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溫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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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程和麵具男人還未走遠,正在一個旗袍侍者的帶領下往裏麵,聽到陸見深的聲音轉過身來。
“小弟。”陸程的神情永遠莫測,無觸可擊的笑容讓人分辯不出他見到陸見深是否有意外,“真巧,一個人來喝茶?”
他邊說邊朝陸見深走了過來。
陸見深裝模作樣的點點頭,“是啊,沒人陪。”
“怎麽會?”陸程一副不相信的模樣,掰著手指數了數,“小弟有顏回,有仲城,有仲淺,那麽多人排著隊想陪你,怎麽會沒人陪?”
“那三哥呢?”陸見深說著往陸程身後望了一眼,“很少見三哥願意陪什麽人,這位是……”
“一個客戶。”陸程道。
他剛說完,他身後的男人開了口,“這位是陸先生的弟弟嗎?”
“是呢。”陸程轉頭朝男人笑了笑,“顧先生不介意的話,我們三個一起喝一杯?”
聽他的語氣,仿佛不是喝茶,而是喝酒。
那被叫顧先生的男人暴露在麵具之外的半張臉唇角微抬,扯著眉梢似是笑了笑,道,“當然不介意。”
……
在學校顏回從來不玩手機,放學後出了校門才看到陸見深給她發的那份dna報告。
見上麵的比對顯示陸依銘與陸解不吻合,顏回說不上是及早發現的鬆了口氣,還是一個陌生人居然以陸依銘的身份在身邊潛伏那麽久的憂心。
且這個陸依銘對她……還不錯。
這是最讓她矛盾的地方。
無論是被陸添海當眾指責的那次,還是平時一些瑣碎日常,她都能感覺到這個陸依銘對她若有似無的關心。
和原來那個猥瑣的陸依銘完全不一樣。
這個“陸依銘”來陸家到底想做什麽她不清楚,但自從出事後,“陸依銘”從沒害過她和陸見深。
回去後當眾拆穿“陸依銘”,他能遭遇的後續可想而知,顏回竟然有一瞬間想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還是說讓小叔將陸依銘單獨叫出去問問比較合適?或許他能透露其中的隱情呢?
一邊想著一邊往公交站走,在轉角處遇到陸依銘時顏回完全沒有防備。
陸依銘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頭上帽子嘴上口罩加墨鏡都是黑的,將臉遮的嚴嚴實實,如果不中露出來的傷疤和熟悉的身形,顏回甚至認不出來這是陸依銘。
他手裏麵捧著一束火紅的花束,在這陰雲籠罩的天氣下顯得越發詭譎,惹得行人紛紛注目。
好在沒人認出來。
“你怎麽在這裏?”顏回詫異的問。
“我要去阮紅的墓地。”陸依銘冷冷道。
阮紅下葬那天陸解沒有祭拜,隻有陸依凝獻花並跪著哭了很久,“陸依銘”從頭到尾甚至都沒有出現,顏回估計他連墓地的具體位置都不清楚。
“二嬸的墓園離這裏還很遠,你走路來的?”
“打車。”陸依銘將花束換了手,似乎很討厭那味道,拿遠一些,“陸添海沒收了車,陸解告訴我墓園在這邊。”
“啊……”顏回突然發現“陸依銘”自出事後,私下裏通常不會用尊稱,提到陸添海陸解之流統統用你我他來代替,不然就是直呼全名。
也隻有在當事人麵前時,他才會叫聲爸爸爺爺之類的。
其實這個“陸依銘”並沒有多麽用心的偽裝,雖然冒名頂替,但更像個業餘選手,不然他有意和原來的陸依銘靠攏,就算是她和陸見深也不會這麽快就發現。
“你要帶我去嗎?”陸依銘看著她問。
“啊……好。”顏回把手機塞回書包側兜,指了指馬路,“有點遠,我們打車去吧。”
“恩。”陸依銘跟著她走過去。
晚上公布“陸依銘”的事,對任何人來說都是“軒然大波”,陸添海怎麽處置、陸程如何應對尚未知曉,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近距離的接觸“陸依銘”。
顏回總覺得陸依銘有話和她說的樣子,她也想聽聽對方說什麽。
二人打車來到墓園,下車時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春夏交接的小雨。
顏回抱著那束豔紅如火的鮮花下了車——這花在車上一直由她抱著,因為陸依銘從上車後就開始不停打噴嚏,似乎對花有些過敏,而這束花近距離聞著也確實有些香氣四溢。
陸依銘到街邊的店裏買了柄傘,快速跑回到顏回身邊,撐開了,擋住不停往二人身上戀戀粘連的雨絲。
這柄傘很大,若不刻意拉開距離,能擋住兩人都不被雨淋濕。
顏回和陸依銘共撐著一片黑色在連綿陰雨中進入墓園,一路步上石階,來到阮紅墓前。
墓台上還放著陸依凝兩天前放在這裏的那束白合,隻是花身已經枯萎風幹,被雨打濕,軟軟的貼在冰冷的黑色石台上,無端顯出幾分淒涼。
陸依銘摘了墨鏡和口罩,靜靜站在墓前,盯著碑上的照片看著,神情肅然看不出在想什麽。
顏回在旁靜靜看著陸依銘仿佛在進行什麽儀式一般的沉思。
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且是在白天、還是在外麵,得以仔細打量陸依銘。
他眉毛被硫酸灼燒的已經消失不見,嘴唇變成一個很滑稽的嘟唇狀,是一般孩子見了都要被嚇退三分的容貌。
一場冒名頂替要犧牲這麽大,他圖的究竟是什麽?
顏回不自覺也跟著陷入沉思。
“雨停了。”
直到身邊陸依銘開口,顏回才回過神來,看著陸依銘將傘收起來。
雨後空氣清新入肺,為墓園的青石板路塗上了一層浸潤的濕,看著比往常顏色都要深一些。
周圍整齊排列的墓主人們或莊嚴或肅穆的遺像紛紛向二人投以注目禮,遠處一道從雲層中透出的光把灰蒙蒙的天空和郊外的小山連在了一起,山間的鬆鼠也鑽回樹洞中閉門謝客。
“這裏風景很好。”陸依銘手指緩緩地摩挲著碳素的傘柄,盯著眼前遠處連成片的綠色,“若有人生前做虐太多,你覺得他們死後配不配得上這種地方安葬?”
“……”顏回一怔。
她總覺得這句話意有所指,不禁側頭望了阮紅墓碑上的照片一眼。
墓碑上用的都是黑白照片,且是主人生前的大頭照。
或許平時看著沒什麽,但當這個人死了之後,那唇角不自在的弧度也好,眉心之間的距離也好,都在黑白配色下顯得詭異。
顏回不自覺想起了阮紅“跳樓”那晚,她扶著欄杆望下去的那一幕……
月光下阮紅的嘴角和眼角都流出了殷紅色的血,和眼前照片上的人臉漸漸重疊成一張詭異的麵具。
“你知道了吧?”身邊陸依銘突然開口問道。
顏回正想的入神,被這一驚,差點將手中的花束扔了出去。
她緩慢的轉過頭,“什麽?”
“我不是陸依銘。”陸依銘緊繃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仿佛隻在除述一個事實。
“……”顏回突然有點不知道怎麽答,她沒想到陸依銘這樣直接。
最後她也隻是點點頭。
“我確實不是。”陸依銘聲音沙啞沉悶,“我來陸家,有我自己的目地,但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未經過試探就急轉直下進入直接坦白,顏回一時弄不明白“陸依銘”這是唱的哪出。
但她還是問出了心中疑惑,“你是誰?”
“你說,如果這世上隻剩下痛苦,那支撐著我們活下去的,還有什麽?”陸依銘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緩緩問出這樣一句話來。
顏回徒然瞪大雙眼,莫明覺得這句話有些……熟悉。
隻是情況急緊她又一時想不出來是誰說的。
“這束花是送給她的。”陸依銘看了眼她手中的花。
那是一束曼珠沙華,花瓣細長蜷曲,周周仿佛被一根根紅刺包圍,美豔妖嬈又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危險。
顏回覺得這種花喻意應該不是什麽好的喻意,心裏亂糟糟的還在想著陸依銘之前那句話,腳步動起來,按陸依銘說的上前兩步,蹲下來,將手中的花束放在墓台前。
往起起身時,她覺得腿軟了一下。
“對不起。”身後陸依銘突然道。
顏回心狠狠跳了一下,手撐住麵前冰涼而濕滑的墓台。
她不敢置信,也想不通怎麽會如此——她沒有與陸依銘有過身體接觸,也沒有喝過陸依銘給她的任何東西,為什麽會……
顏回目光突然落在那束火紅的曼珠沙華上。
這一路她沒和“陸依銘”有過任何接觸,但一直抱著這束花,從上車之後,直到剛才……
“顏回,你……很好。”陸依銘在身後輕輕扶住了她的背,聲音沙沙啞啞,“所以對不起。”
顏回並沒有被他一句“對不起”感動,回手狠狠甩了一下。
“陸依銘”反射的退後一步躲開。
倒是顏回失去平衡,跌坐在冰涼濕潤的石板上,濺起凹處聚水的一點水花。
“顏回。”陸依銘眸光似的不忍的上前一步,慢慢朝她伸出手。
顏回欲躲開,卻漸漸支撐不住身體,倒在了濕濘的地上。
“隻這一次。”陸依銘的掌心慢慢覆蓋在她眼睛上,天地在一瞬間失了顏色,一片漆黑深暗中,隻剩耳邊極近的低沉聲音,“我叫溫故,溫柔的溫,懷念故去的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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