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醫把了脈，又要求看看趙宸玨的手掌雙臂以及勁脖等處，瑾妍不知張太醫何意，心裏不僅沉了沉，見曹平安撩開了趙宸玨的衣袖，她忙一步上前湊了過去。

    隻怕張太醫以前為聖上瞧病從沒見過有人這樣地不顧規矩，他在瑾妍探身上前擋了光後抬起頭，回轉身子，見是瑾妍，瑾妍同時也看到了張太醫看自己的舉動，忙側了側身子有些急切地道：“對不起，對不起，您繼續診看吧。”

    張太醫什麽也沒說，他重又低頭細看著趙宸玨臂上的那些密密麻麻地細小紅疹。

    張太醫性子一向耿直，不懂得曲意迎合，平日裏有誰耽誤他診治病情，他定是會不高興的，今日倒是一聲不吭地。

    張太醫覺得聖上對瑾妍姑娘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在意，這些在瑾妍姑娘昏迷時，聖上那種藏也藏不住的憂心他可都看得一清二楚，後來瑾妍姑娘醒來，張太醫覺得壓在聖上心口的大石才算搬離了。可是瑾妍姑娘表現得太過淡漠，甚至抗拒一切，他一個行醫之人竟然有些莫名地擔心聖上一腔熱情都灑向了明月，如今見瑾妍這般上心聖上的事，他倒沒了絲毫怪罪的意思，反而隱隱地開心。

    瑾妍和曹平安雖站得遠些，可隨著張太醫的目光，他們倆也都看到了趙宸玨身上的斑點。

    “張太醫，聖上這是怎麽了？我真的不知道吃一點辣就會成了這樣，我經常吃辣食可從沒什麽反應呢？聖上、”張太醫剛站起了身子，瑾妍便上前絮絮問道。

    “聖上吃了許多辣食？”張太醫忙問道。

    “一點點而已。”趙宸玨看了看一臉緊張的瑾妍，說道。

    聖上一向對辣食不服，一點點當不會有這般嚴重的症象。張太醫一看聖上的樣子，就明白了這罪魁禍首是瑾妍姑娘吧？！於是想了想道：“如今聖上有些血熱，待服了藥，身上的紅斑點也需得幾個時辰方可散去，隻是晚間吃食，須得清淡些。”

    張太醫剛開了藥方，小夏子便進來稟報說是皇後來了，正在殿外候著。

    瑾妍正端了杯野蘭蕎衝泡的茶水往趙宸玨身旁去，聽到這話，步子急晃，就要往外去。

    “剛剛是誰說苦蕎性平寒，能實腸胃，還煉五髒渣穢，最是淨腸的良藥來著。這會子做好了，倒是不給朕嚐嚐了？”趙宸玨看到瑾妍就要出去，淡淡地開了口。

    瑾妍才想起來自己手上端的野蘭蕎，就連張太醫都說輔著他的藥方，當真是好。於是，她又急急地端到了案前，轉身便要離去。

    “瑾妍、”趙宸玨的聲音突來的溫柔，瑾妍的雙腿不由自主地頓住並轉過了身子，趙宸玨很高興瑾妍的舉動，他嘴角含笑，聲音依舊柔膩地說道：“留下來吧。”

    瑾妍望了望自己身上還未換下的粉色宮女服，便站在了玉荷的旁邊，垂首不語。

    瑾妍隱隱間明白趙宸玨要她留下來的意思，她當然明白自己應該離開，躲在秦碧湘看不到的地方去，畢竟她還從未想過要留下來，留在這個囚籠之中。可是她的腳步根本不聽她的使喚，倒不是因為趙宸玨要求她留下來，而是她想留下來看看那個可以與他並肩齊並在玉碟之上的女人。

    趙宸玨對著小夏子輕抬了下手，小夏子便彎腰佝著身子退出了殿外。

    隻一會兒，皇後便入了殿內，可見她是有多急切地想見到他，她是聽說他宣太醫擔心過來的嗎？還是她隻是想他了，便來看她的夫？瑾妍的頭垂得低低地，眼光卻一直隨著秦碧湘細碎的步子一直向前移去，一直到趙宸玨的下首，然後她福著身子請安。

    瑾妍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秦碧湘背著身子在向趙宸玨請安，她身著木蘭青繡著銀雲的錦緞衣裳，梳著簡單的隨雲髻，釵式簡單素雅，瑾妍有些發愣，因為她的身上毫無皇後的派頭，不過是平常普通的婦人來瞧她生病的丈夫而已。

    趙宸玨抬了下手，他的目光越過秦碧湘，望了眼瑾妍，然後又望向了秦碧湘。

    秦碧湘當然也注意到了趙宸玨的目光，不過她現在更擔心的是剛剛張太醫來是為了什麽？因為曹平安前幾日就好得利利索索地一直跟在趙宸玨左右，而整個溫室殿除了曹平安，怕是沒有哪個下人還有殊榮能請張太醫了吧？

    “陛下，可是有不適之處？”秦碧湘一邊問一邊不著痕跡小心地觀察著趙宸玨。

    “也沒什麽，不過是午時貪吃了些許辣食而已。”趙宸玨如實說道。

    “辣食？陛下不是一向不食辣的嗎？近日都是誰在、”秦碧湘轉過身子望向瑾妍這邊宮人站立的地方，話說了一半，想起來聖上是在倚蘭殿用午膳的，自己若說得透了，反而像是在指責倚蘭殿的蘇美人了。

    瑾妍完完全全看到了秦碧安正麵，跟她所想一樣，的確是那日從白雲觀裏回府時看到跟王玉站在一起的女子，柔淡素雅，果真是要她這樣的女子才能配上溫潤若玉一般的王玉啊，哦不，是聖上趙宸玨。這樣一張精致柔和的臉，若是配以高貴端莊的妝容與服飾，與身著龍袍的並肩而立時，也是足夠母儀天下的。

    此時的瑾妍這樣直盯著皇後，那是絕對不大不敬呢，玉荷想伸手拉拉瑾妍，以示提醒，可是皇後也正望著瑾妍，她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秦碧湘看到瑾妍時也是很吃驚的，因為她在一副畫裏見到過這個女子，是慶王妃芳誕那日，聖上外出回來後情緒甚是浮亂，那時盛夏，聖上還住在清涼殿，他一個人悶在書房裏連晚膳也沒有用，後來她親手做了些消暑的湯食送去了清涼殿的書房。

    秦碧湘進到書房的時候就看到了書案上的畫，畫中一個女子在一道回廊上，一隻手提著繡鞋，一隻手提著裙擺，一隻纖纖玉足在水珠中白皙可見，她的樣子似奔走，似在原地轉著圈，在陽光和霧氣彌漫中肆意飛揚，臉上的笑容就如她身後的陽光般燦爛。這世間太多的責任與束縛，這是怎樣一個女孩兒才能這麽開心快活無憂呢？秦碧湘亦不由自主地神往起來。

    秦碧湘認得出來這畫一定是出自聖上親筆描繪的，因為她曾有幸見過聖上的真跡。

    聖上的記憶很好，可是畫中那女孩的神態舉止卻似刻在了聖上的腦海中一般，否則畫出來的畫怎麽會那麽惟妙惟肖呢？

    玉荷、曹平安等人看到秦碧安望著瑾妍一時有些愣，而瑾妍而是絲毫不懼地回望著瑾妍，兩人似打量似探究。

    “瑾妍，你過來。”趙宸玨的聲音在寧靜中響了起來。

    兩個人的身子同時一怔，瑾妍輕移步子，來到秦碧湘的身後，便頓住恭著身子。

    “你過來些。”趙宸玨說著這話的時候也起了身，他步到書案前麵來，直到在秦碧安的身旁時才停下了步子。

    “皇後也該有所耳聞的，這是慕府的大小姐慕瑾妍。”

    瑾妍以為趙宸玨要吩咐她一些什麽差事，沒想到他卻為皇後介紹起了自己，自己算什麽人物啊，還需得聖上為皇後介紹一番？

    秦碧湘算是明白了，早前趙太醫日日地往溫室殿來，原來都是為了給這慕瑾妍診治啊，因為她也是前日才聽長公主提起慕府庶出小姐的事兒，可長公主隻說她受傷後不知了音訊。沒曾想原來是被聖上帶回了京城，安置在了溫室殿這麽個固若金湯的地。

    “民女瑾妍參見皇後娘娘，願娘娘長樂無極。”瑾妍跪地行了大禮。

    “瑾妍姑娘你的身子也才好些，無須這般多禮。”秦碧湘伸手虛扶了一把道。

    瑾妍並沒有在心中承了秦碧湘的這個情，畢竟趙宸玨在此，她為何不表現得寬仁大方呢？一來可以博個名，二來還能在趙宸玨跟前留個好呢。

    “陛下和娘娘若沒有旁的吩咐，民女就退下了。”瑾妍福著身子，恭敬地說道。

    “下去吧。”趙宸玨揚了揚手，頓了一頓後又說道：“回去換了這身衣裳吧。”

    趙宸玨為秦碧湘特意介紹瑾妍時，秦碧湘的心中就隱隱地明白了聖上的意思，他是在告訴她這個皇後，這個女子在他心中的份量，她既執掌後宮，那麽就要接納這個女子，並待她好。

    如果說剛剛隻是明白，可聖上最後特意讓瑾妍換下身上衣裳的那一句話就是實實在的明示了。

    瑾妍明白秦碧湘在宮中這麽多年，當初身份低微一步步走到如今，靠的當然不止是溫柔賢惠，因為後宮溫柔的女子多了去，她秦碧湘怎就能這麽好運地被聖上一次次提晉呢？因為她能容能忍，也因為她有個年輕氣盛的弟弟可為陛下一次次保疆定土。

    還有一點是宮中諸人所不知曉的，也是瑾妍不知曉的，便是聖上曾與跋扈張狂的先皇後常有爭執，而先皇後是太後的侄女，那時聖上初登皇位，根基尚淺，如何能與一直監管朝政的太後相爭？所以善解人意的秦碧湘常常安撫趙宸玨，所以趙宸玨待她也一向不錯，就算沒有感情，畢竟曾患難與共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