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岫一聽柳玉海這話，心中更是一驚。好端端的，這人早不來晚不來這破廟，若是想著要歇腳，為何偏要半夜裏才風塵仆仆地趕來？而且更巧的是，一聽說她們要去大良，他便也是要去大良了？

    另一邊，柳玉海和瑾妍、羅稟已聊得不亦樂乎，大多是他在跑江湖時的各種見聞。這種遊山玩水，俠客似的日子瑾妍最是羨慕了，當然會追著問個不停，一旁的羅稟專心致誌也很是愛聽。

    “公子，您還是歇著吧，明兒個天一亮，咱們還要趕路呢。”翠岫按捺了好一會子後對瑾妍說道。

    “沒事兒，這麽大的風雪，褚非離他們不會急著回長安的，你倒是擔心什麽呀。”瑾妍覺得翠岫自打出了慕府後縮手縮腳的，一反平日裏的膽大樣兒，正聽得津津有味的她不耐地說道。

    翠岫一聽瑾妍這話，要攔是來不及了，她小心翼翼觀察著柳玉海的反應。

    柳玉海的確是有些驚訝，然後有一絲的了然於胸。但是，隻一瞬，他便又滔滔不絕地講起了在江南時聽說過的一件真事，說是一個女子掉進了河中，一個男子撲通跳進了河中，剛要將女子救上岸，女子卻撥出一把藏於袖中的利刃刺入了男子的心髒中。

    瑾妍聽得連連後退，就好像那把刀是刺入了她的心髒中一般。羅稟見瑾妍的舉動不禁哈哈笑了起來，他問道：“這女子不是恩將仇報嗎？除非她跟這男子有仇！”

    “仇倒是沒有，隻是那女子是個女殺手，不湊巧的是這個男子是他的目標而已。”柳玉海盯著瑾妍的舉動也笑了起來。

    “難道她沒有良心嗎？怎麽能對無怨無仇的救命恩人下手？”這次問話的是翠岫，也許是她看到男子友好的笑意，便放鬆了些許。

    “殺手殺人是顧不了良心的，落水也是她故意設的局，不過她回報男子的恩情便是也用那把利刃刺進了自己的心髒。”柳玉海解釋道。

    “道是無情卻有情啊！”瑾妍歎息道。

    “唉，那她幹嘛不選擇一個美滿的做法呢？她可以選擇既不殺害男子，也不自殺。”翠岫說道。

    不知不覺間，瑾妍起身望了下外麵的天色，四處透了了灰蒙蒙的白，與雪地映出的亮白是不一樣的，看來是天亮了。

    “就算女子不殺他，雇主也會找別人殺他，到時女子一樣難逃一死。”柳玉海的聲音透著冷冽。

    因為這個故事，眾人的心情有些凝重。

    默了好一會兒，瑾妍說：“我們幹嘛一直要糾結這種殺人的事兒呢，吃些幹糧還是上路吧。”

    “因為我喜歡在殺人前講這個故事。”柳玉海臉上掛著清冷的笑，他的手一揚，寶劍出鞘。

    翠岫臉色一白，立刻一個箭步擋在了瑾妍的身前。

    “你是要來殺我？”瑾妍推開了翠岫問道，瑾妍非常平靜，就好像柳玉海不過是在對她開玩笑而已經。

    “對。”柳玉海一改講故事時的樣子，他簡潔冷淡地答道。

    “難道你的故事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做殺手的無奈？”瑾妍笑著問道。

    懵在一旁的羅稟也反應了過來，他望著寒氣逼人明晃晃的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卻假裝什麽也不知道似的說道：“柳兄弟開個玩笑呢，看你們倆給嚇的，我去準備下馬車，路上快些，還能趕到大良吃個、啊、”

    羅稟的話還沒說完，柳玉海一臉厭煩地一揚手，落劍，羅稟的大腿就被割開了一道血口子，柳玉海冷冷地聲音響了起來：“我這像是開玩笑嗎？”

    “盜亦有道，你們也應該有你們的行規吧？他們兩人與我不過是路上相識，與我也無甚關係，你放他們走吧。還有如果你要殺的人是我，也得讓我死個明白才是吧？”瑾妍將簌簌顫抖的翠岫推到了門邊說道。

    “不行，一個也不能走，我的規矩是不留活口。反正你今日必死無疑了，不妨告訴你，你們家的夫人從不養閑人，也容不得背叛她的人。”柳玉海手中的劍翻了翻，胸有成竹地說道。

    的確也是，瑾妍和翠岫手無縛雞之力，羅稟雖是個漢子，可麵對柳玉海這樣的職業殺手，他亦是不堪一擊的。

    “慕小姐，得罪了。”柳玉海說中提劍要往瑾妍刺去。

    “小姐。”翠岫嚇得大叫。

    可是柳玉海的劍並沒有刺下去，他的手頓住了，因為他的腿被羅稟抱住了。

    “慕小姐，您快逃吧。”羅稟大聲喊著。

    瑾妍呆愣地直說：“柳玉海，你要殺的人是我，放過羅稟。”

    可是柳玉海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對於阻礙他的人更是不會手下留情，他舉起劍刺進了羅稟的胸膛中，血頓時湧了出來。

    瑾妍正要撲過去，被瑾妍推出門外的翠岫卻不知何時進來了，她拉起瑾妍就往外奔。

    “慕小姐，你要活著，一定要活著回長安替我見見我的孩子，告訴我娘子，她相公不是個怕血孬慫的人。”羅稟的血一直往外湧流，但他沒有鬆開手，他死死地抱住柳玉海的雙腿。

    羅稟雖是個粗人，有不盡的力氣，可他的胸口已經被刺了深深的一劍，血流如柱，就連柳玉海也沒想到他還能有這樣的氣勁拉著自己，就在柳玉海怔愣的當口，翠岫已經拉著瑾妍上了馬車，翠岫自己坐在外麵，瘋了似的抽著馬。

    柳玉海聽到馬的聲音，又補了一劍在羅稟的身上，更多的血往外湧，羅稟的意識漸漸模糊，可他一想到妻子和還未出世的兒子，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牢牢地抱著柳玉海的雙腿。

    柳玉海見馬車已經駛出了院子，急忙往外奔，可羅稟抱著他的腿就是不放身，柳玉海也懶得再管羅稟，依舊往屋外去。

    一步，兩步……地上的血跡一直蔓延到旁邊的側屋外才沒了，這是馬匹休整的地方，柳玉海再這裏又刺了羅稟數劍，生命至終的羅稟才鬆開了手。

    柳玉海牽出了馬，他並不著急，因為他知道那個丫鬟根本不會駕車，她們根本逃不遠的。

    正如柳玉海想的一樣，翠岫把馬車駕到小道上以後，在一個三岔路口前便停下了，因為翠岫不知該往哪兒去，稍一猶豫，而馬麵對岔路時沒有得到指令時自然就停下來了。

    想來羅稟已經死了吧，瑾妍心中悲戚，這個人可是為她而死的，可她也明白現在不是頹靡的時候，她感覺到馬車停下來後，以為是柳玉海追來了，忙爬到車外，她不能再說翠岫為自己受任何傷害了。

    “翠岫，快下車，我們把馬隨便趕入一個路口，我們倆從另一個路口徒步過去。”瑾妍說著跳下了馬車。

    翠岫本是個聰明的人，瑾妍這樣一說，她立即反應過來了，跳下馬車後，舉著鞭朝著馬背一陣狠抽，馬兒受了疼，逛奔著往中間的道路去了。

    瑾妍拉著翠岫便往左邊的小道拚命地跑著。

    天已經亮透，地上的積雪很厚，跑起來很是費勁，沒跑多遠主仆兩人便氣喘籲籲了。可如今是逃命時刻，再累也是要跑。

    瑾妍隻覺得眼前一片黑白交錯時，她聽到身後響起了“咯吱咯吱”的聲音，跟昨日夜裏那馬匹踩出的沉重聲音幾乎一樣，隻是今日的聲響更急促一些。

    一定是柳玉海追來了。

    “快，翠岫，再快些。”瑾妍望著前方，緊緊拉著翠岫的手道。

    “再快還能快過我的馬不成？慕小姐我勸你不要再做無用的抵抗了。”柳玉海跳下馬背，一個躍跳，便越到了瑾妍和翠岫的身前。

    “我是逃不過了，可是，柳玉海我求求你放過我這個丫頭吧，她舉無輕重，你放了她，她永世不會回長安的，求你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吧放了她吧，我以即將死去的靈魂起誓她真的不會妨礙你什麽，更不會妨礙你的雇主。”瑾妍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了雪地裏。

    因為瑾妍跟翠岫手拉著手，瑾妍跪下的時候，翠岫也跟著跪了下去。

    “小姐，您不要求他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您起來。”翠岫反而有了一種鎮靜，她望著瑾妍一字字說道，並站起身拉起了瑾妍。

    “你們主仆不用在我麵前表現得有多情深義重的樣子，有什麽到黃泉路上再說吧。”柳玉海舉起明晃晃的劍，不屑地說道。

    已經放了睛，太陽微微露了麵，柔和的光照在劍刃上，明晃晃地，刺得瑾妍的雙眼生疼。

    柳玉海揚劍的時候，瑾妍閉上了眼。

    劍並沒有刺入瑾妍的身體裏，她隻覺得被人推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再睜開眼的時候，劍已經刺入了翠岫的身體裏，她的身子如風中的枯葉一般簌簌顫抖著往地上倒去，口中斷斷續續地喊道：“小姐，快逃，記住羅大哥的話，您要好好活著。”

    瑾妍知道自己該逃的，已經有兩個人因為她而喪了命，她應該活下去為羅稟和翠岫報仇。

    可她的腳下似生了根似的，一動也動不了，直到她感覺有東西刺入了她的體內，有血，一滴，兩滴，然後很多很多的血，流到了雪地上，殷紅一片。煞是好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