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萬物有陰必抱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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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兒,是她的名字。她是一個貧苦百姓家的孩子,日子過不下去了,十二三歲的時候便被家裏人宮做了婢女,在這宮闈之中也有八九年了。
她本不識字,但卻好學,沒有任何教她,她便趁著給主子們端茶倒水的機會偷著學。她是一個性子堅韌的人兒,所以,她隻用了兩年的功夫,便識了字,可以自己讀書。
讀書,開闊了她的眼界,放飛了她的思緒,她從書中學到了如何明哲保身,如何趨利避害,所以,她一直低調的活著,從不與人爭執,也不與任何人爾虞我詐。
她隻是按部就班的過著自己的日子,卑微的活著,她的卑微,她的低調,使她安然的度過了十常侍之亂,度過了洛陽的危局,而後混到了董卓的身邊,被派來服侍天子。
與她同時期的數百宮女,如今已經隻剩下她一個了,對此,她在唏噓之餘難免有些驕傲。
然而今日此時,她那卑微的驕傲在姬溪的屠刀下瞬間消失殆盡,她看著姬溪殺了一個又一個,她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她沒有吵鬧,沒有哭泣,她隻是認命似的閉上眼,想著自己這一生。
想著想著,她忽的發覺自己的這一聲很悲哀,因為竟沒有多少事情是值得回味的,她的父母在印象中已經模糊,她是個宮女奴婢,沒有丈夫,更沒有孩子,朋友呢,也沒有,自己做過些什麽事情呢,掃地,端茶,送水,吃飯,睡覺,除此之外,似乎就沒有什麽了。
一股強烈的不敢自內心深處湧起,似乎衝破了某種桎梏,她,在姬溪將要殺她那一刹那,開竅了。
姬溪問他:“本官和陛下說了些什麽?你聽清楚了嗎?”
她深吸口氣,顫抖著嗓音回答:“奴婢聽的很清楚。”
姬溪期待的又問:“你聽到了什麽?”
她再次深吸口氣,回答:“奴婢聽陛下說,殿內的奴仆中有很多是朝中大臣的親信。”
姬溪的眼睛亮了起來,又問:“都有誰?”
她回答:“將軍殺的都是。”
姬溪再問:“還有誰?”
她的眼睛閉上,眼珠子在眼皮子裏突突的跳,睜開後,竟已變的通紅,她在姬溪眼神的鼓勵下顫巍巍的站起來,手指一人,說:“有他。”
姬溪隨之下令:“斬。”
“有她。”
“斬。”
就這般,她連續指了七人,然後,她垂下了手,隱晦的看了姬溪一眼,發現姬溪仍是那麽笑吟吟的看著她。
她不懂那笑容是什麽含義,便隻能賭,於是,她垂下的手再次抬起,指向了陶普。
陶普恐懼到了極點,他瘋狂的喊道:“賤人,你信口雌黃。”
芙兒本以為姬溪會一如先前般的殺了陶普,可沒想到姬溪卻沒有動手,反而問她:“你瞧,他說你冤枉他。”
聽了姬溪的這句話,芙兒恍惚間明白了姬溪的意圖,姬溪不會殺陶普,但陶普卻必須死,不能死於姬溪之手,隻能死於董卓之手,或者說,要死於自己之手。
這麽一想,她的思緒徹底的通暢了,於是乎,略有些鎮定的說:“奴婢親眼所見,此人與朝中多位大臣有過接觸,且有金錢交易,將軍若不信,可往陶普房中搜查,定能搜出許多珠寶。”
聞言,陶普麵如土色,癱軟在地,可他還是要掙紮,便喊道:“我對太師忠心耿耿,日月可鑒,我乃太師心腹,你不能殺我,我要見太師,太師定會為我做主的。”
姬溪嗬嗬一笑,對芙兒說:“他要見太師,你說該怎麽辦?”
芙兒知道,自己的生死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刻,是生是死,皆在下麵的一句話,是故她深吸了口氣,堅毅的回道:“奴婢願與此人同去見太師,當麵揭穿此人的狼子野心。”
聞言,姬溪哈哈大笑,親自將她扶起,對她說:“你若能回來,我保你此生榮華富貴。”
芙兒欠身一拜,不言不語。姬溪緊接著便下令高順即刻啟程,親領百騎押解陶普和芙兒去往郿鄔,麵見董卓。
對這個命令,陶普大喜過望,芙兒沉默以對,高順卻呆愣半響,他實在想不明白,姬溪怎麽會放心讓自己親自押解此人去見董卓,要知道,今日所發生的一切,自己都是看在眼裏的。
姬溪明擺著是在沒事找事,清除天子身邊耳目的動機昭然若見,而這些耳目,又明擺著不可能是朝中大臣派來的,姬溪實在冤枉他們。有此兩點,基本上就可以斷定姬溪與董卓貌合神離,暗藏禍心。
姬溪難道就不怕自己將所見所聞所想如實告之董卓嗎,帶著這樣的猶豫與疑惑,高順上路了,親自押解著陶普和芙兒離開長安城,去往百裏開外的郿鄔。
路上,芙兒似乎看出了高順的心思,便尋了個機會問他:“將軍可是在猶豫?”
聞言,高順眉頭一皺,斥道:“本官在想什麽?與你一個賤婢何幹?”
芙兒抿嘴一笑,不理會高順的嗬斥,反而語不驚人死不休,道:“將軍可知,自己命不久矣。”
高順大驚,喝道:“賤婢,再敢胡言,當心你的皮肉。”
芙兒笑道:“奴婢身上但有點滴傷勢,將軍更是必死無疑。”
高順愣住了,真心的想不明白此女哪來的這麽大膽氣,可見她說的煞有其事,一時間竟是拿捏不定,是以沉默以對,隻在心中思索著此女所言的可能性。
芙兒卻不給他思考的時間,繼續說:“將軍定是在猶豫,是幫著中郎將瞞天過海,還是想董太師盡言前事,揭露中郎將的異心,是嗎?”
聞言,高順一驚,本能的問:“你怎的知曉?”
芙兒卻顧左右而言他,說:“將軍此刻最應該琢磨的,乃是你向董太師揭穿了中郎將的用心後,董太師會不會信你。”
高順愕然道:“太師如何不信?”
芙兒說:“太師為何要信呢?嗬嗬,奴婢想問將軍幾句話,望將軍好好想想再行回答。”
不自覺的,高順已經落入了芙兒的節奏,是以說:“你問。”
芙兒問的第一句話是:“中郎將和董太師是什麽關係,將軍與董太師又是什麽關係?”
高順不答,卻麵露思索之色。
芙兒便問了第二句:“中郎將手上又多少兵馬?呂將軍手上又有多少兵馬?”
高順本能的想說此事與呂布何幹,可轉念一想,怎麽沒有關係,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呂布的部下,雖然現在劃歸了姬溪,可在眾人的潛意識裏麵,自己仍是呂布的親信。
芙兒問出了第三句話:“是中郎將對董太師的威脅大?還是朝中大臣對董太師的威脅大?董太師的敵人是誰?是中郎將?還是朝中大臣?”
這沒得說,當然是朝中大臣對董卓的威脅大了,至於姬溪,現在手上隻有自己這三千兵馬,而這三千兵馬,還全是自己的子弟兵,自己若叛,姬溪瞬間就是一個光杆司令。
芙兒再問第五句:“中郎將為何冤枉陶普等人與朝中大臣勾結?”
高順的第一個念頭是姬溪要清除董卓的耳目,從而讓董卓成為睜眼瞎,以便姬溪暗中起事。可轉念一想,事情又回到了上一個問題,你手上沒兵,你能起什麽事,你做的這一切不都是無用功嗎?而自己能想到,難道董卓會想不到嗎?他是會顧及一個沒兵沒馬的姬溪,還是會顧及朝中那些名望滿天下的大臣,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這麽一想,高順已經有些明白了,現在的姬溪,就是一個小白兔,他說什麽董卓都會信,因為他對董卓造不成任何的威脅,而董卓的性子,又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寧殺錯,不放過。所以說,不論自己說什麽,董卓在自己判斷之後,還是會選擇相信姬溪。
見高順神色變幻,芙兒適時的問出了最後一句:“若將軍盡言前事,那麽董太師會不會以為,將軍你也如陶普那般和朝中大臣勾結,欲圖不軌,更甚者,董太師會不會認為將軍你受的乃是呂將軍的命令,誣陷中郎將呢?”
聽完這話,高順的冷汗瞬間刷的一下布滿額頭,會啊,怎麽不會,以董卓那多疑的性子,太他娘的會了,而如果董卓這麽認為了,呂布的命能保住,自己卻一定會被董卓所殺,從而給呂布以震懾。
想通了之後的高順,震驚的看向似笑非笑的芙兒,恍惚間竟在此女的身上看到了姬溪的影子,一瞬間,高順再也不敢小瞧眼前的這個奴婢,這是一條純粹的毒舌啊。
一時間,二人盡皆無語,半響後,高順試探的問:“中郎將為何不擔心你會臨場反悔?”
芙兒抿嘴一笑,說:“將軍還不明白嗎?中郎將隻需抓住一點,便可立於不敗之地,而我等,隻能任他擺布,稍有異心,就是一個死字。”
高順不明所以的問:“哪一點?”
芙兒悠悠的歎了口氣,說:“身為董太師的義子,卻沒有兵權,這一點,還不夠嗎?”
這般拿著自己的劣勢當刀子使的舉動,高順聞所未聞,簡直是害人聽聞,而姬溪卻硬生生的做到了,而眼前的這個女人也硬生生的猜到了。
這一瞬間,高順的心裏起了恐懼,這恐懼,大半來自於姬溪,另外的,則來自眼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而這個女人,兩個時辰之前還是一個一文不值的奴婢,而現在,卻讓這個身經百戰的將帥生出了懼怕。
此時的高順,已經決定,在董卓麵前絕不妄言,而且他可以肯定,陶普必死無疑,他絕對不會是此女的敵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