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風聲聲你死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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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冬想過很多跟封硝再次相遇的橋段。
比如荊凡地震了,她被埋在地底幾天幾夜,最後是封硝把她找到。她虛弱地倒在他懷裏說,“風聲聲,你死哪兒去了,消失這麽久?”
再比如,監獄失火,她被關在單間出不來。獄警轉移了所有人,獨獨漏了她。最後是封硝穿過火海來救她,她苦著一張花貓臉說,“風聲聲,你死哪兒去了,消失這麽久?”
又比如,公交車被人惡意點燃汽油燃起來,她和所有人一樣被封閉在車裏。封硝的臉出現在窗外,她在窗裏,兩人相視淚眼。她哭著說,“風聲聲,你死哪兒去了,消失這麽久?”
每一個想象出來的相遇場景,都是那樣電光火石,山崩地裂,徘徊在生死邊緣。在遇冬心裏,封硝留下的一切痕跡,都顯得驚心動魄。
看守所的大門已經開了。遇冬去換過衣服,領了自己的私人物品,拎著簡單的行李袋踏出門檻。
天很藍,雲很白。風吹過,輕輕的,像羽毛拂過臉龐。
遇冬站在門口,抬頭看向遠處。
一棵大槐樹邊,停著一輛銀色轎車。段涼看見遇冬從看守所裏出來,大步走過去,接過她的行李袋,“怎樣,還好嗎?”
遇冬淡淡的,“還行,沒住夠呢。你這麽本事,去給我搞個續宿唄。”
段涼苦笑,“真懷念上次接你出來的場景。那時候,你……”
“是啊,那時候我感激你,還感激你全家!”遇冬笑起來,用手指勾一下額前的劉海,露出明亮的眼睛。
她跟著段涼走向銀色轎車。十月的陽光很暖。她穿著一件格子襯衫,是那天去梧桐館拿回來的。襯衣紮在做舊牛仔褲裏,沒紮完,散散露一截在外。配一雙帆布小白鞋,十分隨意。
遇冬瘦了一圈,皮膚看起來白得透明。
這條路長而荒涼,一眼看不到盡頭。路上沒人也沒車,隻有樹木蔥蘢。
在不經意間,從銀色轎車旁那棵兩人合圍都不一定能抱住的大樹後,緩緩走出一個人,彎腰將車門打開,然後長身玉立站在車門邊。
他微揚著薄唇,似笑非笑。
瞳仁黑而亮,目光深邃悠長。
他的襯衣是很悠閑的款式,寶石藍色;褲子仍是墨黑,顯得腿很長。整個人看起來……不是以前那種如黑夜的感覺,竟然是陽光的。
尤其此刻金色的陽光穿透樹葉,星星點點落在他身上,像是打了一層幻彩,很不真實。
遇冬的呼吸驟然停止,心髒猛烈跳過一瞬之後似乎就不再跳了。眼前一時模糊,一時又清晰。整個世界的聲音,好像都被抽離掉。
片刻,呼吸重新開始,心髒重新跳動,蟬鳴,鳥叫,以及風的聲音,全部從耳邊掠過。
她望著他英俊的臉,迷人的女中音好聽極了,“風聲聲,你死哪兒去了,消失這麽久?”
說完,她笑了。所有的幻想,隻有這句話派上了用場。
風聲聲薄唇微勾,沒說話,做了個請上車的手勢。
遇冬不動,笑嘻嘻地看著。這家夥又長帥了,不穿黑色襯衣也好看呢。
他仍是沒說話,也看著她精致的臉。
遇冬心髒狂跳著鑽進車裏,從他身邊掠過時,聞到熟悉的淡淡煙草和消毒水混和的味道。
封硝!靳朗!全回來了!隻是忽然想起來,他不說話,是因為失語,一時有些惆悵。
封硝也彎腰坐進車裏,離遇冬有十公分的距離。
車緩緩開動,風吹得樹葉沙沙響。一片落葉被風刮進車窗,貼在遇冬的頭發上。
封硝側過臉,伸手將落葉拿掉,扔出車外。
段涼從倒視鏡裏看著這兩人,沒忍住笑,“遇冬,你說要跟我結婚,還算數嗎?”
“算啊,問題是你敢嗎?”遇冬跟段涼鬧慣了,順口回應。忽然想起封硝就在旁邊,天了嚕,特麽的封硝就在旁邊,她說要跟段涼結婚……
段涼依然在笑。
遇冬捂臉,火辣辣的。
“你們當我是死的?”低沉,有力,磁性,華麗,石破天驚。
遇冬驟然扭臉,瞪著封硝,靜了兩秒才吼出聲,“原來你能說話啊!”
“我什麽時候告訴你,不能說話的?”封硝的笑意直達眸底,瞧著遇冬的炸毛樣兒,心裏暖暖的。
段涼也哈哈大笑,“對啊,誰告訴你封先生不能說話的?”
遇冬被這兩個男人耍了,氣得想咬人,抓過封硝的手臂狠狠一口。
“嘶!”封硝吃痛,“你怎麽還屬狗的!”
“我什麽時候告訴你不屬狗了?”遇冬挑著眉笑,眼珠子亮晶晶的。
兩年!這一咬,把兩年的隔閡咬開了。
封硝也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像揉一隻小狗崽,然後順手一撈,將她抱進懷裏。抱得很緊,緊得她呼吸困難。
她看不到,他的眼睛裏閃爍著淚光。
遇冬就那麽趴在封硝的懷裏,很久很久,一點都不敢動。她怕一動,這個夢就醒了。
夢境和現實交疊。
之前的很多次,也許是不同的場景,也許是不同的時間,但人永遠是那個人,沒變過。或在山間,或在海島,或在高樓林立的都市,或在人潮洶湧的街道,他抱著她,什麽都不說。
就跟現在一樣,抱得很緊,緊得她呼吸困難,便從夢中驚醒。
淚流滿麵,濕了滿枕。
此刻,也一樣淚流滿麵,淚水把他的藍色襯衣打濕了一大片。
即使這樣,封硝也依然不願放手。
兩年!他失語兩年!他消失兩年!沒有她的日子,整整兩年!
他去過美國,也當過臨時的野戰醫生,在軍區醫院還掛過職。
最終,封硝回來了。
他聽到了遇冬主持的電台節目,還是那樣熟悉又令人著迷的女中音,娓娓道來。每次節目結束的時候,她喜歡用同一首歌結束。
那首歌,是他最近聽得最多的曲目《一個人的天荒地老》。
我明明都知道/這將是最後的擁抱/你給我一個圈套/我不能跳不能遁逃/我拿什麽和你計較/我想留的你想忘掉/曾經幸福的痛苦的該你的該我的到此一筆勾銷/我拿什麽和你計較/不痛的人不受煎熬/原來牽著手走的路隻有我一個人相信天荒地老……
這是他們的真實寫照。
他給她圈套,她不能跳,也不能遁逃。
隻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遇小冬不是遇冬。
他欠她的……一直沒敢還,一直不知道怎麽還。他失語了,是個心結。
直到那天,遇冬第一次回梧桐館。在她一個人悄然站在梧桐館門前輸入密碼時,他忽然泣不成聲。
仿佛看見離家多年的妻子,終於回家了。
封硝躲在暗處,望著黑夜盡頭漸漸亮了。梧桐館裏亮著的燈,將他的勇氣點燃。
他用手機為她訂了餐,想象她吃飯的樣子。然後很快,他就消失了。因為他知道,要不了多久,段涼會找過來。
果然,段涼急風驟雨般趕到了。
封硝不敢出來見麵,深知此時的段涼恐怕跟遇冬的關係更近。他不確定段涼到底還能為他保留多少秘密。
次日早晨,遇冬又把段涼給“壁咚”了,令他異常惱火。
在回e市之前,封硝挺想得開,覺得要是遇冬談了戀愛或是結了婚,就祝她幸福。
親眼見到,完全不能忍受。
尤其是段涼!
那個人絕不能是段涼!
於是他沒忍住,發了信息聯係段涼。一發完,他就知道,自己上當了。
遇冬一定是以這個辦法逼他現身……這個想法在腦海裏一旦生根,竟然揮之不去。
其實,她那麽恨他,也同樣在找他……就在封硝決定要見麵時,遇冬竟然惹上了牢獄之災。
說起來,令人啼笑皆非。
一方麵,遇冬講義氣,為朋友挺身而出。另一方麵,恐怕她是利用這件事,逼他出手救人。
雖然有段涼出麵已足夠,但這時候如果他再躲躲閃閃,實在很不爺們。
所以封硝來了……用一種最最平靜的方式,沒有驚心動魄,沒有天崩地裂,隻是從樹後站出來,為她開車門,為她拿掉頭發上的落葉,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直到將她抱在懷裏才發現,這感覺依然是電光火石,依然是令人心碎……
段涼也不敢再看一眼身後這兩個人,就連站在局外的他,都像是一種劫後餘生。
劫後餘生,絕不誇張。
所有的誤會,都煙消雲散,決口不提過往。
隻是在車子飛速行駛很久以後,遇冬才發現,“這是去哪裏?不送我回家嗎?” ,o
她淚痕未幹,滿麵通紅,望著窗外飛快倒退的景致,發現車子已出了荊凡。
段涼透露,“封先生有禮物要送給你。”
封先生笑而不答。
遇冬忽然發現封硝比以前愛笑了,微微的,特別好看。情不自禁也跟著他笑了,微微的,帶了些狡黠。
“你笑起來真好看。”這是封硝的聲音,迎著她的目光,不躲不避。
倒是她,一下子不好意思了,“你的台詞不是那樣的……”他以前總是說她:你看起來很好笑……
她也覺得自己好笑,於是又笑起來,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閃著光,“風聲聲,你這次回來好像有點不一樣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