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仿佛隨時可能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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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岩咬了咬牙。

    他從孫謙被抓住,就知道事情在朝不好的那一麵發展,隻是仲致遠多年來謹慎聰明,人脈消息都過硬,早在這之前,已經離開s市。

    隻要仲致遠不被抓住,孫謙沒見過他,就不會供出他什麽。

    不曾想人倒黴喝口水都塞牙縫,那個傅芊芊居然把仲致遠這老狐狸給騙回s市。

    得知仲致遠受傷又被抓的消息後,他就明白路隻剩下兩條——要麽仲致遠死,要麽他舉家逃亡。

    後者顯然比前者更容易做到,隻要冒點險,就能永決後患,讓這個案子結掉。

    隻是沒想到,仲致遠比他更多的留了一手,早就告訴了仲城防範。

    如今,他也不算栽到這幾個後輩手上,而是栽到仲致遠手上。

    那人,得勢時控製得他團團轉,失了勢,仍然不肯放過他……

    薑岩越想越氣,突然發力撞開李解,朝仲致遠撲了過去。

    仲城就在仲致遠病床旁邊,用後背擋了一下,被撞的整個人撲在病床上。

    薑岩則後退兩步,緊接著被隨後而來的李解抓住,銬上手銬。

    劉曲也在這時上樓來。

    他事先已經對今晚的設局知情,和檢察院的人交涉了一下,將薑岩交給他們,帶走進一步審問。

    “這回我是真的該回去了,檢察院稍後會再派人過來,仲城你照顧你爸是應該,但也別太累著自己。”劉曲臨走前又把仲城叫到跟前囑咐了一遍。

    “恩。”仲城應了一聲,“放心吧劉局。”

    眾人都離開後,病房裏重新安靜下來。

    顏回對仲城道,“仲淺有傅斯年照顧,你不用擔心,仲伯母在接受調查,估計很快就會放出來了,現在就隻有仲含還不知道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她?”

    “等爸醒了再說吧,我們不說她早晚也會知道的。”仲城道,“不早了,你和深子也回去吧,這裏有我照顧就行。”

    “那你注意休息。”顏回道。

    “恩。”仲城點頭。

    ……

    仲致遠後半夜才醒,因為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檢察院的人也沒不盡人情的連夜審問,而是盡職的看守著。

    手術後不能進食,仲城也沒什麽能做的,隻端了碗水,用棉簽兒幫仲致遠擦拭嘴唇。

    “傅芊芊怎麽樣了?”仲致遠被仲城扶著靠在病床上,醒來後的第一句,就問了這個。

    仲城如實答道,“交給劉局了。”

    “你們把孫謙交給劉曲了?”仲致遠又問。

    他聲音平靜,即不似平日裏嚴肅莊重,又沒有罪名被公之於眾的無言麵對與不甘,隻是平靜的,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又似是早就做好決定,這一天發生時該這樣麵對。

    仲城本來有千言萬語,此時卻一個字都問不出來,答了聲,“是。”

    仲致遠惋惜的歎了口氣,道,“既然如此,傅芊芊不會因為對我開了這槍就重判,可惜了。”

    “爸……”仲城看著他,終於忍不住問,“你最關心在意的就隻有這件事?”

    明明還有那麽多,等著仲致遠,等著他們一家。

    仲城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仲致遠的案子被公開於眾,會掀起社會不小的輿論。

    也正因為如此,這件案子不對外審理的可能性更大,但就算如此,也能在警局內部掀起不小的**。

    以後人人都會知道仲致遠,知道這些駭人聽聞又喪心病狂的事……

    “爸還關心你的以後,隻是爸幫不上忙了。”仲致遠目光慢慢移向窗外,“就像窗外的大廈,美麗的夜景,城市的繁華,這所有的一切,以後都和我沒什麽關係了。”

    “爸……”仲城將水杯放下,突然有些心酸。

    哪怕已經在這段時間做好了心理建設,努力讓自己明白罪有應得,卻還是……

    舍不得。

    “你爸我也不是第一天當警察,以前也不是沒有朋友犯事,什麽樣的罪,什麽樣的刑,我比你更清楚。”

    仲致遠歎息的笑了笑,拉過仲城的手,“其實我也不是沒想過有這麽一天,我也做好了準備。”

    “爸……”從小到大,仲致遠一直都趨於嚴肅,少有拉仲城手這般親密的舉動,他一時恍然,“爸我……”

    “你不用說,聽我說。”仲致遠打斷他,往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我這些年以你和仲淺他們的名義,在國外置辦了不少房產股票,我此番出事會影響你的政途,但沒關係,拿著這些錢,你照樣能幾輩子享用不盡,替爸爸照顧好小含和小淺,爸……”

    “爸,你別再說了,我需要的根本就不是這些財產!”仲城一臉受傷的看著他,“你明知道我不在乎這些,你明知道我在意的是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現在不在意這些,是因為從小到大你都沒缺過這些。”仲致遠笑了笑,臉側的傷疤因為這一笑,與周圍的皺紋融合在一起,配上術後蒼白病顏,越顯蒼老。

    “……”仲城喉嚨一梗,瞬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你想想,你從小到大,爸什麽時候讓你缺過那些東西?”仲致遠看著他,“因為你沒缺過,所以你覺得不重要,那我問你,如果隻靠你現在的薪水,想買你住的那間公寓,需要多少年?”

    “……”仲城窒了窒,腦中突然想起孫謙的嘲笑。

    那些他本來沒當回事兒嘲笑,在仲致遠說完這些話後,突然變得很有道理。

    這道理雖然不是正理,卻是事實。

    “至少二十年,對吧?”仲致遠十分平靜,“成王敗寇,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我認,但是仲城,爸爸這一路走來,爸爸曾經生活的那個年代,都是你所不了解的,從沒缺過的東西,你沒辦法說你不需要。”

    “……”仲城。

    “想當年,我從一個小警員,拚命往上爬,給曾經的局長端茶倒水,出警時努力表現,都及不上一份價值相當的禮品送上去,得益更大,這就是社會……”

    “你有能力,可能被高看一眼,也可能被視作威脅,這也是社會。”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為什麽?是嗎?為什麽我要做這些事,為什麽我擁有那麽多東西,還要做那些事,為什麽?”

    “但是仲城,因果關係是想反的,如果我沒有做那些事,以我當年的背景,是永遠都不可能坐到現在的位置,如果沒有和我聯手,陸添海也早就死在第一批下海經商的大軍中,一無所有不說,還有還都還不起的債。”

    仲致遠一臉平靜的說著,仿佛在給仲城講述著年輕時發生的平常故事,可內容在仲城聽來,卻又那般驚心動魄。

    因果關係是反的,他記得最深的便是這一句。

    從沒缺過的東西,你沒法說你不需要。

    他從小到大理直氣壯花著家裏的錢,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會沒有,甚至比陸見深還要招手即來。

    但是,他卻從來沒問過,身為局長的父親工薪是多少,如何用比起企業家來說少的可憐的工薪,擁有那麽多東西。

    好像每個父母有官職在身的家庭,都不缺錢,他從小到大身邊的朋友,都很富裕,他也就和那些人一樣,把這些當成理所當然。

    從來沒問過,沒懷疑過。

    如今想來,若要質問,為何不在伸手要錢時質問對錯?為何不在花錢時想想來源?

    仲致遠說的對,因果關係一開始就擺在那裏,隻是他從未考慮過。

    “就算是這樣……”仲城再開口時,變得很艱難,“爸你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為什麽不……”

    “不什麽?”仲致遠問,“不收手嗎?”

    仲城艱難的點了點頭。

    “這張網建立起來,靠的不隻我一個人,建立之後,想甩手幹淨,也不是我一個人說的算。”仲致遠道,“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你也不用費心去考慮我的事。”

    “你是我爸,我怎麽可能不考慮?”仲城突然揚高聲音,“如果不是因為我,你甚至不會回來,你已經為自己找好了後路,我卻一直一無所知,你讓我怎麽可能不考慮?”

    “如果是因為傅芊芊的事,你大可不必自責。”仲致遠道,“其實就算不回來,我這個年紀,又還能活多少年?那些財產,是我留給你們的,但不隻留給你一個人,你可以選擇不要你的那份,但仲淺仲含和你媽的那份,你無權決定。”

    他從醒來後就一直平靜,平靜的近乎可怕,就像病魔纏身的人突然回光反照,仲城看著,突然覺得陌生。

    也很……害怕。

    好像隨時都會突然失去他。

    哪怕心裏明白,從法律上講,仲致遠的情況已經是“罪無可恕”,從道德上來講,也是“罪有應得”。

    可仲城還是沒做好準備,接受父親會離開自己,離開家人,永遠離開的事實。

    因此看著這樣的仲致遠,他心底的不安宛如藤曼增長。

    “爸。”他緊緊抓著仲致遠的手,“我知道組織肯定不光你和薑岩,你如果配合審問,把這些年收買過加入過的那些人供出來,或許還能……”

    “還能什麽?終身監禁嗎?”仲致遠看著他反問。

    “……”仲城猶豫了一下。

    “沒有自由,比失去性命更可怕。”仲致遠道。

    “可是……”仲城還想說什麽,被他毫不留情的打斷,“好了,我累了,你出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一下。”

    “爸……”仲城叫了一聲。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仲致遠再次打斷他。

    話落後,他轉頭看一眼病房的門,道,“檢察院的人在外麵吧?告訴他們,明早來找我,我配合審問。”

    “恩。”仲城應了一聲,轉身出去。

    他知道老爸的脾氣,決定的事,從無改變。

    從前如此,現在依然,或者說……揭開所有麵具與偽裝之後,他連平時那種故作嚴肅正直都不再“演”,剩下的隻有真相大白之後,說一不二的豁出去。

    ……

    “你說,我們要怎麽安慰仲城才好?”回到家躺在床上,顏回卻睡不著,枕著陸見深手臂,抬頭問他。

    這問題有點困難,陸見深想了想,道,“要不我們辦個婚禮熱鬧下?”

    “你這什麽餿主意……”顏回瞪了他一眼。

    “我覺得這主意挺好啊。”陸見深笑了笑,“你沒聽過衝喜嗎?用喜事衝淡一下愁事,也可以轉移人的注意力。”

    “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愁事那麽簡單了。”顏回歎了口氣,“還不知道仲致遠會怎麽做,如果他和檢察院的人打太極,死不承認,又不肯供出其他人,這個案子就會審好久,一審二審三審,這過程中,仲城如果停職,他根本沒事做,但要繼續上班,警局的人又會說三道四……”

    “我倒覺得仲致遠不會那麽傻,讓仲城陷於這般境地。”陸見深幫顏回將被子拉過肩頭,“放心。”

    “放不了心。”顏回道,“如果他承認一切,又供出一切,罪名落實,判決會很快,我怕仲城接受不了,也怕那些被牽連的人,會遷怒到仲家人身上,到時候仲城和仲含他們……”

    “好了……”陸見深收緊手臂,將顏回摟著,“你一整個晚上都在說這些事,沒發生的事,不要發愁,給自己點空間,好嗎?”

    “可是……”

    “沒有可是,睡覺,明天還有明天的事要忙。”陸見深不由分說,用手蓋住顏回眼睛。

    ……

    隔天一早,兩人起床後就直接去了醫院。

    到病房門外的時候,仲城站在走廊抽煙,病房的門關著,能聽到裏麵傳來不甚清晰的說話聲。

    “仲伯伯醒了?”顏回朝仲城走過去,“是誰在病房裏?”

    “檢察院的人。”仲城轉過身,順手把煙掐滅了。

    “啊……”顏回應了一聲,想想又說了一句,“別擔心。”

    “沒什麽可擔心的,證劇收集的差不多,人也抓的差不多,我爸他……也隻剩坦白一條路了。”仲城將半截煙扔進旁邊的垃圾筒裏,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煙灰,“我出去買點東西,你們在這兒吧。”

    “恩。”顏回應了一聲。

    仲城繞過她走向電梯的方向。

    顏回和陸見深在窗前站著。

    過了有十分鍾,檢察院的兩名審訊員從病房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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