彈的人悚然大驚,踉蹌奔了過。

    “阿瑟,阿瑟的頭發——”屍天清緊緊抱著郝瑟,慌望眾人,聲音已經抖得不成樣子。

    “怎麽回事?!這這是——”舒珞跪在郝瑟身側,張惶失措。

    躺在屍天清懷中的郝瑟,呼吸急促,發絲已有半數變成銀白,手背手臂也漸漸布上了皺紋。

    “是銀絲蛭,不,是金絲蛭!”南燭迅速將郝瑟全身檢查一圈,大吼,“這、這個——是子母蠱,金絲蛭是子母蠱,郝瑟體內的是子蠱,正在吸□□血以供母蠱活命,母蠱,母蠱在——”

    “咳咳——”

    本已斷氣的春羅突然咳嗽了一聲,在血泊中緩緩睜開了雙眼。

    “春羅!”遊八極一把將春羅提了起來,“你做了什麽?!”

    “嗬嗬嗬,天人之血,果然能長生不死……”春羅口湧鮮血,“我現在和天人同生一命,同生共死,嗬嗬嗬……”

    “混蛋!”舒珞雙眼湧上淚光,反身死死掐住春羅脖子,“解開蠱,解開!”

    “休想……”春羅咧嘴一笑,露出血染牙床,“我要活得長長久久——去見無名先生——”

    “噗!”一隻手攜著血花從春羅的胸口衝出,掌中還捏著一個跳動的心髒。

    舒珞雙目崩裂:“熾陌,你做了什麽?!”

    “金絲蛭母蠱,就在他的心髒裏。”熾陌咬牙,狠狠拽出心髒,一腳踢開春羅,“南燭!”

    “拿來!”南燭一把搶過心髒,用手術刀小心剝開心肌,一點一點細細翻找。

    “南燭,快、快一點!”文京墨全身發抖,看著那邊郝瑟的呼吸已經微不可聞,而發絲已經變成了全白。

    “找到了!”南燭指尖一提,拉出了一根金色長絲塞入自己的藥罐,就聽“刺啦”一聲,藥罐中冒出一股白煙,便沒了動靜。

    “好了、好了郝瑟!”

    “小瑟,沒事了!”

    文京墨和舒珞跪在郝瑟身邊疾呼。

    “阿瑟,沒事了、沒事了!”屍天清抱緊郝瑟,低聲呼喚。

    可懷中的郝瑟,雙目緊閉,銀發散落,呼吸盡停,已無半點人息。

    “阿瑟、阿瑟!”屍天清眸光慌亂看向眾人,“阿瑟,阿瑟她——”

    “讓開!”南燭一把將舒珞和文京墨拔開,飛速在郝瑟脖頸脈搏處探了一圈,狂抖手指從懷中掏出一枚金色藥丸塞入郝瑟口中,“運功!”

    屍天清忙拍掌抵住郝瑟背心,可良久,郝瑟依舊毫無聲息。

    “再運功!”南燭又取出一枚藥丸,可是這次,卻是連塞都塞不進去了。

    “吃啊,郝瑟你吃啊!你平時不是最愛亂吃東西了嗎!”南燭大吼,拚命想要掰開郝瑟的嘴,“你吃啊……”

    喊到最後,已經淚流滿麵,音嘶聲啞。

    “南燭兄,你救師父啊,為什麽不救了?!”朱佑樘扯著南燭肩膀淚奔大叫。

    南燭泣不成聲,胡亂搖頭:“郝瑟——已經——已經死了——”

    一片死寂。

    文京墨踉蹌坐地,一臉茫然;熾陌後退數步,胡亂搖頭;舒珞跪在郝瑟身邊,仿若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一般,雙目虛無,五感消失;四周眾人駭然失語,滿麵不可置信。

    “天星泯滅,天人離世,果然是天命難違——”孟羲雙手插袖,狠狠閉眼。

    “啊、啊、啊啊——”突然,屍天清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啞鳴,越來越響,越來越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清?!”遊八極一驚,正要去碰屍天清肩膀,豈料屍天清周身驟然旋起一刃凜冽劍氣,將遊八極的手臂割開了一道血口。

    下一瞬,那劍氣倏然變得無比淩厲巨大,咆哮遮空,飛沙走石,頓將所有人逼出丈遠之外。

    場地中央,屍天清孤身緊抱郝瑟,垂首闔目,身形前後搖晃,口中發出高高低低的哀鳴,聲聲泣血,撕心裂肺。

    “啊啊啊——啊啊——”

    淩厲劍氣形成了一道風嶂,淩厲、冷寂、靜靜環繞在二人周身。

    眾人駭然失語,竟一時不知該怎麽辦是好。

    “遊八極,屍天清這是要走火入魔了!”孟羲大叫。

    “可若是硬闖,定會傷了小天清的心脈!”遊八極幾乎崩潰。

    “劍氣變了……”突然,有人叫了一聲。

    眾人一驚,瞪目齊齊望去。

    但見那劍風屏障一層一層擴散開去,攪動漫天月光華彩,繪出如絲如縷的皎明光影,形成一圈一圈漣漪蕩在二人周身,溫柔似水,繾綣不離。

    光影變幻中,屍天清慢慢低頭,微顫唇瓣輕觸郝瑟額頭、耳垂、鼻尖,最後——覆在了冰涼雙唇之上。

    這是——最初、也是最後的吻。

    作者有話要說:  咳,那個,你們心心念念的吻戲奉上

    啊啊啊啊啊!不許打墨兔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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