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妍很晚才睡著，倒不是心中有所煩憂，相反的，她的心中平靜安寧，她甚至希望時光能就此停住，他一臉安然，她心中歡喜。

    可世事多擾，睜開眼，他依舊是君王，而她、隻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庶出小姐。

    趙宸玨早起，簡單洗簌，然後照常吃了些清淡小菜與糜粥，便去早朝了。

    瑾妍醒來時，已經巳時末了，早膳是不用的了，她在窗前伸了個懶腰，推開窗，外間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也不知何時下了雨，地上一片水光。

    “太、太後往這邊來了。”玉清結結巴巴地跑進來說道。

    一旁整理床榻的玉荷手中頓住道：“隻怕是要委屈下瑾小姐了。”

    瑾妍曾經聽褚非離和娍妍講過許多趙宸玨和太後之間的事，兩人雖是親母子，可性格一向不合，太後總覺著聖上少不更事，所以在趙宸玨登基初期事事過問，處處阻攔，兩母子也算是鬥智鬥勇了好些年，才換得如今這互不相擾的模樣。

    趙宸玨這會隻怕還在前頭忙著呢，太後來溫室殿會是為了哪般？瑾妍有種直覺是因為自己，可那秦碧湘因該是不會去告訴太後關於自己的事吧？畢竟先皇後被廢，太後可是把這筆帳記在她秦碧湘身上的，她就算是厭著自己，也不該去自討沒趣地打擾太後吧？

    “瑾小姐，委屈您穿下奴婢的衣裳吧。”玉荷捧著件粉色的宮裝恭著身子道。

    瑾妍也明白這會趙宸玨不在，她以宮女的身份在溫室殿是最簡單省事的辦法了，畢竟宮中的宮女眾多，時有調換，多一個生麵孔在溫室殿內，並不會引起太後的注意，可要是先前的妝扮，隻怕就會多事為趙宸玨添些不必要的麻煩了。

    “好。”所以，瑾妍立即配合張開雙手方便玉荷為她更衣。

    可是，瑾妍剛換好了衣衫，係好帶子，還未來得及係上腰帶時，一位衣著華貴的老婦人已經站在偏殿門口望著手忙腳亂的二人了。

    “大膽奴才，還不快快來跪迎太後。”那人跨進殿內，直接扯了瑾妍就往外去。

    玉荷認得這人的，她是太後身邊的李尚宮，太後當初還是皇後的時候，李尚宮便跟在左右了，她的資曆與風光，隻怕這宮中除了曹平安已無人可比的了。

    李尚宮扯著瑾妍半散的袍衫，直往正殿去，玉荷也不敢上前阻攔半分，她人微言輕，怕是求不了情，隻會更惹怒了李尚宮，瑾妍小姐可就更討不了好的。

    到正殿的時候，太後坐在上首，瑾妍被迫跪在地上，她隻能看到上首的人一身藤青暗紋錦服，剛剛進來時依稀看到坐在上首的人模樣嚴肅卻不凶惡，趙宸玨溫潤若玉般的人，親娘的性子定然也不會凶到哪兒去吧，瑾妍心裏暗暗想著。

    “你便是那慕瑾妍？”太後倒也沒有作勢拿大，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瑾妍後，淡淡地問道。

    太後這話一出口，先前抱著僥幸的眾人俱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太後的確是針對瑾小姐而來啊！跪在最後麵的小夏子倒是機靈，他跪在地上悄悄地後退著，不知不覺間就出去了。

    到了這節骨眼上，瑾妍倒是鎮定了，她微微抬起頭，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民女慕瑾妍參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長樂無極。”

    瑾妍平靜坦然，沒有一般人見到太後這樣權貴之人時會有的害怕和畏懼。

    “很好，倒是個安之若素，處之泰然的人兒。”太後讚賞道，她略頓了頓又道：“可惜你太不懂得規矩了，還是跟哀家回長樂宮去學學什麽是規矩禮儀吧。”

    “太後，民女不過是一名卑微的宮女，斷然不敢勞駕太後親訓。”瑾妍雙手伏地，揚聲說道。

    “哀家也不是個不通情理之人，你跟聖上之間的事，哀家也知道了，你不用遮遮掩掩，至於這溫室殿上下刻意欺瞞的奴才們倒是饒不得的，今日可欺瞞主子，明兒個還不指定能做出什麽樣的事兒呢。”太後說著掃視了一下跪在殿中的其她人冷著聲說道。

    “民女鬥膽求太後饒恕溫室殿上下，這一切都是民女的主意，民女暫時在溫室殿養傷不想驚擾了各宮主子，所以便吩咐她們不要聲張的。”瑾妍不想再有任何一個不得自由身的人再被自己所累了，想也沒想便立即說道。

    “瑾妍姑娘可真是會說笑呢，您當這是醫館哪？受了傷便來，傷好了再悄無聲息地離開？”李尚宮臉上帶著笑，聲音卻是無比譏諷。

    “瑾妍不敢，瑾妍、”瑾妍話還未說完，門外響起了趙宸玨的聲音，他罵道：“你們這些懶惰的奴才，如今都這麽無法無天了，母後來了朕這溫室殿也沒個人來稟報一聲的嗎？”

    然後，瑾妍隻覺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

    “兒臣參見母後，母後長樂無極。”趙宸玨在太後身前停住了步子，望了望這滿室的跪著的宮女太監們，轉身問安道。

    “皇帝這會子前頭不忙了？”太後關切地問道。

    “都午時了，近日太平，兒子偷個懶，回來歇個午覺。”趙宸玨臉上掛著笑意道，然後轉身又看了看這跪於殿中的眾人道：“也不知這殿中上下奴才如何怠慢了母後，曹平安帶下去依歸處置。”

    “皇帝還是將這這慕姑娘還是留下來的好。”太後站起身阻止道。

    趙宸玨一聽太後對瑾妍的稱呼，心中便明白是不能裝糊塗了。

    “母後找瑾妍可是有事？”趙宸玨走到瑾妍的身旁，將瑾妍拉起了身道。

    太後看著趙宸玨維護瑾妍的樣子，心中立時不舒坦了起來，她今日來或許隻是為了樹威讓瑾妍學學規矩綱常的，可見到一向穩重的皇帝竟當著這許多的人維護著一個毫無名份的女子，她覺著這瑾妍必定是不能留在宮中的了。

    “你們私下間的事我不想過問，不過如若進了這皇宮，該有的規矩還是得有的，不論宮女還是貴人都得有該有的樣子。”太後雙目在瑾妍鬆散的衣衫間和那趙宸玨間徘徊遊移著。

    “不勞母後掛心，溫室殿的人自有曹平安約束著。”趙宸玨淡淡地說道。

    “慕姑娘怎可與你溫室殿中的宮人可相比的？慕姑娘未得冊封，皇帝就帶回了宮，已是違了規矩，切不可再錯。”太後說道。

    “母後切莫誤會，瑾妍姑娘是兒臣在外便認識的，她做得一手好茶點，又懂得些醫理，兒子私心便相邀入宮來為兒子打點近日的生活膳食。”趙宸玨說得認真，就好像瑾妍不過是他邀請進宮的客人似的。

    “皇帝糊塗，這宮中可不比平常百姓家。”太後斥責道，卻沒有揭穿趙宸玨臨時的謊言，畢竟她現在的目的是將瑾妍趕出宮，不管她承不承認，這大周的江山都在趙宸玨的治理下，愈加穩壯。她可不想這個時候有任何的人來影響趙宸玨，帶累大周啊。

    瑾妍跪下身子道：“奴婢不懂事，望太後責罰。”

    瑾妍之所以改為自稱奴婢，是因為她聽懂了趙宸玨和太後的言下之意。

    趙宸玨雖說得極客氣，什麽相邀瑾妍回宮，其實他這樣客套不過是為了讓太後不刁難瑾妍而已，其實說話說得再冠冕堂皇，直白些不就是宮女嗎？太後看似在斥責趙宸玨，其實她不過是肯定了瑾妍的身份。

    既不是正經選秀進來的宮女，那麽在宮中也是待不了多久的，就像趙宸玨說的相邀一般，誰家的客人還能在主家住個一年半載的？太後這樣想來，便淡淡地說道：“今日過來不過是要問問北邊的災況如何的，見到這慕姑娘衣衫古怪，便多說了會子話，這會倒也困了，哀家這就回長樂宮了，溫室殿的事還是交給曹平安去治理吧。”

    “勞母後掛心，北邊的災情非離已經妥善安置好了。”趙宸玨耐著性子答道。

    太後也沒再多說便起駕回長樂宮了。

    “可會怪我？”太後一離開，趙宸玨幫瑾妍理了理衣衫，輕聲問道。

    “要怪你的事太多了，也不知你說的是哪一件。”瑾妍轉過身子，拿起桌上的茶，想了想又放下了茶杯道。

    “你知道我說的哪件事。”趙宸玨轉身朝外麵喚了聲曹平安後說道。

    曹平安一直在門口，立即便進了來，趙宸玨直吩咐著他備膳。

    瑾妍明白趙宸玨說的是可怪他將她置於一個宮女的身份和位置，其實對於趙宸玨的說法她很高興，畢竟他還是尊重她的，她不想留在宮中，他便沒將她置於後宮那些高貴的位置上，她若是宮女身份，一切選擇都還有餘地。

    趙宸玨其實想的更多，他不想將瑾妍變成和後宮裏的那些女子一樣，其實瑾妍以宮女的身份留在這溫室殿，起碼還能日日相見，若真進了後宮，要見上一麵還要翻牌子講規矩的。

    “明日扮裝男裝，和非離一塊出宮吧，去探探你記掛的人。”趙宸玨輕歎一聲，沒有追問瑾妍回避的問題。

    瑾妍有些歡喜，又有些擔憂，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出宮去，會不會給趙宸玨帶來新的麻煩。（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