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死而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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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和的燈光淡淡灑下來。

    司徒透緊閉的眼睛裏眼珠飛快地轉動,最後眉心緊緊蹙起,猛然睜開了眼睛。

    慘白的天花板映入眼簾,後背早已經被冷汗浸透,身上是撕裂般的疼痛。

    她轉動雙目打量了四周,發現自己正身處於醫院的病房中。

    病房的門“吱嘎”一聲打開,護士小姐走進來,看到司徒透睜著的雙眼時差點沒將手中的托盤掉到地上,轉身興奮地跑了出去。

    沒過多久,病房的門再次被打開,護士指著司徒透,“院長,您看,她真的醒過來了。”

    司徒透看向那位護士和護士身邊的人,心中有些許意外。

    護士口中的院長,身上穿著一身白大褂,長身玉立,溫文爾雅而風度翩翩,正是前段時間才在南城醫院見過的司空軒。

    司空軒清溪般的眼眸掠過她眼中的一點驚訝,衝她淡淡溫和一笑,“半個月,你總算醒了。”

    司徒透斂去眼中的情緒,輕咳了兩聲,輕微的身體顫動又扯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她咬了咬牙,“謝謝你救了我。”

    司空軒伸出一隻手來,將兩指輕輕扣在司徒透的跳動的脈搏上,“救你的人是我,也不是我。”

    “不是你麽?”她看著司空軒的眼睛,仿佛要探尋個究竟。

    司空軒將手收回,“救你的人這些天一直守在你的身邊,剛剛才出去。”

    “是……誰?”司徒透遲疑地問道。

    司空軒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門口,“他來了。”

    她順著他的目光向門口看去,眼中瞬間有晶瑩在閃爍,那一抹佇立在那裏的高大身影她做夢都不會忘記。

    安靜的時候,像一道皎潔的月光,手中捧一本書,就是個文質彬彬的書生模樣;行動的時候,像一把利刃,鋒芒畢露地能讓在他麵前的人遍體生寒。

    司徒透難以置信地盯著門口那道身影,手指輕輕彎曲,想起自己在生死一瞬間時抓住的那隻手。

    似夢,非夢。

    “秀澈……”她聲音沙啞,哽咽中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站在門口的男人不徐不疾地走了過來,清澈的眸子幽幽地看著她,終於衝她微微點頭,“是我。”

    得到尹秀澈的確認,一直忍著不哭的司徒透眼淚倏地落了下來,“他們都說你死了。”

    尹秀澈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彎,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我的心髒要比別人的偏一些,所以即使流了許多血依舊可以活下來。”

    或許是太過於激動,司徒透又劇烈地咳嗽起來,震得全身發痛,努力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身上根本使不上力氣。

    尹秀澈和司空軒互看一眼,眸光同時一沉。

    司徒透隱隱意識到了什麽,咬著嘴唇看向尹秀澈。

    尹秀澈眼瞼微垂,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清明的目光中染上了一絲凝重,“這是你自己的身體,我不會騙你。你做好準備聽了麽。”

    司徒透倒吸一口冷氣,“說吧,我已經沒有什麽不能失去。”

    司空軒看了看衝他微微點頭的尹秀澈,淡淡道:“你的生命雖然暫時保住了,但是大腦和脊椎卻在爆炸中受了傷,髒腑也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傷害,國內的醫療水平還沒有能力讓你康複,在這方麵,我在國外的時候曾經有個老師或許可以幫你,但是也隻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

    “謝謝你們把實情告訴我,”司徒透抿著嘴唇,“如果不能康複,會怎麽樣。”

    “如果無法康複,你可能會一輩子坐在輪椅上,身體也可能會漸漸不聽使喚,最後變成一個活死人。”

    司空軒的話,淡如流水,流淌到司徒透心尖,卻像刀子一樣。

    她用手緊緊抓住床單,咬牙沒有讓眼淚流下來,良久才緩緩開口,“就算隻有百分之一的機會,我也要試一試。在我還沒有讓那些人生不如死之前,我絕對不能夠先倒下。”

    司空軒看著她隱隱透出冰涼的眼睛,站起了身來,衝二人微微頷首,“剩下的事情你們慢慢溝通,放心,你們在這裏的事情我會為你們保守秘密。”

    距離上次在流雲觀見到她,不過短短數月的時間,她清透的眼睛中就多了濃重的蒼涼,究竟在這個女人身上發生了什麽……

    尹秀澈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眉心似蹙非蹙,薄唇輕抿,“還有件事情,你早晚會知道。”

    “一起告訴我吧。”

    尹秀澈沒說話,抬手指了指司徒透的臉頰。

    司徒透這才反應過來,伸出手想要觸碰自己的臉,上麵是厚厚的紗布,輕輕一碰便是火辣辣地疼痛,“我的臉怎麽了。”

    “爆炸灼傷了你的臉。”尹秀澈言簡意賅,一句話已經道盡所有。

    司徒透緊緊咬牙,從嗓子眼裏擠出幾個字,“拿鏡子來。”

    尹秀澈微怔,最終還是緩緩從抽屜中找出一麵小鏡子交到司徒透的手中。

    司徒透接過鏡子,伸手將臉上的紗布揭開,原本白皙細膩的肌膚此時已經麵目全非。

    她忍著疼痛對著鏡子中的人扯了扯嘴角,即使是微笑著鏡子那端的自己也猙獰到可怖。

    病房中的空氣安靜得讓人窒息,尹秀澈沒有作聲,靜靜地看著她笑著,笑著,從最初的微笑變為扯開嘴角的大笑。

    男人修長而溫涼的手一把按在司徒透拿鏡子的手上,“小透。”

    司徒透的笑聲戛然而止,用力咬住嘴唇,直到她柔嫩的嘴唇滲出血來,她才一把將手中的鏡子摔到牆角。

    “啪”地一聲,那麵鏡子碎成了兩半,帶著刺傷人的棱角。

    她抿著嘴角,任眼淚簌簌滑落,滑過她受傷的臉頰,滑過她受傷的心,“為什麽他們可以安然無恙地活著!為什麽我的哥哥就要死,為什麽我的孩子就要死,為什麽我就隻能像個廢物一樣躺在這裏!”

    沙啞的嘶吼聲音在病房中回蕩。

    尹秀澈的眉心蹙起,緊緊握住司徒透的手,沉默無言地靜靜陪伴著她。

    有那樣一瞬間,他甚至有給她一個長長的擁抱的衝動。

    可是他不能,理智讓他必須恪守與她相處的底線。

    不知道宣泄了多久,司徒透終於漸漸安靜下來,一雙眼睛木然地盯著天花板,“以後,再沒有司徒透了……我會讓所有傷害過我的人付出代價。”

    尹秀澈重新將那塊被摔壞的鏡子撿了起來,手指輕輕撫過尖銳的棱角,清澈的目光變得悠遠而深沉,“尹秀澈如今在別人眼裏也不過是個死人,你要做什麽,我陪你便是。”

    金都,偏僻的廢舊廠房。

    生鏽的機器早已經停止運轉,雜亂的工具丟了一地。

    牆角不起眼的角落裏,用木板搭起的小床上,躺著一個被薄薄的被子包裹的嬰兒。

    一雙大眼睛清澈而明亮,滴溜溜地轉動著打量周遭的事物,直到他看到有人拿著個奶瓶子走過來後,咧開小嘴“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他的笑,純真而溫暖,仿佛有融化一切冰雪的力量。

    景曜坐在小床邊,將孩子抱在懷裏,把奶瓶子塞進他的嘴巴裏,大手輕輕撫了撫他的小臉,看著他喝奶的時候一臉陶醉的樣子,嘴角不禁彎了彎。

    但這樣的笑意也僅僅存在了一秒,下一刻,他的目光頓時淩厲起來,抱起孩子一個轉身,躲到了大機器的後麵,靜靜聽著外麵的風吹草動。

    從外麵走進來一個人,腳步輕緩,步態輕盈,在那張還未來得及拆除的小木床前站定。

    “想不到殺人不眨眼的景曜也會有這樣一天。”鄒麗白獨自一人站在那裏,微微一笑,“你還不準備出來麽。”

    景曜的眸光一沉,發現鄒麗白的身後的確沒有人跟來,才從機器後麵走了出來,向她微微頷首,“鄒小姐。”

    鄒麗白的眼睛掃到景曜懷裏的孩子,目光頓時變得十分柔和,“就是這個孩子麽。”

    景曜淡淡地看了孩子一眼,“這恐怕和鄒小姐沒有關係。”

    “景曜,我勸你想清楚現在的處境,”鄒麗白淺笑著,“不聽紹南的指令行事,紹南不會放過你,外麵的警察又都在抓你,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景曜的目光微暗,聰敏如他,當然知道,警察找他的麻煩是因為厲君措,而厲君措想要除掉他是因為紀柔。

    現在的他對紀柔來說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想甩掉這個包袱一點也不奇怪。

    “你以為那群警察抓得住我麽?”

    鄒麗白點點頭,“我知道你的本事,警察自然抓不住你,但是孩子這麽小,你真的想讓他和你一起顛沛流離麽,他的身體吃得消麽?”

    景曜蹙著眉思忖了幾秒,“你想怎麽樣?”

    鄒麗白指了指孩子,“單憑我一個人根本無法找到這裏,紹南對小透還有些情分,你好好考慮考慮,不妨把孩子交給我,總比跟著你要強許多。”

    景曜盯著鄒麗白看了一會兒,覺得她的話不無道理,遲疑片刻將懷中的孩子交給了她。

    鄒麗白接過孩子,掃了景曜一眼,“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辦?”

    景曜苦笑,“這個孩子的事情已經了結了,我自然去我該去的地方,既然這是她的希望。”

    在遇到她之前,他從未想到自己愛一個人可以愛到如此癲狂,即使她的目的是想讓他萬劫不複,他知道,但他同樣願意。

    真正愛了,即便是時間也不能將這種感覺衝淡分毫。

    就像景曜,就像每一年的那一天都會站在石橋邊靜靜眺望遠方的厲君措。

    他總是用手輕輕撫過那早已經被修補好的石橋,細數著當初在石橋上留下的傷疤,沉默地站成一座雕塑。

    他也曾派人瘋狂地尋找打撈,忘記了在一無所獲的第幾年,他終於承認,司徒透已經被炸得粉身碎骨之後隨著流水消逝。

    燕子去了又回,有人在漸漸老去,有人在漸漸成熟,也有人在漸漸長大。

    時光悠悠,一晃七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