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出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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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時抱著孩子,瑾妍格外地小心翼翼。回去時,因為喝了不少的酒,瑾妍走得東倒西歪,褚非離隨在身側,伸出手,虛扶著瑾妍。

    穿過彎轉回廊,瑾妍在一個八角亭停了下來,她靠在廊柱上,望著麵前的池子,一輪月牙兒發出朦朦朧朧的光,映在池水中,波光粼粼,跟麵平鏡似的。

    因為雁靈突然的離開,瑾妍的心中沒了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感覺,她伸手折了一截樹枝,扔進池中,綻開了一多水花,夜色中一圈又一圈的水紋蕩漾開來,瑾妍裂開嘴嗬嗬地笑了起來。

    默默坐在一旁的褚非離突然站起身,他靠近瑾妍的身旁,伸手便要剝開瑾妍的領子。

    “幹嘛?”瑾妍心中一驚,縮著身子,想要退開來,廊柱抵著,卻是退無可退。

    “別動。”褚非離麵無表情地說著,一雙手已解開了大氅。

    不知道是因為褚非離的嚴肅,還是瑾妍的確無處可退,她就靜靜地站著,任由褚非離剝開衣領。

    白皙的頸項上,大半圈都是紅紅的嘞痕。褚非離鬆開手,替呆愣的瑾妍係好了大氅,淡淡地說道:“那紅痕無妨的,倒也不用管,兩三日的功夫會自行退去的。你也不要怪十七爺,那些年他跟王妃過得很艱難,也就是這兩年順意了一些,王妃就這樣離開,他的確很難經受得住。”

    原來他隻是要看她脖間的嘞痕,緊張的瑾妍頓時放鬆下來。

    “瞧那月亮為何不能總得圓滿?”瑾妍沒有接褚非離的話題,她坐下了身子,雙手擱在膝間托著腮說道。

    “月盈則虧,盛極而衰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褚非離在瑾妍身旁坐下,淡淡地說道。

    是啊,世間萬象都逃不開這道理,更何況是渺小的人類,又如何能與悲歡離合的命運為之抗衡呢?

    明白是一回事,可要讓自己接受這樣無奈的人生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瑾妍隻覺得自己的心被塞得滿滿的,腫脹得難受。

    瑾妍低頭將整個麵孔埋在膝間,一會兒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十七王妃是個恬淡無爭,率真無暇的人。她就這樣離去,別說是與她情同姐妹,貌若知己的瑾妍,就是褚非離,也甚是惋惜。

    褚非離冷凝的臉色也染上了了一絲哀色,他伸出手,手掌停在瑾妍的發梢上,卻疑慮不前。

    埋首膝間的瑾妍突然直起身子,她一下子伏在了褚非離的胸前,嗚嗚咽咽地說道:“我也舍不得雁靈。但更心疼十七爺。我害怕,怕你們都會離我而去。就像十七爺和雁靈,離開的那個固然心疼不舍,但留下來的那一個才是最悲苦的人啊。我明明是娘親的女兒,可她為何會那麽的在乎娍妍,我以為會忘記曾經的一切,從新開始,可是我又想起來了,自小,娘親逼我習字念詩,女紅音律,她要我變得很出色,卻又處處壓製我不能超越娍妍,很小的時候常常被關在小黑屋裏,一日一夜,隻因為娍妍不會的曲子,我卻在家宴上奏了出來,或是因為私下裏我的女紅做得不夠好,不管什麽原因,被打或是一個人關起來,都是常有的事,哭也好,乖乖受罰也罷,娘親從不會理睬我的,可是自打溺水後,娘親待我又那麽好……”

    瑾妍絮絮叨叨,抽抽噎噎,從十七王妃又扯到了她小時候的事,看來她失去的記憶倒是恢複了不少,褚非離安安靜靜地聽著,他的手掌終是落在了瑾妍的發間,不輕不重地撫著她的頭發,似安慰似聆聽。

    “如果沒有想起小時候的事多好,讓娘親的樣子永遠的慈愛溫暖。”瑾妍停頓了一下,一瞬後又說道:“可是,世間從來就沒有美滿的事。我知道終有一日,我們也會分離,請允許我自私,讓我先離開吧,柳兒,翠岫,如今又是雁靈,我真的不想再看著自己在意的人,一個個先我而去了。”

    “皇宮裏,我不知道自己還能陪夢姐姐和王玉多久。都說不給人希望,就不會有失望和傷害。我真怕自己傷害了王玉或是夢姐姐。褚非離,你說我是不是不該進宮的?”瑾妍抬頭望著褚非離道。

    褚非離以為瑾妍已經醉了,從她伏在他胸前時,他就以為她把自己當成了趙宸玨。所以聽到她喚自己褚非離時,一時怔愣,心中泛起一陣特別的感覺,暖暖的,卻又澀澀的。

    “每個選擇並沒有對錯,隻是這個選擇是否順從了你的心。宮中若有你心中所係之人,那裏即使是洪水沼澤,你亦會奮不顧身而去,反之若兩個相愛之人,就算各安天涯,那也終是留有遺憾,不得安樂。”褚非離有些動容,話語卻沒有絲毫偏頗自私之語。

    “褚非離,謝謝你。”瑾妍伸開雙臂輕輕摟了下褚非離道。

    “回去吧,明日十七王妃出殯,還要早起的。”褚非離身子僵硬,臉色卻淡淡地說道。

    王妃出殯之日,十七爺倒是穿戴整齊,言形清醒,與常日無異,隻是他身穿的是身大紅錦袍,一時惹得眾人議論紛紛。

    看不出來啊,這十七王爺平日裏對王妃的痛愛,那都是人在情在,人亡愛逝。

    可不嘛,這王妃屍骨未寒,怎麽著也要耐上些日子啊。

    看來啊,這看著的舉案齊眉也未必真的恩愛,這成日打打鬧鬧的,未必沒有真心。

    ……

    這些議論,都是壓著聲,幾乎耳語般的聲音,但是瑾妍知道那些人說的都是些指責十七爺的話,瑾妍絲毫沒有責怪十七爺的意思,因為她比誰都清楚,十七爺對王妃的感情。瑾妍反而隱隱地有些擔心十七爺的反常,她還特意讓褚非離多照看著十七爺。

    十七爺倒是恍若未聞未見旁人的竊竊私語,他笑意微微,始終沒有留下一滴眼淚,跪拜,起行,一身火紅的他在紛紛揚揚的潔白銅紙錢中格外的惹眼。

    還好十七爺並沒有做什麽讓瑾妍心驚的事,整個葬禮上至到回府他都笑意微微,十分的安靜。

    王妃出殯,宮中是知道的,趙宸玨特意遣了曹平安來吊唁,送殯,曹平安的身份顯赫,他親自來,這是給了慶王府和王妃足夠的體麵,當然太後身邊也是有來了人的,隻是一個老尚宮而已。

    曹平安來慶王府其實不止是吊唁送殯,他還得了趙宸玨的一個授意,那就是等著瑾妍安頓好了,便護著瑾妍入宮去。

    其實這分別的幾日中,瑾妍見多了十七爺太多的哀慟,忽然有了一種想珍惜的感覺,就像褚非離說的一樣,跟著愛的人在一起,即使刀山火海,也是要闖一闖的。更何況,趙宸玨將她護得密不透風,她還有什麽好疑慮的,為愛總是要付出的,就如十七王妃一般,即使舍了自己的性命,也是一下不會猶豫的。

    所以,瑾妍見到曹平安時,便打算隨著曹平安回宮去的,畢竟有曹平安這個擋箭牌在身前,入宮門時可以少許多盤查的。

    說到離開,瑾妍雖憂心十七爺,可他畢竟是個能思會動的成人,傷心難免,但不至於身子受罪。可這個才出生幾日的孩子可就不同了,沒了娘,這府中的女主子們有誰不會把她視作棋子般的利用呢?而十七爺至今都不願意來瞧瞧這孩子,在他的意識中,便是這孩子害死了雁靈吧。瑾妍知道這一時半會的解不開十七爺的心結,又不想孩子受罪,便萌動了把孩子帶進宮去,自己親自養著的想法。

    這樣想著,瑾妍就行動了起來,她吩咐玉荷跟奶娘將孩子的衣飾物具一應都收拾打包,她自個兒則抱了孩子去見十七爺。

    十七爺已經換了一身藏青袍子,他靠在榻旁,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午時剛過,太陽泛著暖光,照進房內,流光飛舞,瑾妍忽然有了一種物是人非的蒼桑感。

    十七爺的隨身小廝喚了聲爺,十七爺緩緩抬起頭來,瑾妍站在門前,愣了愣,終邁步進了內室。

    “十七爺,一會子我就要回宮了,我想將孩子帶回宮去、”瑾妍站在桌旁,望了望十七爺,又解釋道:“你府中近來忙碌,我暫且照料著孩子,待你們日後得了閑,再將孩子接回府中吧。”

    “帶走也好,留在府中不過是、”十七話至一半,停頓了下來,沒有再說的意思。

    “十七爺,孩子出生也近十日了,你還是給她取個名吧。”瑾妍也沒有深究十七爺話中的意思,因為孩子留在府中怎麽看都是遭罪。

    “你看著取吧,然後告訴皇兄,以便入宗譜。”十七爺漫不經心地說道。

    “若給孩子取個名,你也不願意,那又何苦入你趙家宗譜呢?你幹脆全然不管不顧得了。”瑾妍見十七爺對孩子的冷漠,忍不住的動了氣。

    瑾妍雖發了脾氣,但孩子的名字,總歸是要取的,如今的十七爺,她也是沒有辦法,隻得自個兒思索了起來。

    “念慈、”一瞬後,瑾妍和十七爺不約而同地說出了口。

    是啊,感念慈母,瑾妍和十七爺不由得相視微笑,一個欣慰,一個悲苦。(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