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非離，謝謝你的好意了，隻是我不去試試又如何知曉，我帶給付家的是歡樂或者痛苦呢？”瑾妍對褚非離說完後又唇角含笑對慕安道：“安兒，要跟姐姐一塊去嗎？”

    慕安自是歡愉地跟著下了馬車，褚非離見狀也隻得跟著躍下了馬車。

    瑾妍牽著慕安的手進到了院裏，一個跟慕安一般大小的女孩正蹲在院角漿洗衣物。

    “小妹妹，這是付柳兒的家嗎？”瑾妍靠近女孩，柔聲問道。

    小女孩抬起頭，一臉驚愕地望著瑾妍。

    “小妹妹，你放心，我們沒有惡意的，我們是你姐姐柳兒的朋友，我們隻是想見見你的娘親。”瑾妍見小女孩麵露怯色，忙停下步子柔聲安撫道。

    小女孩聽了瑾妍的話，也不說話，隻轉身進了屋內。

    瑾妍正猶豫著要不要冒昧地跟進屋內，一位婦人走了出來，先前的小女孩跟在婦人身旁指了指瑾妍一行人。

    “不知小姐公子何事尋我家柳兒？”婦人福了福身子，蒼白著臉問道。

    “付大娘、”瑾妍見婦人臉色慘白，雙眼泛紅，便料到這是柳兒的母親了，她心中泛起一陣自責，話還未說出口，一下哽住了喉，隻撲通一聲跪在了婦人麵前。

    褚非離急步上前，卻看到瑾妍眼中一片清明與堅定，便停下了步子，並拉住了想要往前扶起瑾妍的慕安，並衝慕安搖了搖頭。

    “小姐這是做什麽？奴家可承受不起。”柳母忙上前伸出雙手想要攙扶起瑾妍。

    “付大娘，您，您一定要受瑾兒這一拜。”瑾妍說著便府身叩起頭來。

    “您，您是慕府瑾小姐？”婦人側了側身子，想要避開瑾妍這一拜。

    “大娘，我知道您責怪我沒能護柳兒周全，今日您要罰要打，瑾妍絕無二話。”瑾妍雙膝移動，對著婦人再次叩頭道。

    柳母見瑾妍堅定，也不再側身躲避，便受了瑾妍三叩之後，方伸手扶起了瑾妍道：“小姐話重了，人各有命，一切都是柳兒自己的命啊。”

    瑾妍想起芸娘也曾說過生死有命的話，雖然她隻是慕府的二夫人，可她吃穿用度樣樣精細，比起麵前這個形容枯槁，樣目憔悴的婦人來說，芸娘可謂是養尊處優了，連芸娘都說出認命的話來，想必這婦人更是聽天由命。對於柳兒的離開，她又如何會有怨懟之言呢？瑾妍明白自己改變不了她們的觀念，也就沒有必要再出言擾亂婦人的心思與生活，就照她所接受的一切進行吧，自己日後倒是可以極盡可能的去幫助她們過得更舒適一些。

    一思及此，瑾妍便悄悄按下了負荊請罪的念頭，因為她知道自己畢竟還是慕府的小姐，就算告知婦人，她的女兒是因為自己這個小姐的固執而枉死，她又能做些什麽呢？無非是給婦人的心中增添更多的不痛快而已。

    “大娘，您雖沒了柳兒，若是不嫌棄，您就權當我是柳兒吧。”瑾妍忽又跪下說道。

    “瑾小姐，您快快請起，奴家實在擔當不起啊。”柳母忙伸手相扶。

    “您不認我這個幹女兒，我便不起了。”瑾妍見柳母待自己還算情禮並重，便故意耍起賴道。

    柳母沒有法子，隻得轉頭看著褚非離和慕安。

    “瑾小姐和柳兒姑娘從小一塊長大，情同姐妹，夫人還是許了瑾小姐的心意吧。”褚非離見狀，臉色柔善地說道。

    “大娘，您就答應瑾姐姐吧。”慕安雖然不懂自己的瑾姐姐為何跟婦人僵持不下，但他不想瑾姐姐一直跪在地上，便隨褚非離說道。

    婦人倍感無奈，隻得略一頷首，伸手扶瑾妍起身。

    瑾妍起身後，向婦人介紹了褚非離和慕安，婦人忙一一見禮。

    一番客套後，瑾妍幾人便隨婦人進了室內，屋內幹淨整潔，隻是樸素得近乎於簡陋，婦人奉上了茶，陪笑坐下~身來，並將剛剛的小女孩介紹給眾人，原來小女孩喚作付靜，是個啞女，所以一直未曾見她開口說話。

    褚非離見小女孩驚驚怯怯地望著眾人，便命小廝將準備好的銀兩和吃食拿了進來。

    “奴家也不客氣，吃食就留下了，隻是這銀兩還請公子帶回去。”柳母將食盒留了下來，錢袋卻推拒了。

    “這都是瑾小姐備下的。”褚非離見柳母並不接受，便說道。

    “那更是不能再收了，當初慕府是有給銀兩的。”柳母淡淡地說道。

    “女兒給娘的心意，娘自然該接受女兒的孝敬啦。”瑾妍自小廝手中拿過錢袋，放進了柳母手中道。

    這時，裏屋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傳來，婦人忙起身往裏屋行去，剛走幾步，身形頓住，回首道：“瑾小姐、褚公子，奴家進裏屋去看看。”

    瑾妍本想跟進去一同瞧瞧，但聽到柳母客氣疏離的喚自己瑾小姐，隻得頓住了身形，訕訕地坐回座上，看著慕安也學著付靜一般雙手比劃，而奇怪地是兩個人竟以此交流得很愉快的樣子。

    “柳兒的奶奶和父親常年纏~綿病榻。全家生計就靠柳母養蠶織絲來維持了，以前還有柳兒的月錢幫襯著，還算勉力應付著，如今隻怕是難了許多。”褚非離見瑾妍呆呆愣愣，便說道。

    “我以後會將自己的月錢送過來的，你剛剛給的那些，我湊足了也會還你的。”瑾妍垂眸道。

    “我來這裏是、”褚非離略一停頓後道：“是因為慕安的糾纏不休，見她們家境困難，順手而為，與你何幹？”

    瑾妍沒再說話，隻安靜地擺~弄著手中茶杯。

    柳母再出來時，攙扶著一位粗布麻裳，虛弱不堪的中年男子。

    瑾妍正要上前見禮，卻聽男子喝道：“我付家再怎麽窮，也不需要你慕家的假心假意。”

    瑾妍一時僵立在原地，柳母一邊朝瑾妍陪笑一邊勸解柳父不可動怒。

    “柳兒雖從小賣進了慕府做丫頭，但她終究還是我付海生的女兒，她到底犯了何事要被活活杖責至死啊？慕府是修羅煉獄嗎？”柳父說著又一陣巨烈的咳嗽，瞬後，唇角竟溢出了殷殷血跡。

    瑾妍唇角蠕動，可看到柳父唇角的血跡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瑾小姐，您走吧，柳兒她爹，禁不住折騰的。”柳母一邊替柳父插拭著嘴角，一邊勸說著瑾妍。

    “滾，帶著你們的東西滾，慕府的人永遠都不要出現在我家。”柳父稍一停歇便又喝道。

    “瑾小姐，您的心意我領了，看在柳兒他爹身子虛弱禁不得氣怒，您還是回去吧。”柳母一邊幫著柳父撫背順氣，一邊對瑾妍說道。

    “瑾妍，我們先走吧。”褚非離見瑾妍臉色沉凝，一雙大眼泛著水氣，便拉起她的手說道。

    瑾妍依舊僵立不動，卻見柳父歪斜著身子走近桌前，將桌上的吃食和錢袋奮力擲向了院中。

    哐當一聲，銀錢落地，吃食亦撒了滿地，有羊肉，糕點……

    正中院中陪著付靜洗衣的慕安，不知何時跑到了門口，呆望著眾人。

    瑾妍明白柳母待自己雖然和善，但也客氣疏離，也許外表下也藏著和柳父一般的仇恨吧，看來褚非離說的對，自己出現在她們麵前隻會給她們帶去痛苦和煎熬。要幫助她們的法子有許多，並不一定是要自己親自來做的。瑾妍一想通這點，也不再堅持，乖順地同褚非離和慕安離開了柳家。

    “瑾姐姐，我們去祭拜柳姐姐吧。”馬車停下，慕安拉起瑾妍的手道。

    “好。”瑾妍平靜地跟著下了馬車。

    柳兒簡陋的墓前，瑾妍沒有眼淚，甚至沒有過多的語言，她靜靜地燒紙燃香，最後一張陰司紙在火堆中漸漸熄滅，瑾妍雙手合十輕輕地說道：但願你去到另一個地方，那裏沒有壓迫，沒有侍奉，有的隻是人人平等，個個自由。

    褚非離並不奇怪這慕瑾妍平靜無波的樣子，因為他早看到了她早慧堅韌的一麵。隻是她對柳兒說的短短幾句話，淡淡入耳，卻在心中激起了陣陣漣漪。

    回到梅園後的瑾妍沒了日間的平靜淡然，夜裏躺在床榻上，莫名煩躁起來，她開始後悔自己輕易許諾慕安，自己本就要逃離這慕府的，哪還有時間去烤什麽枯茗香味的羊肉給慕安呢，就算還有這時間吧，又如何尋得這機會呢？她也後悔自己沒有聽褚非離的勸告，衝動矯情的去了柳兒家，徒惹了柳兒父母傷神。如今自己要走吧，惦記著柳兒一家的清苦，還惦記著芸娘和慕安，不走吧，自己又實在不甘心命運就此被定格。

    瑾妍就這樣在床榻上輾轉反側，直到四更響起，才尋思到一個自己可以放心托付的人，那就是翠岫。雖然她和翠岫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但是上一次同翠岫一同去求見秦碧安時，翠岫一言一行俱是大方得體，反應亦是靈敏，更難得的是她身上還透著一股子硬氣，那日翠岫為了柳兒亦是可以勇往直前的，還有什麽不能托付於她的呢？如此想來，瑾妍的心中篤定了下來，亦沉沉睡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