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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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時候,京城的馮繼忠卻突然接到旨意,皇上有命,馮繼忠起複,封了他一個光祿寺少卿,命盡快就任。

    這聖旨下得,徒元徽都不知道。

    反正已下了決心,馮繼忠頓都不打一下,立時上書陳情,自認才疏學淺,無德無能,怕有失皇上所望,加之如今年事已高,精力不濟,著實不堪任用,懇請皇上另選賢才。

    隻沒想到,等賈敦帶著兒子阿奴從東宮回來,第二封旨意緊隨其後又到了,依舊命他盡速回京就任,免不得皇上的口氣硬了些,責備馮繼忠惺惺作態,竟是將皇命視為兒戲。

    這晚,兩口子坐在正屋,望著幾案上供奉的兩份旨意,免不得對坐著唉聲歎氣。

    “阿敦,皇上如何單就看上我了呢?”馮繼忠百思不得其解,這朝中上下,有本事的比比皆是,皇上哪隻眼瞧出來,他馮繼忠是經天緯地之才?

    賈敦也是無可奈何,“都兩封旨意了,若真不行,你便去光祿寺吧,皇命難違,別到時候,因為你的事,連累了咱們女婿。”

    馮繼忠頓時直搖頭,他這幾年被賈敦洗腦得厲害,說道:“上一回還沒怎樣,便有人想暗算我,這一次,我怕有命去做官,再沒命回故鄉了!”

    “你呀!如今倒真鐵了心,”賈敦也知道,馮繼忠是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加之被嚇過,隻怕這回是死活都不肯再做官了,索性便勸道:“要不咱們先給女兒女婿寫一封信,討討他們的主意?”

    第二日,馮繼忠站到了東宮門外。

    可卿含著手指頭坐在徒元徽懷裏,好奇地打量著對麵那個,正自唉聲歎氣的叫外祖父的陌生老頭。

    “太子爺,下官寧死都不肯走這仕途了!”馮繼忠垂頭喪氣地道。

    馮玉兒瞧瞧徒元徽,轉頭對馮繼忠道:“你不必太著急。”

    徒元徽也是無奈,父皇的旨意下得太快太急,說道:“既如此,孤便陪您到皇上跟前求情,不過皇命難違,怕是這官您少不得要繼續做,便真如此,您就再忍上個年把,到時上書致仕,也就算得了解脫。”

    果然如徒元徽所料,待馮繼忠到了弘聖帝跟前,一開口說要辭官,便被弘聖帝不由分說罵了個狗血淋頭,那意思便是馮繼忠著實不識抬舉,給臉不要臉,再敢拿搪,小心腦袋都保不住。

    對著皇上這般盛怒,馮繼忠嚇得差點給厥過去,沒想到自己還有這麽一天,能讓皇上逼著要給自己官做,這心中委屈呀,立時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貌似感恩戴德,實際上卻是有苦難言。

    最後還是徒元徽打起了圓場:“父皇,想是馮大人已然有所頓悟,不如讓他先回去想想?”

    “太子,此事想來便是你從中作梗!”弘聖帝這一回氣得不輕,也不管馮繼忠還在場,又指了徒元徽喝斥道:“你向來沽名釣譽,隻想著保住太子的好名聲,卻一點不肯替親眷們著想,你嶽父頗有才德,如何因為你的私心,便就此埋沒了,任人唯親確是失德,然身為儲君,難道就不懂得,何為舉賢不避親嗎?”

    徒元徽一時有些發怔,隻好跪下解釋:“父皇,兒臣不敢,隻是嶽父大人性好淡泊,不慕功名,他曾同兒臣說過,有意用餘生得桃李滿天下,兒臣身為女婿,並不能妄加幹涉,自然表示讚同。”

    那頭馮繼忠趕緊抹了老淚,替徒元徽說話,說道:“皇上,此事確實是臣自作主張,同太子爺毫無關係!”

    弘聖帝很瞧不得這翁婿二人一條心的模樣,不耐煩地揮揮手:“你倆個都下去,太子,凡事不要隻為自己考慮,回去想想何為仁君之義?至於馮繼忠,朕的話你要記在心上,莫讓朕徹底對你失望了。”

    馮繼忠無奈,待回到東宮,免不得對著徒元徽直作揖:“太子,想是下官想法有失偏頗,倒連累您跟著吃了掛落,下官實在有愧!”

    “你多慮了。”徒元徽客氣攔住馮繼忠,心下對弘聖帝這一番作態不以為然,覺得弘聖帝不過借題發揮,其意未必在馮繼忠身上,倒像是存心為敲打自己。

    待晚上夫妻二人上床安歇,馮玉兒將頭靠在徒元徽身上,不滿道:“皇上如今倒是一門心思要讓臣媳父親當這個官,還真有牛不吃草強按頭的,你們皇家也真夠霸道。”

    “別胡說,你如今也是皇家的人,”徒元徽笑了笑,“倒是你爹這事真讓人頭疼。”

    馮玉兒猛地長歎一聲,“為何丁憂三年即滿,不知道臣媳父親是大孝子嗎,要不讓他請旨,就說心疼老母,想再居喪三年?”

    “你呀,倒是想得出來,”徒元徽擰了擰馮玉兒的鼻子,“真不行便讓他就任吧,回頭我派個人跟在你爹後頭,糊弄過些日子,便上書致仕吧!”

    馮玉兒卻不言語,卻自己出起神來。

    已到秋高氣爽時節,這日天氣又不錯,趙嬤嬤扶了剛歇過晌午覺的甄貴妃到禦花園散步,剛上到一個小亭子,便聽到下麵傳來孩子“咯咯”的笑聲,甄貴妃往聲音傳來處一瞧,原來是小郡主可卿和康安正在下麵草棵子裏亂跑,旁邊還站著馮玉兒並幾名東宮的人。

    抬頭見到甄貴妃遠遠地朝她們微笑招手,馮玉兒忙抱著不聽話的可卿上去同甄貴妃見禮。

    甄貴妃一笑:“今日如何進宮裏來了?”

    馮玉兒客氣說道:“替太子爺給母後進份香。”

    甄貴妃點點頭,這時上前抱過可卿,“說來本宮也有兩個大頭孫子,隻他們可是太皮了,如今反倒瞧著你家這漂亮幹淨的小丫頭稀罕!”

    可卿對甄貴妃也有些記憶,任由她抱著,卻玩著甄貴妃身上的珠子。

    “聽說太子妃你父親要起複了?”

    “我父親可是辭了兩回,如今人已然到了京城,可還在躊躇著呢!”馮繼忠的事在京城也鬧得沸沸揚揚,想不知道都難!

    “你父親呀,”甄貴妃搖了搖頭,“倒是想不開……”

    就在甄貴妃話音未落間,卻見遠遠走來一行人,頭前一位穿黃袍的,正望向她們。

    甄貴妃對馮玉兒笑著遞了個眼色,眾人自是上前拜見。

    弘聖帝倒似沒想到馮玉兒也在,一臉驚訝地問,“太子妃如何今日來了?”

    馮玉兒笑著回道:“昨日,太子夢見母後,便讓臣媳來給母後進香。”

    弘聖帝打量了馮玉兒一眼,淡淡嗯了一聲。

    馮玉兒見氣氛有些尷尬,從甄貴妃懷中抱過可卿,道:“臣媳事了,便不打擾父皇和貴妃娘娘了。”

    不料弘聖帝卻攔住了她,“今日碰到太子妃,朕正好有話要問你。”

    馮玉兒自不敢走了,將可卿放到地上,囑咐孩子道:“同杏月姑姑到旁邊玩兒,可不許調皮掉湖裏去了。”

    隨即杏月上來,領著小丫頭走了。

    這時弘聖帝走到前頭,甄貴妃正猶豫要不要跟上,卻被安公公打了個請的手勢,索性便拉了馮玉兒跟在後頭。

    進到一間遊廊上,弘聖帝尋了個石凳坐下,甄貴妃自是隨著坐了,倒是馮玉兒侍立一旁,瞧著宮女上來茶水,

    弘聖帝望著遊廊外的風景,好一會才問,“太子妃,你父親辭官不受之事,想是你也聽說了吧?”

    馮玉兒想了想,低聲說道:“此事臣媳略知一二,父親來東宮見太子爺時,臣媳正好也在場。”

    “太子在這一點上做得不妥,”弘聖帝抬眼瞧著馮玉兒,“那孩子最是愛惜羽毛,卻未免小心過甚,總擔心身邊親眷會做出什麽不合規矩的事,卻忘了曲高和寡,水清無魚,若連親眷都籠絡不住,如何指望他日後能得民心擁戴。”

    馮玉兒並不敢貿然回答。

    弘聖帝瞧了瞧馮玉兒的表情,繼續道:“你父親是個好的,朕很欣賞他,想來馮繼忠那歲數,比朕還小兩歲,如何就急著歸隱,你們不用聽太子的,此事,朕替你父親做主。”

    “是呀,馮大人年富力強,這時候不想著為皇上效力,難道還要等七老八十了,再重新出山?”甄貴妃掩唇笑道。

    馮玉兒心裏一緊,可還是開口道,“謝皇上和娘娘體恤臣媳父親,隻是,皇上怕是誤會太子了。”

    這話讓弘聖帝頗不高興,“朕如何能冤枉他?朕自己的兒子到底是個什麽德行,朕心裏一清二楚!”

    “皇上,那一回被皇上訓過,臣媳父親和太子回到東宮,可是大哭了一場,”馮玉兒頓了頓,“雖說為長者諱,隻在皇上麵前,臣媳不敢隱瞞,臣媳的爹自來是個糊塗性子,在做官上其實平庸得很,皇上若是翻翻他以前的考績,那定是絕無甚亮色。”

    “你這丫頭,怎的把你父親說得一無是處?”甄貴妃覺得這太子妃很不可思議,竟是不想讓自己父親做官的意思。

    “臣媳說得皆是實話,臣媳父親倒不是一無是處,他那優點可多著呢,比如事母極孝,再比如啊,還算掂得清自個兒的份量。”馮玉兒笑答,雖然看不上馮繼忠的愚孝,但是還是得誇的。

    弘聖帝皺著眉頭望著馮玉兒,說道:“聽你的意思,也不想他繼續當官?”

    “不瞞皇上,在臣媳嫁進皇家之前,臣媳父親已然有了的致仕打算,這其實也是算臣媳的主意。”

    甄貴妃一臉驚訝,“馮大人竟肯聽你的?”

    馮玉兒看了弘聖帝一眼,這皇上對於太子是越來越懷疑了。

    徒元徽在意什麽,馮玉兒現在完全了解,人相處了這麽久,這之後幾年,徒元徽對她好得真是一家人,馮玉兒再冷的心,也不免暖了。

    皇家無父子,但是徒元徽還是期待有父子的,這次馮玉兒還是準備大膽說一回。

    “臣媳之前說過,臣媳父親事母極孝,隻是這孝得又有些過,他當日聽從祖母吩咐,曾納過一房妾侍,隻那妾侍不是個好相與的,鼓動臣媳那耳朵根子軟的祖母一塊欺負臣媳母親,這事在平安縣也算人盡皆知,父親懼於祖母威儀,多少有些護妻不力,挺傷了臣媳母親的心。後來,妾侍勾結其弟謀奪祖母錢財,竟差點傷了她老人家性命,以至祖母直到去世前,盡是纏綿床榻,全無知覺,臣媳父親這時才明白自己竟是愚孝,未能善盡勸解祖母之責,自愧優柔寡斷,才害了一家子不得安寧。”

    甄貴妃早就打聽過這事了,現在聽到馮玉兒這會兒攤開,還是忍不住搖頭。

    馮玉兒接下來說道:“這便要再提一下如今東山府的知州白德恒大人,他與臣媳父親乃是至交,白大人當時點撥,才使得臣媳父親幡然醒悟,不但懲治了妾侍,還當著平安縣百姓的麵,和臣媳母親和好如初,皇上、娘娘,臣媳父親這性子由此可見一般,若不是後來破了拐子一案得到嘉獎,他早自忖無能,準備致仕了。”

    “方才你說,讓馮繼忠撂挑子的主意是你出的?”馮玉兒說了一大堆,弘聖帝什麽都沒用心聽,他想移開目光,卻控製不住盯住了馮玉兒。

    “臣媳父親是個軟性子,臣媳母親更是不惶多讓,隻知一味地順從,要不怎麽能讓個妾侍在府裏興風作浪呢,”馮玉兒歎了一聲,“一家子裏,臣媳還算稍有些主意的,如此隻能臣媳這當女兒不孝,來替父母做主,倒是臣媳父親也肯聽我的。”

    “說了半天,太子妃不過是想替太子脫了罪名。”弘聖帝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皇上誤會了,這是馮家的事,太子還真插不上手。”馮玉兒連忙說道。

    甄貴妃在一旁笑說:“你這孩子倒是真敢說,太子爺雖隻馮家半子,可終究也是儲君,難不成還得瞧你的臉色?”

    馮玉兒連忙福身行禮:“皇上,娘娘,這公歸公,私歸私,說到公,臣媳父親遞請辭折子的事,之前太子爺並不知道;這私呢,從臣媳母親到臣媳,加上個不懂事的弟弟,都盼著臣媳父親別當這官,省得屍位素餐,給皇上添亂,馮家沒人問過太子爺的意思,所以呢,他公私兩頭,都沒沾上!”

    弘聖帝心裏頭更加不舒服,仍堅持自己看法,不過語氣卻軟和下來。

    “任你如何替太子開脫,這其中必是有他的授意,你父親做不做這個官並不打緊,隻太子再這般不近人情,怕是會傷了眾家親眷的心。”

    “皇上,太子爺有個在朝中做官,又沒膽量胡作非為的嶽丈,自是有益無害,他如何會不肯呢?至於皇上說太子爺不近人情,真是誤會了他,便說錢家,如今雖老太太不在了,太子爺的接濟卻從來沒斷過,太子爺不肯善待的,是那些仗著同東宮沾著親,便到處欺負百姓的人。”馮玉兒完全點名出來,

    弘聖帝哼笑一聲,過了半晌,猛不丁地問了一句,說道:“太子妃,你覺得太子能做一個好君王嗎?”

    眾人皆愣住,都準備等著太子妃怎麽回答。

    馮玉兒總覺得弘聖帝這話中有陷阱,低頭思量半天,小心回答說道:“回皇上,臣媳目光短淺,隻盯著東宮那一畝三分地,說的自然也是最沒見識的話。”

    “說來聽聽!”弘聖帝淡淡地道。

    “能嫁給太子爺,臣媳三生有幸,”說到這裏,又道:“關於以後會如何,臣媳並不敢妄加猜測。”

    “三生有幸?”弘聖帝心歎一句,起身道:“行了,朕先走了!”說著誰都不瞧一眼,便自離開。

    甄貴妃站在馮玉兒旁邊,目送著弘聖帝離開後,轉頭瞧了瞧馮玉兒,笑道:“太子妃你倒是挺敢說的。”

    馮玉兒心裏猶豫,完全弄不懂弘聖帝是什麽意思。

    “臣媳說的都是大實話,其實人各有誌,臣媳父親的心不在仕途,勉強他,又有何意思呢?”

    甄貴妃搖了搖頭去,這太子妃沒了做官的父親,這位子哪裏穩?

    倒是一心為太子想,但是男人哪裏能信?

    安公公帶著人進到禦書房準備掌燈之時,弘聖帝已在禦座上低頭沉思好久。

    “皇上,天色已晚上,不如回寢宮歇息吧?”安公公打量著弘聖帝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

    弘聖帝頭也不抬,甚至沒有吭一聲。

    安公公有些緊張,走近了兩步,叫了一聲,“皇上?”

    弘聖帝這時才抬起頭來,看了看安公公,道:“馮繼忠那頭,讓他立馬滾回蘇州,朕手下人才濟濟,何至於少了他一個庸官。”

    安公公明白了弘聖帝的意思,忙點頭,“是。”

    “行了,回宮,今晚宣甄貴妃侍寢。”弘聖帝撫了撫自己的臉,健步走出了禦書房。

    半夜裏,弘聖帝輾轉難眠,終於坐起身來,披衣便要下龍床。

    甄貴妃受了驚動,也坐起身,問,“皇上這是去哪?”

    “朕有些事,你先睡吧!”弘聖帝趿上龍靴,隨手披了件外褂便往外走。

    半夢半醒中,甄貴妃愣怔地靠坐在床頭,望著弘聖帝出了門,隨即聽到外頭當值太監的驚呼,“皇上,您要去哪?”

    其實弘聖帝也沒去哪,隻不過站在乾陽宮門外,往東南方向一個巨大的假山張望著。

    那裏是當年李貴妃鸞和宮的位置,就在她死後不久,老太後以鸞和宮擋了她慈安宮的風水為由,強令將鸞和宮拆得支離破碎,最後又在其上堆起了一座假山群,真不知這到底是多大的仇恨,讓老太後一定要毀了李貴妃留在世上的任何一點痕跡。

    弘聖帝苦笑了一下,文帝當日竟任由老太後這麽折騰,弘聖帝以為,若是他,絕不會允許任何人這麽傷害自己最愛的女人。

    大概因為這一點,弘聖帝對於文帝,除了男人的崇敬之外,也多了幾分輕視,他心中替李貴妃可惜,竟然會對這樣一個懦弱無情的男人死心塌地,甚至還當著眾人的麵宣示,“嫁給皇上,我李翠兒三生有幸!”

    對了,太子妃今日也說了“三生有幸“,弘聖帝心恨,為什麽李貴妃還是不吃教訓,活了兩世,依舊瞎了眼,她就這麽相信,太子能一生嗬護得好她?

    “皇上,夜色已深,還是盡快回宮吧!”匆匆趕過來的安公公緊著勸道。

    弘聖帝立時清醒過來,哪來什麽李貴妃轉世,她們本就是兩個不同的女人,雖然都美麗耀眼得讓人不能呼吸,她們愛著的,也是不同的男人,還有,她們與弘聖帝,毫無幹係。

    “老安子,明日一早把內務府的人叫進宮,”弘聖帝回寢宮之前吩咐道:“把那假山給朕平了,這麽些年,越瞧越堵得慌。”

    “遵旨!”安公公隨了弘聖帝往回走,不免多問了句,“平了之後當如何處置?”

    弘聖帝毫不遲疑地道:“將鸞和宮重修了!”

    安公公不免身子一震,望著弘聖帝的背影,顧自愣了好一會。

    王子勝得了應允,立刻進到川南提督府的正廳,又繞過幾道回廊,才轉到徒元升日常辦公的書齋,一踏進屋,王子勝便拱手道:“三爺,在下不辱使命,這金蟬玉木,全找著了!”

    徒元升淡淡點點頭,說道:“這一回辛苦你了,本王會在皇上麵前給你請功。”

    “多謝三爺,三爺救命之恩,臣不敢忘!”

    徒元升起身去前院看實物,看了許久,他滿意地點點頭。

    “金蟬玉木的事可都交給你了。”

    王子勝說道:“沒想到皇上居然要重修鸞和宮,這可是大工程,竟是要這麽多好料,在下雖身在邊陲,可心向著皇上,如今三爺且放心,這事在下定幫您辦妥,也算是盡點心意吧。”

    “這一回你倒是來去挺快,聽說這金蟬玉木可不太好尋!”

    “說來也是湊巧,不知三爺可聽說過,咱這兒原本有個叫百玉國的地方?”

    徒元升點了點頭,說道:“知道,西南小國,夜郎自大,居然想進犯中原,結果被賈源同賈代善父子倆給滅了,對了,太子妃的外祖母是這小國的亡國公主。”

    王子勝點點頭,太子妃長什麽樣他不知道?不過一個六品官的女兒讓風流好色的太子看上,定然也是絕色。

    他神秘兮兮地對徒元升說道:“這百玉國便盛產金蟬玉木,那地方還盛產另外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徒元升詫異地問。

    “美人。”

    “子勝啊,怎麽說你呢!”徒元升一時啼笑皆非,“難怪你一定要請這差使,合著是衝美人去的。”

    王子勝對外頭拍了拍手,不一時,便有仆人領著幾名身段妖嬈的女子走了進來,“爺,您瞧瞧哪個能上眼,回頭讓她侍候著,您也沒帶位夫人過來,總不能老這麽素著。”

    “我對這些不上心,下去吧!”徒元升瞧都沒瞧一眼,揮手便讓人走了。

    王子勝也沒再勸,繼續留下來,同徒元升討論過如何將金蟬玉木運往京城,這才告了退。

    話說關於重修鸞和宮一事,朝臣們普遍不讚成,雖不敢上書明言,不過私下也有不少議論。

    有人說,鸞和宮乃文帝的貴妃李氏舊居,當日奉老太後之命拆除,如今幾十年過去,又要重修,難免不會被人詬病是勞民傷財。

    更多的人是在猜測,弘聖帝突然重修鸞和宮,難道是準備給風塵出身的貴太妃正名,讓這段幾乎快被百姓遺忘的皇家秘辛公之於眾?亦或是宮中又要添新人,弘聖帝這番作為,不過想要秀一秀恩愛,表示要學文帝皇帝,將美人放在眼前。

    已被弘聖帝冷落了一些時日的徒元徽突然叫進禦書房,一進到裏頭,便見弘聖帝橫眉冷對,將一個折子扔到他麵前,“太子,朕後宮之事,難道還得聽你的意見?”

    徒元徽接過折子看了看,免不得苦笑,因為他不結黨,又口碑好,倒是聚集一些清流,清流文官不怕死,就愛上諫,血諫朝堂如果能有好名聲,他們都有膽子做。

    這會兒這些人可不就給給弘聖帝上折子,表示重修鸞和宮純屬勞民傷財,宮中那麽大,他們不信連個娘娘都放不下,何苦害得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呢!

    見徒元徽表情平淡,弘聖帝有些火冒三丈,道:“別以為朕不知道,白德恒是你的人,袁子信是你的人,還有秋儒那頑固老頭常常誇讚你,怎麽你們一個個當朕蒙閉了眼睛,竟是什麽都不知道嗎?”

    “父皇息怒!”徒元徽心下一沉,“兒臣為太子多年,自忖從未有越矩之舉,更無欺瞞皇上之心,這天下臣民,皆以皇上為尊,何來兒臣的人?隻不過白德恒、袁子信之流,向來耿直清廉,兒臣欣賞他們人品才幹,便走得略微近些,若因此讓父皇誤會了他們,便是兒臣之錯。”

    “不用一口一個你的錯!”弘聖帝怒斥道:“你如今已是羽翼豐滿,覺得自己天下第一了,是吧?想是朕擋了你的道,太子心中不忿,便指使手下人故意生事,難道不是存心要損朕的清譽嗎?是不是催著朕給你挪位子?”

    “兒臣若有此意,願受天打雷劈!”徒元徽身子不由自主地發起冷來。

    如今弘聖帝對他這個太子日趨冷淡,父子之間似乎越來越疏遠,徒元徽曾想過要改善同弘聖帝的關係,卻每每铩羽而歸,不免有些灰心,甚至疑惑弘聖帝是不是早有意用徒元曄取代自己,隻是後來發現,弘聖帝不僅對他這太子,對其它幾個兒子也冷淡了。

    “這白德恒未免太過狷狂,居然敢對朕指手劃腳,他算個什麽東西!”弘聖帝高聲道:“傳旨,東山府知州白德恒為官不正,妄議皇家之事,著令革職罷官!”

    “皇上不可啊!”徒元徽大驚,白德恒自入了仕途,清廉自守,體查民情,甚至不顧年事已高,多次微服鄉間探訪,深得當地百姓愛戴,吏部考評也是名列前茅,如今竟是因為幾句直言得罪了弘聖帝,竟被奪掉紗帽,這樣下去,豈不涼了百官的心。

    “白德恒生性好直言,請父皇體諒他是為百姓著想,且放過他吧!”

    “太子,可是朕動了你的親信,你心中不喜,故意與朕對著幹?”弘聖帝猛地一拍桌子,“行了,你跪安吧,此次公然頂撞於朕,朕不罰你,什麽時候錯了遞給折子上來再出東宮。”

    這會子徒元徽反倒不急了,隻暗自歎了一聲,口中道出四個字,“謝主隆恩!”真就隨了人下去,自此,關了上東宮大門。

    徒元曄站在華光寺最高處的望遠亭,瞧著山下螻蟻一般虔誠地往上爬的善男信女,感歎道:“人都是一樣的,隻求著老天給機會。”

    身後徒元誠笑道:“四哥,老天既給了機會,咱們可不能錯過,徒元徽算是栽了,如今也算是被禁足,再到後來,怕離圈禁不遠了。”

    “不要掉以輕心,”徒元曄轉著手上的佛珠,“他隻不過幫那白德恒說了句好話,才得罪了父皇,本身並沒有什麽大錯,說不得過幾日皇上消了氣,他便又成了沒事人。”

    “四哥,他沒錯,不能給他弄點錯處?”徒元誠不屑道:“徒元徽這太子也當了二十來年,就不能想些謀反的事?”

    太陽落山之時,安公公帶著人已在禦書房外站了許久,從李相進去算起,早過去了兩個多時辰,君臣二人似乎一直在說話,中間還傳來“乒乒乓乓”東西落地之聲,眾人自然知道,弘聖帝又在發怒了。

    隻是屋裏一直沒有傳喚聲,而且弘聖帝早已吩咐過,並不許人進去攪擾,安公公隻得領了人在門廊上小心候著,連伸頭往裏瞧都是不敢的。

    又等了好一會,一臉冷肅的李相終於從裏頭出來,安公公和太監們退了兩步,瞧著李相揚長而去,

    “老安子,進來收拾一下!”弘聖帝的聲音響起。

    安公公忙應了一聲,趕緊跑進去。

    此時禦案前的地上一片狼藉,散亂地攤著各種折子,禦筆、黃花梨鎮尺、被磕碎了拐角的天青端硯,還有濺得到處都是的墨汁。

    弘聖帝此時背靠著書案,似乎正在瞅牆上高懸著的“慎終追遠”匾額。

    待宮女、太監們將禦案和地上都收拾幹淨,安公公瞧了瞧弘聖帝紋絲不動的背影,正想跟著人一道退出去,卻被弘聖帝叫住,“老安子,朕有話問你。”

    “是。”安公公立時停了下來。

    弘聖帝長歎一口了,重新回到座上,問,“這幾日東宮有何動靜?”

    “一直宮門緊閉,”安公公忖度著弘聖帝的臉色,道:“想是太子正在閉門思過。”

    弘聖帝冷笑道:“閉門思過?他有什麽過?太子爺的人可在到處替他喊冤,說太子寬厚仁德,體恤臣民,不忍見宮中大興土木而勞民傷財,結果因為替勸諫朕的官員仗義執言,而觸怒了朕這個昏君!”

    “呃……”安公公噎了半天,不知該如何回答,想來這是李相帶進來的閑言碎語。

    “如今太子的威望日盛,可謂眾望所歸,人人稱之賢德,與之相比,朕著實昏庸至極,還盡擋了他的道,朕還沒老呢!”

    安公公忍不住勸道:“皇上,或許這其中有什麽誤會?太子爺自小便是個孝順懂理的,您親生養大的孩子,他是什麽性子,您還摸不透嗎?”

    “他什麽性子?”弘聖帝猛地站起身來,“朕真是越來越摸不透!你瞧瞧,他麵上瞧著多老實忠厚啊,背地裏呢,竟連自己親兄弟都要打壓,還有,再看他如何對親眷的,他那奶娘錢夫人,受孝敦皇後遺命,辛苦拉拔他這麽大,如今得了什麽下場?這種刻薄寡恩之人,怎配為一國之君!”

    “皇上息怒!”安公公心中直歎氣。

    因是自小兒陪著弘聖帝長大,安公公最了解這位皇上的性子,若是喜歡一個人,自是百般處處都好;若厭惡了,則諸事皆可恨,安公公原以為,弘聖帝隻對臣下如此,卻原來,他的太子竟也逃不過這一劫。

    “李甫國這老東西還替太子講情,說他隻是年輕氣盛,好大喜功,不過想在朕麵前顯顯本事,”弘聖帝聲音越發冷了起來。

    最近朝堂的動靜真是嚇到弘聖帝了,幾乎滿朝的人都跪下來求情,這是不是說明太子在不知不覺中獲得滿朝稱讚?

    還有李相,因為女兒和徒元徽有些齷齪,竟然也過來求情,這分明也是徒元徽將這老家夥折服了。

    “朕說太子根本就是狼子野心,居然私下派人盯著其他皇子,你說,朕身邊是不是也有太子的人,如今朕的一言一行,莫非都立時傳到太子的耳朵裏了?”這是弘聖帝心裏所想。

    若非沒有這次,他還看不出徒元徽在朝堂會有這麽大的勢力。

    安公公這會子已然跪到地上,“皇上息怒,隻老奴鬥膽,請皇上莫聽信一麵之詞,不如您把太子爺叫過來談談,父子倆把話都說開了,是非對錯,該打該罰,想必太子都會聽您的。”

    “不見,朕不見他!”弘聖帝真的怒了。

    ***

    馮玉兒進到書房之時,正見徒元徽袖著雙手坐在書案前發愣,猶豫片刻之後,馮玉兒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拾起桌邊的畫眉墨,輕輕地在端硯上磨起來。

    徒元徽沉默地望著低頭專心磨墨的馮玉兒,好一會後,伸出一隻手來,道:“過來,陪我坐坐。”

    馮玉兒聽話地上前,被徒元徽拉著坐進了懷中。

    “沒想到,我辛苦了這些年,最後還是這樣被父皇猜忌!”徒元徽歎了口氣。

    馮玉兒知道他心裏難受,也不說話,說再多也沒用,不如安靜點。

    “玉兒,也許真到了那個時候,若有差池以後還得連累你,同我一道吃苦。”徒元徽低聲說道。

    “如何說得上吃苦呢,”馮玉兒笑道:“既已上了這條賊船,自是要與你生死相隨,”說著馮玉兒直起身子,“其實私心裏,咱們這幾日天天守在一塊,我倒覺得挺好,外頭便讓它鬧去,咱們過咱們的。”

    “你倒是沒心沒肺,”徒元徽示意馮玉兒幫自己揉揉腦袋,“也好,娶了你這樣的也算省心,便是在外頭一敗塗地,也不擔心回了家,還得瞧內人的臉色。”

    “誰敢給你臉色看了,”馮玉兒嬌嗔地捶了徒元徽一下,“這闔宮吃喝都還指望著你呢,您可是衣食父母,可不事事都得順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