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小叔當年算是行俠仗義嗎?”顏回刻薄的笑了笑，“真善良。”

    仲淺一怔，仿佛不認識一般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顏回，見深哥說你變了，我還不信，原來是真的。”

    “是嗎?”

    顏回猜也猜到陸見深說了什麽，仲淺才會過來找自己，毫不意外的笑了笑，“我是變得讓他認不出來了?還是變得讓他不喜歡了?”

    “是變得更有個性了。”仲淺笑笑，“不過你說錯了，他當年不是行俠仗義，我也不是需要幫助的弱者，我們隻是各取所需。”

    “我堅持了自己的選擇，他堅持的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我來幫他解釋這些，不是因為我覺得欠了他什麽，而是因為我覺得應該解釋。”

    “接下來我要說的這些，希望你聽過就忘記，不要告訴我哥，不要告訴其他任何人，更不要深究查證，這些對你都沒有好處，你若真出了什麽事，傷心的也不光隻有見深哥一個。”

    仲淺提前打完了預防針，端起杯子慢悠悠喝了口牛奶，眸光上揚，“陸博當年提到的那個網站，你還記得嗎?”

    “……”顏回怎麽也沒想到她單刀直入的切點會是這裏，不由怔住。

    “那個網站是真實存在的，包括當年陸添海買凶殺人案的曾烈，皇家一案的幕後人，都是同一個人，或者說，都是屬於同一個組織。”

    “這個組織所做的事，不隻你看到的這些，還有很多你看不到的，而這些，是我和見深哥這些年，一點點查到的。”

    仲淺步入正題後便沒有片刻喘息之機，將真相一件接著一件的砸向顏回。

    顏回甚至沒有接話的餘地和機會，隻能聽著仲淺說下去。

    “他們將拐賣的兒童公然在網絡上拍賣，送到皇家地下接客賺錢，同時也為了籠絡那些貴客。”

    “他們圈養身上背著死債的殺人犯為其賣命，專門提供給那些有錢有地位的用來買凶殺人。”

    “陸添海當年為商業競爭買曾烈到香墅灣殺了十個人，這是已知的，但還有很多未知王添海李添海劉添海，可能買通過你們警方的人都叫不上名字的某個殺人犯，殺過別人。”

    “這些人有些是競爭對手，有些是仇人，也有些隻是不小心得罪了位高權重的某個大人物，擋了別人的路就被殺害，隻要有錢，有利用價值，出的價碼夠高，這個組織就能為那些人做到一切，從中謀取暴利。”

    仲淺一口氣說完了這些，看著對麵錯愕難掩的顏回，一字一頓道，“這個組織本來和陸添海息息相關，在他倒台後，顧江吟接手了這個組織。”

    “而從一開始，顧江吟就沒接受過你，他打從心底覺得你配不上見深哥，那些表麵的縱容，也不過是聰明人的不計較，他和陸添海不一樣，不會因為討厭你就和你對著幹，他要做什麽也會暗地中做，而不是大張旗鼓惹人懷疑。”

    “如果你當年沒有離開這裏，一定會出事，見深哥不想看你出事，就隻能讓你走……”

    ……

    從咖啡館出去的時候，仲淺走在前麵，顏回跟在後麵，下意識放慢腳步。

    在裏麵聽到的那些話，和她設想過的、懷疑過的，多數都吻合。

    隻是，遲來的解釋並不能讓人變得釋然，充其量隻是證實了心中疑惑。

    顧江吟不是好人，小叔是為了自己妥協，他一早知道顧江吟和柳眉之間的隔閡，也相信自己在地下室見到了陸添海……

    他和仲淺結婚隻是權宜之策，因為當時顧江吟看上的兒媳人選就是仲淺，偏生那時候仲淺身上發生了一些她到現在仍不願意提及的變故，於是兩人各取所需……

    很多很多，在仲淺說來的那些苦衷，顏回在回s市後經過這麽多之後，也早就猜到。

    聽她說的時候，不過是一件件證實心底猜測。

    或許當初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無奈，顏回也曾以為如果解釋清楚一切，自己就能夠看開。

    可聽仲淺說了這麽多後，她發現自己比想象中小氣。

    她終於明白她和陸見深之前差的不是感情，而是信任。

    原來她毫無保留的信任著陸見深，他的承諾，他的話，他的一切。

    但在經過欺騙、經過放棄，經過這八年，再見陸見深她還是會心動，知道真相她還是會動搖，但更多的害怕。

    心底不知哪處地方，隱隱害怕著再被陸見深拋棄。

    她還是喜歡陸見深，卻無法像原來一樣全情投入到感情中，這八年來的陌生，對陸見深沒有安全感，對以後毫無信心……

    懷著這樣的心思，她就算願意試著去看開當年的事，也沒辦法把心境拉回到從前。

    顏回有些沮喪。

    突然，手背一涼，她被一隻軟軟嫩嫩的小手拉住。

    顏回低頭看去，恬恬不知什麽時候來到她身邊，小心翼翼的看著她，“顏回姐姐是警察?”

    “恩。”顏回笑笑，暫時拋開那些對未來的迷茫不定，俯身與恬恬平齊，問，“恬恬喜歡警察?”

    她發現好像從見麵後，恬恬就一直盯著她身上的警服，很向往的樣子。

    “警察是不是都很勇敢?”恬恬抿著下唇問。

    “是。”顏回道，“不過就算不做警察，也可以勇敢。”

    “那我呢?我也可以勇敢嗎?”恬恬認真的看著她。

    “當然可以。”

    “那……”恬恬餘光往街上看了看。

    仲淺正在路邊攔車，發現恬恬不在，才轉頭朝顏回這邊看過來。

    見二人在說話，她便站在那裏等，很給恬恬空間，沒有過來尋問什麽。

    恬恬鬆了口氣，湊到顏回耳邊，“顏回姐姐，我有一個好朋友被欺負很可憐，之後就再也不來上學了，老師說她轉學了，不會再回來了，我想變得勇敢，保護我的朋友……”

    沒想到性子軟軟的恬恬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顏回頗覺意外的同時，也對這份勇氣給予肯定。

    “你能把這些說出來，就很勇敢。”

    “真的嗎?”恬恬像是有些沮喪，“可我不敢告訴老師，譚家佳和她哥哥很可怕，我還有別的朋友也被欺負了，我要怎麽做才能理勇敢的保護她們呢?”

    譚這個姓氏不算多見，顏回不自覺想到了譚明，留心問了句，“那個譚家佳就是欺負人的孩子?”

    “恩。”恬恬點頭，“譚家佳是學校裏的女王，她誰都可以欺負，李樂樂就是被她嚇的跳出教室的，可是老師不管這些。”

    “李樂樂?”這名字讓顏回想到上次的大巴劫持事件，“是那個拿著刀的李叔叔的女兒嗎?”

    提到拿刀叔叔，恬恬有些瑟縮，但還是鼓起勇氣點頭，“是他，我聽同學說，李叔叔隻是想給李樂樂報仇，才會劫車的。”

    確實如此，但顏回不想給恬恬以惡製惡就會有用的錯覺，笑道，“雖然他是為了報仇，但這樣做是不對的，車上的孩子都是無辜的，不能牽連無辜的人。”

    “恩。”恬恬認真點頭。

    顏回又道，“另外你說的譚家佳，她經常在學校欺負人嗎?校長老師和家長都不管嗎?有沒有欺負過你?”

    “沒有的。”恬恬搖頭，“同學說我的姥爺很厲害，所以學校沒有人欺負我，但是我的朋友們被欺負，我也好難過，我不想她們都像李樂樂一樣離開學校……”

    “既然如此……”顏回沉吟了一下，道，“那這樣好不好，明天你放學的時候，帶我見見你們的同學們，聽聽看她們都怎麽說，等我了解了情況，再想辦法幫你們，好不好?”

    “好。”恬恬目光亮起來，雀躍的一笑，“我替我的同學謝謝顏回姐姐。”

    “不客氣，隻是有個問題……”顏回看了一眼那邊還在等著的仲淺，“我很好奇，這些事你為什麽沒告訴媽媽?而是告訴我?”

    “媽媽……”恬恬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抿了抿唇，“媽媽很忙，我不能為自己的事打擾她……”

    顏回沒想到恬恬會說出這麽大人的話，即心疼小姑娘，又有些好奇恬恬這些年來的生活。

    她問，“你這些年都和媽媽在一起生活嗎?”

    “還有姥姥，姥爺。”恬恬道。

    “那……”顏回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問，“你叫陸見深什麽?”

    “陸叔叔?”恬恬轉了轉眼珠，一本正經道，“有人的時候，叫爸爸，沒人的時候，叫叔叔。”

    這樣的要求對一個孩子來說，未免太苛刻了一些，顏回心疼的摸摸恬恬腦袋，“那還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恬恬頭搖的波浪鼓一樣，“媽媽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哈哈……”顏回被她逗的笑了出來，摟著她抱了抱，“去找媽媽吧，明天放學見。”

    “明天見。”恬恬順勢在她臉上貼了貼，然後轉身跑開了。

    顏回看著她穩重而歡快的步伐和背影，突然有些羨慕仲淺身邊有這樣一個孩子。

    低頭間，看到手上昨晚被陸見深強行套上的戒指，顏回低低歎了口氣，從包裏找出手機。

    上麵陸見深的電話，是他什麽時候存在自己手機裏的，顏回已經不記得了。

    隻是看著上麵小叔兩個字，有些恍惚。

    她猶豫之後點開撥了過去。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聽。

    “顏回?”陸見深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驚喜。

    從接電話的速度上判斷，他應該在等這個電話。

    顏回想著仲淺那些坦白，輕輕舒了口氣，道，“有時間嗎?出來見個麵吧。”

    ……

    陸見深執著的將見麵地點選在他現在住的別墅裏。

    這是顏回第三次來這裏。

    私心上來講，她其實不太想過來，畢竟前天晚上才在這裏留下算不上愉快的回憶。

    本來因為喝醉了，很多畫麵並不清晰。

    但當走進別墅，走進客廳，看到向上的旋轉樓梯，就會想到那一晚，陸見深抱著她，背著她，上上下下……

    從沙發的地毯，到臥室的大床，都留有關於那一晚的清晰回憶。

    顏回隻站在樓梯處，都有些站立難安起來。

    陸見深不知是情商退化沒有注意到，還是注意到了也裝注意不到，居然若無其事指著沙發讓她坐。

    “你先坐，我去幫你拿點喝的東西。”

    “不用麻煩了。”顏回叫住了他，“我之前已經在咖啡館喝了不少了，來這兒也就幾句話，說完我就走。”

    “好，你說。”陸見深難得老實，在對麵站定了等她說，表情正色。

    他這樣，顏回倒有些不知從何開口，手在褲子口袋裏捏了捏，將那枚戒指從裏麵拿了出來。

    “這個還你……”

    “……”陸見深明顯一怔，嚴肅表情變成了不異察覺的緊張，唇角習慣性勾起，“什麽意思?”

    “我不需要這個。”顏回目光不再閃躲，看著他，認真道，“仲淺剛才找過我，我想你應該知道她都說了什麽，當年的事我也大概了解。”

    “所以……”陸見深薄唇微抿，“這就是你的答案?”

    “恩。”顏回點頭，“八年了，若說我一直耿耿於懷，好像也不盡然，當年你們的無奈我理解，也可以原諒，但是，我沒打算重新開始。”

    她拉過陸見深右手，將戒指放在他掌心，“這就是我的答案。”

    “為什麽?”陸見深放在左側的手無意識蜷了蜷，唇角一直掛著的笑容有些無奈，“顏回，如果你有怨氣，我願意用你想要的任何方法讓你消氣……”

    “我想要的，你八年前給的起，但現在，你給不起了。”

    顏回打斷他，表情前所未有的平靜，“我承認我心裏是有怨氣，但我不想重新開始不是因為怨氣，怨氣可以發泄，但有些東西不能靠發泄消散，比如安全感。”

    “你隱瞞的事太多，坦白的太晚，我在你身上找不到安全感，我沒法像八年前一樣相信你，相信你的承諾，相信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我怕你放棄我一次，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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