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這樣……”

    近乎窒息般的死寂之中，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是四號。它先撫慰了一下三號和五號，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被鮮血濺了一身的普雷旁邊，目光驚駭地打量著加瓦那瞬間便已慘死的軀體。

    “強光對我還是有影響的，我沒看清。”一號輕聲道。

    一號雖然不如一般的精靈那麽害怕強光，但剛剛那一瞬間強光爆發，多少還是讓它的視力受到了一些阻礙，“我隻感覺到，光裏有什麽東西出手了——不過現在一切都已經消失了。”

    “這……”

    普雷這才緩過神來，連忙下意識地遠離了加瓦的屍體幾步。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剛剛還凶威滔天的加瓦，白骨隊高級幹部之一，就這麽簡單地死掉了？

    對方的血液甚至還在自己的身上沒有幹！

    不管怎麽想普雷也找不到這是加瓦的計謀的理由——剛才連普雷都很清楚，如果加瓦繼續攻過來的話，自己必死無疑，然而現在生死直接逆轉，死不瞑目的變成了加瓦。

    說不定……就連加瓦自己都沒料到，自己會突然死掉吧？

    加瓦的四隻精靈顯然還處於惶恐之中。它們早就習慣了聽從加瓦的命令，現在加瓦突然死亡，它們一時之間完全反應不過來了。

    “普雷，我們——”

    四號正打算對普雷說點什麽，忽然，隻聽後頭傳來了一聲東西掉落的“碰！”聲。

    眾人連忙回過頭去，隻發現一位身穿一件白色旅行服，身後背著雙肩背包的金發少女正傻傻地站在原地，手中原本捧著的醫藥箱掉在了地上。

    從少女那雙不斷顫抖的稚嫩目光，以及冷汗直冒的蒼白臉麵上，普雷看得出她所深深誤會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殘缺不全、正不斷流血的加瓦的屍體，加上普雷渾身上下盡是所沾滿的鮮血……正常人確實也不可能不對這一幕產生誤會。

    “呃這、這個……我沒有……”

    沉默了一兩秒鍾後，普雷急忙開口說道。但是現在他就算是開口，也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能夠怎麽樣去說了──至於那渾身顫抖著的少女，她所回應出來的話卻很簡單，是隻有在極度驚悚情緒中的一個詞：“惡、惡魔……！”

    “才不是那樣，給我閉嘴──！”

    聞話，三號立刻暴怒起來縱身竄動，一邊對那個少女低吼著，同時還一邊快速衝了上去。在它的心中，普雷可以說是最為重要的夥伴，怎麽可能容忍什麽都不知道人胡說八道？

    隻是由於本身就長得凶惡，盡管並沒有下殺手的意思，三號看起來還是有些殺氣騰騰的。

    不用說，這個路過的少女訓練師，早已經被嚇得往後癱坐在地上，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普雷一急，連忙大喊道：“三號不要這樣！”

    但是已經晚了，如此的舉動所產生的效果，隻是使那個少女變得更恐懼、使誤會變得更深刻而已……

    “啊——！”

    “對不起……請問有沒有受傷……？”

    “滾……滾開啊！你這個殺人魔別碰我──救、救命呀──！”

    一邊道歉，普雷一邊上前想要將那個少女拉起來，但已經是誤會難解的她，卻發瘋發狂般將普雷一把推開，慌不擇路地選了一個方向就跑！

    還沒等她跑出幾步，腳下卻是一滑，頓時狠狠跌了一跤，這才讓普雷有了追上去的時間。

    不過普雷也沒敢靠得太近，隻是站在幾米外喊道：“別怕，我也是訓練師，那個人是白骨隊的罪犯，而且也不是我殺了他的！”

    結果少女實在過於緊張，什麽話都聽不進去，爬起來以後又跑了半分鍾，這才聽清楚普雷說了什麽，勉強慢下速度，驚疑不定地看了過來。

    “你別怕。”普雷趕緊趁熱打鐵道，“我也是互助公會的成員，不是壞人。不信的話一會我們進城去，找警察過來看看，你就全都明白了。”

    少女麵帶懷疑之色地看著他，沒有靠近，而是下意識地躲在了一棵大樹後麵，柔弱地開口道：“你……真的不是殺人魔？那個人是罪犯？”

    “嗯。”普雷用力點頭，“剛剛我們正在戰鬥，但不知道為什麽，那人突然被殺死了，我也在震驚，正好你就出現了——對了，你有沒有看到周圍有什麽奇怪的人或者生物？”

    少女搖搖頭：“沒有……我是聽到了打鬥聲才趕來查看的，沒想到剛趕來就看到了那一幕……”

    普雷暗暗地搖頭，如此血腥的一幕別說是對這樣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了，即使是自己這樣的成年人都有點受不了，難怪她會這麽失態了。

    “總之，我也不奢求你現在就信任我，至少跟我去一趟凹弦市的警局吧？”

    普雷再度勸說道。

    畢竟白骨隊高級幹部突然死亡，這麽大的事不通知警方和聯盟肯定說不過去。等到時候也能證明自己的清白，有何不可呢？

    “好、好吧……”金發少女勉強點點頭，看得出來她也是好不容易才壓下了心頭的恐懼，“那你走前邊，我要離你遠一點……”

    普雷失笑，果然還是個少女，即使是所謂的防備措施也如此簡單……

    正在普雷想繼續說話的時候，身後卻忽然傳來一個驚恐的聲音。

    “不、不好了！普雷快逃啊！”

    普雷渾身一顫——那是三號的聲音！

    同一時刻，天牧地區南部，雲影市郊外，衡雲山。

    一名戴著白色麵具，頭發花白的男子正靜靜地佇立在山頂，流露出一絲溫文儒雅的氣質來。

    瞳光流轉，他的身上好像浮現出一團淡淡的愁霧，不複平日裏的鎮定自若。

    “亞曆山大大人，忽然召見，有何要事？”

    一個淡漠的女聲響起，麵具男子下意識地一怔，隨後用平靜的聲音回答道：“你來了，萊瑪……想來，你也感覺到了吧，最近的事？”

    隨著一道象征著瞬間移動的微光亮起，藍發少女那玲瓏的身材顯露在了麵具男子的眼前，她雖然用冷漠而空靈的語氣說話，可是麵具男子卻能夠聽到其中些許擔憂的意味：“是的，亞曆山大大人。最近各地情況很是複雜，我心裏也很沉重。”

    “嗯……”亞曆山大，也就是白骨隊的首領點了點頭，好像在斟酌要如何告知萊瑪自己的消息，不過最後，他還是直接地說了出來。

    “剛剛得到消息，加瓦的生命反應，消失了。”

    “……是這樣。”

    盡管表現得很平淡，可是萊瑪剛剛真的差一點就忍不住眼眶裏的淚水了。那一刻，她有種感覺，這天地之間除了對麵的男子，自己所有的戰友都已經死光了。

    是的，那種毫無預兆便襲來的龐大孤獨感，幾乎一瞬間就摧毀了她全部的防禦。

    盡管平日在人前，她是可怕的“死雨”，白骨隊的二號人物，最有可能接任亞曆山大之位的存在，即使是凶殘的加瓦與瘋狂的諾森比亞博士都要畏懼自己三分，普通的隊員對於自己也又是害怕又是敬重——畢竟，萊瑪不但是三名幹部裏最強的，也隻有萊瑪所轄的部門，還保留著最後的底線。

    可是，她自己一人的時候呢？

    在無人的黑夜裏，她很多次感受過絕望如同巨大的車輪一般滾滾而來，而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她是別人的力量源泉，可是她連接觸自己的力量源泉的資格都沒有。

    或許格蘭是一個不錯的依靠對象，可惜格蘭知道的東西甚至比她還少，有些事情，她沒辦法對格蘭說出來。

    如果不是亞曆山大大人從她最無助的時候便接納了她和格蘭，對她的事心知肚明從而時常來陪著她，恐怕此時自己的孤獨感還要增加十倍。

    “加瓦無視組織的紀律，擅自去找普雷的麻煩，會有這樣的下場是他自作自受。”萊瑪沉默了一會，補充了一句。

    “天牧地區，是越來越亂了……”亞曆山大對於萊瑪的話沒有什麽評價，甚至也沒有評價加瓦的死，就好像這個高級幹部的死亡對他沒有任何觸動一樣。

    “萊瑪，”亞曆山大又說，“有時候其實我也會動搖。我們的終極目標的實現又邁進了一大步，但越是接近實現，所要付出的犧牲就越大……我在想，這些代價，都是值得的嗎？”

    “但是很快我就想通了，所有的代價都是值得的——因為我們早就沒有回頭路了，不是嗎？”

    萊瑪默默地點頭。

    “聯盟剝奪了我們的機會，所以我們隻能給自己創造新的機會。”亞曆山大閉上眼睛，片刻後又睜開，“最重要的是，為了那個目標，大家都走到了這一步，如果動搖的話，就隻會讓一切白費。”

    “是，我明白。”萊瑪再度點頭。

    麵具男子慢慢起身，麵具下的眼睛裏閃過一道異樣的光。

    “那麽，傳我的命令，開始收縮兵力吧——‘救贖’計劃轉移到新成立的第十二研究所，原本的第十一研究所則用於啟動‘威懾’計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