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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者是客,請屋內坐。”

    老人連轉都沒轉,慢吞吞地說完話,繼續手上的活兒。

    這聲音可有點細。

    青禾也沒注意聽,隻顧著看。她仔細一瞧,那動作分明是在擀麵。

    喲,碰上同行了。

    “老人家,您這是開店嗎?”

    青禾忍不住發問,可等了許久也沒回答。忍不住心有惶惶了才得到回複。

    “嗯。”

    看到老人冷淡,她討了個沒趣,摸了摸鼻子就往屋子裏頭走。

    屋子不大,但是打掃的很幹淨,在小屋裏裏頭還放置了一些小擺件,比如牆角的青瓷花瓶,壁上的一幅字之類的。

    花瓶很新擦得很亮,可見是不貴的,那副字和門口小牌子上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這些都不貴,可合在一起卻透露出屋主的講究。

    這老人好生神秘啊。

    青禾跟二白在屋子裏頭亂轉,二白手癢,老是亂碰東西,青禾喝住她。

    “二白,別亂動主人家的東西,碰壞了怎麽辦。”

    可說完,自己也耐不住,跑到了院子裏頭看老人。

    老人身子骨不是十分的健朗,從背後看起來,高高凸起的肩胛骨甚至看起來是瘦弱的,可那冬天凍得十分硬的麵團在他手裏就是任他揉搓,變形。

    “女娃子,要看便湊近些罷。”

    青禾巴不得,連忙上前,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

    “今天我正好想吃打鹵麵,才剛開始你就來了,也算緣分。看你這樣子,顯然也是喜歡動手的,我便與你說道說道。”

    老人麵下鍋煮,旁邊揭開大鍋,一股極為濃鬱的香氣湧了出來。

    “這打鹵分為清鹵和混鹵,不論哪種都講究好湯,清雞湯白肉湯羊肉湯,頂呱呱是口蘑丁熬的,湯清味正,是湯料中雋品。鹵汁裏頭有香菇,口蘑,幹蝦米,攤雞蛋,鮮筍等,如果是清鹵就是全部切丁,如果是混鹵就全部切片。京都那裏的人還習慣性放點鹿角菜,最後灑上點新磨的白胡椒,生鮮香菜,辣中帶鮮,才算作料齊全。”

    “我今天正好做的是混鹵,麵上放點火腿雞片海參,就是三鮮鹵了。”

    老人一邊說話手上的動作一點沒受耽誤,起鍋之前,用鐵杓炸點花椒油,趁熱往鹵上一澆,嘶拉一響,椒香四溢,就算大功告成了。

    青禾渾身上下似乎都興奮起來,原地跟著小幅度的不停走動。自從她開了自己的店,多久沒有像曾經那樣出來找找吃的,學學做吃的了。

    她拉著二白小跑回了屋子裏頭,左手乖乖放在膝蓋上,臉上帶著期待,不停的往外伸頭,就像是期待家長鼓勵的孩子一樣。

    二白有點不解,青青這是怎麽了嘛,今天進來就盯著那個老頭看,理都不理我。於是她也跟著有點悶悶不樂,盯著桌子上凹下去的部分,像是能從裏頭盯出朵花來一樣。

    噠……噠……噠……

    門外的腳步聲就跟鼓點似的打在青禾的心頭上,和她的心跳合在了一起。

    旁邊的二白豎起了耳朵,總覺得似乎是聽到了青青的心跳。

    不會吧?跳的這麽厲害?我再仔細聽聽。

    可是眼睛卻不由自主的隨著那份色香味俱全的麵條行走,正要伸出手去,卻被另一隻手搶走。

    “我的!”青禾老母雞護犢子似的伸手護住自己麵前的那份麵,拿起筷子就開吃。

    啪嗒。

    “咳咳。”青禾有點尷尬,左手不好使,太激動了結果手上的筷子掉了,麵挑了兩根掉到了桌子上,“你也吃你也吃。”

    老人另一碗麵也上來了,二白看青禾看的不亦樂乎,青禾立馬將另一份麵推到二白麵前,招呼她快點吃。

    二白直勾勾盯了一會兒,得出的結論是——拿起了筷子。

    “青青,還是我幫你吧。”

    青禾第一反應就是看了一眼旁邊的老人,可誰知道對方壓根兒沒看她們,自己端了一碗麵坐在另一張桌子上開始吃。

    “夠勁道!”

    青禾有些難為情的吃下二白喂得麵,一開始的拒絕矜持在麵入口後化為烏有,她連聲催促道,“快點快點。”

    麵條勁道十足,嚼起來仿佛在嘴裏有實質的彈跳感,還有淡淡的雞湯味兒以及蝦米的鮮香,香菇吸收了所有的味道,咬下去汁液十足,湯底濃厚味道還帶著點花椒的麻辣,多喝幾口,舌尖上一陣陣犯麻,甚至大冬天的額頭都出了一點薄汗。

    這、這簡直是太好吃了!自己做的麵在這麵的麵前,簡直太不夠看了!

    青禾讓二白快些吃,免得涼了,自己拿起勺子喝了幾口湯,慢慢回味了一下味道,閉著眼睛想老人的動作,突然“嗖”的一下站起身,大步走到老人麵前行了一個大禮。

    “請老人家收我為徒。”

    那老人在青禾彎腰的瞬間,飛快的掉了個頭,動作之敏捷一點都看不出來花甲年紀。

    “免了免了,人老了,也不想多幾個麻煩,我不收徒,就連開店也隻是隨意罷了,有客來便是,無客做給自己吃,不收徒。”

    青禾膝蓋一彎就想跪下來,可從剛開開始一直注意著青禾動作的二白一見有趨勢,立馬跑過來架起青禾,那邊的椅子嘩啦倒了也沒注意。

    “青青,不給跪,憑什麽跪他。”

    對於跪這件事情,二白天然的帶著抗拒。不論是跪誰,她心中都生出一股“這個人憑什麽讓我跪”的心理,青禾作為她最看重的人(雖然失憶),理所應當的把這個喜好強加到她身上。所以每次青禾下跪,她都很想飛上去把她拉起來,然後把那個青禾跪的人拉出來胖揍一頓。

    比如今天,她發現青禾拉不起來,執意要跪,於是也不拉了,擋在她身前,就要把那個老頭子拉起來。

    “喂,青青跪你呢,你怎麽看也不看她?”

    那老人一個沒注意,差點被拉得摔了,青禾一聲驚呼,二白連忙手上使勁兒,老人才得以站穩。

    “女娃子做事急躁不……”

    話說到一半,老人盯著二白突然停下來,眼睛眨也不眨瞪得老大。

    二白被看的有些莫名,摸了摸自己的臉,眼睛也瞪的特大,她凶巴巴地說,“看什麽看!”

    老人眼皮子一斂,手也縮到了袖子裏頭,好像十分冷一般,哆嗦了一下佝僂起了身子。

    “這人一老啊,就容易被人瞧不起,唉……”

    頭一個“這”字聲音拔得有些高,聽起來竟然有幾分的尖銳,不過後麵就慢慢低了,一個歎氣歎的是意猶未盡,青禾的心軟了好幾軟。

    扯過二白就對著她耳朵嘀咕了幾句,不外乎是要尊敬長輩之類的。

    “這麵吃完有些渴啊……”老人手做了個拳頭抵著嘴巴咳了幾聲,青禾立馬讓二白乖乖待著去倒了一碗清湯。

    “您請喝。”

    “還沒吃飽呢,就被打斷,麵也涼了,還得去換……”

    “您等著,我給您拿。”

    “這人老了,做不了事了,一動渾身就痛啊……”

    “您坐著,我來給您捶捶。”

    二白眼角發紅,看著青禾右手打著板還被支使的團團轉,心疼的受不了。可每當她蠢蠢欲動,坐不住的時候,都會收到青禾警告示意的眼神。

    你別動,坐著就好。

    於是,她隻能自個兒委屈著了。

    “好了好了,你這閨女倒是懂事,辦事利索也勤快。”

    老人手一揮,青禾終於可以消停了。

    青禾麵帶著喜色,囁嚅了一句“老師”,這話還沒說出來,老人立馬搖頭。

    “免了免了,我可不收徒,哪門子老師,不敢當不敢當。”連連擺手,正當青禾失望之極,又是峰回路轉,“不過嘛,人老了,一個人做事也不方便,你這閨女如果有空來幫幫忙,不知道願不願意?”

    “願意願意。”

    青禾飛快點頭,生怕對方反悔一樣。

    “這就好辦了許多,一個人過日子總有點麻煩的地方,這下好咯。”老人站起身活動了下筋骨,“不過這姑娘家的,還是少出來走動為好,免得被人占了便宜。”

    青禾招呼過二白,兩人開始收拾屋子內吃剩下來的碗筷之類的。

    老人說完邊歎氣邊外頭走,一隻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慢慢錘了捶自己的背,唉聲歎氣也不知道和誰說話,“安生日子也沒幾天,見天兒的老在我外頭晃蕩,煩死了人喲……”

    青禾眼睛一眨,一下子沒聽出來什麽意思,“師傅說的是誰?誰老在您這晃蕩?”

    “都說了別師傅師傅了,我姓陳,你隨便稱呼就好。也沒誰,就最近老有些官家的人晃在街上,還得我人老了都不敢出門了。”

    青禾眼皮子一跳,連忙接話,“陳老,我和二白先回去了,有空回來幫您的,您有什麽需要,我給您帶來。”

    “不需要不需要,有年輕後生幫我,你們快走吧,吵得我頭疼。”說完轉悠到自個兒院子裏頭去了。

    青禾拉著二白出了門,虛掩好往外走。

    “二白,跟好我,以後別亂跑。”

    被青禾拉著的二白乖乖的應了聲,眼睛一眨都不帶眨地看著二白烏黑的後腦勺。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