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外。

    巨大的黑幕將上空籠罩，與室內的燈火通明喧鬧吵雜不一樣，外麵特別幽靜黑暗。

    莫天賜站在一個花圃邊，花圃裏養著好看的叫不出名字的花朵，他看了一眼之後將視線收回來放在背對他的莫母身上。手在口袋裏摸出一根煙，點燃後零碎的火光在黑暗中發出一道橙光，姿態散漫，模樣完全不像講的是傳宗接代這樣的大事。

    直到他把煙吸了一半，莫母才轉過身子嗬斥：“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

    “值得。”莫天賜沒有片刻猶豫。

    嫋嫋的煙霧自手中騰起。

    “嗬！我真是後悔自己心軟了，我那天就應該立刻把那女人趕走，省得她有機會告狀！”莫母抄著手，一想到現在飯廳裏肯定有人對莫天賜冷嘲熱諷，心裏的不舒服越發嚴重。

    大家庭就是這樣，表麵看起來和樂一團，可你壓根不知道哪些人是真情，哪些人是假意。

    有喜事時，陪著你笑的是那一群人。

    有壞事時，率先跳出來落井下石幸災樂禍的，還是那一群人。

    “她什麽都沒跟我說，今天的事她一點也不知情。”莫天賜將手中吸完的煙扔到地上，為安好澄清。

    “你真的是很過份！”莫母咬牙切齒！

    他這一招來的太快，她暫時完全想不出應對的招術！

    但這一局她一定要拆的，她才不會讓她家淪落為遭人恥笑茶餘飯後的談資！

    莫天賜盯著快要熄滅又忽而亮起來的煙頭，抬頭，認真又嚴肅：“你以後要是再背著我找她，再過份的事我都做的出來。”

    “莫天賜，”莫母冷著聲音，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戾氣：“你這樣做，是想從我這裏得到關注嗎？！”

    “你……”“小時候你就這樣，總是想和天辰爭寵，明明一個乖孩子卻把自己折騰成一個小混混似的，以為這樣我們就會多關注你。那我告訴你你贏了，你現在立刻馬上進去給我澄清！”莫母抬手指著老宅內，語氣篤定！

    莫天賜被人打斷本身就很不爽，如今聽著莫母自以為事的話，心裏真是又氣又好笑！他伸手扯了扯領帶：“艸，你tm的有妄想症吧！”

    說完，莫天賜欲轉身進去。

    出來那麽久，也不知道飯廳裏麵的人吵成什麽樣了。

    那女人一個人坐在那裏，剛才還一直在哭，哎！

    他突然覺得他真不夠強大。

    莫母本來就氣，如今被莫天賜粗俗的話一激，徹底憤怒起來！

    他竟然用這樣的語氣同自己說話？！

    莫母盯著莫天賜的背影，哪怕莫天賜是她兒子，但是，她對這個兒子卻沒多大的感情。在她的記憶裏，一直都被天辰痛苦的模樣給塞滿。她恨不得掏心掏肺的把全世界都遞到天辰麵前，可是天賜倒好，不但沒有好生的對他這個生病的大哥，還在背地裏不斷對大哥喜歡的人示好！

    想著，莫母突然冷靜下來，用一種誌在必得的心態，平靜的說：“安好喜歡的又不是你，你不覺得自己做的事都很好笑嗎。”

    果然，話一出，莫天賜立刻站在原地。

    莫母笑，她就知道，莫天賜就算什麽也不在意，也一定在意這件事。

    所有人都知道天辰喜歡安好，大多數人知道安好喜歡天賜，隻有天賜以為安好喜歡天辰。

    也許當局者，永遠也看不透事情本質。

    其實別說他們當事人，有時莫母也分不清，天辰到底是真的喜歡安好，還是單純想用一種搶奪的姿態。

    可那已經不重要了，人都不在，沒有人會用惡意的心態去揣測一個死者。

    莫母見莫天賜仍站著不動，繼續開口勸導：“乖，回去，跟大家說你隻是想維護那個女人。這個責，我們家負不起。”

    莫天賜在聽聞“又不是你”這四個字的時候，瞬間站在了原地。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覺得這個世界真是玄幻，他的母親明明知道這件事是他心裏的一根刺，可仍不惜借用這根刺再戳深一點！

    她喜歡的又不是他。

    他知道啊。

    可是，又怎麽樣呢？

    “關你什麽事？”莫天賜自嘲的說一句，語氣又輕又緩，看起來不痛不癢的表麵，也沒人知道他的心經曆了一番怎麽徹底的顛覆。一直一直強迫自己用力遺忘用力去不在乎的事，如今被人輕飄飄的提起，那種感覺就像是將快要痊愈的肉被人毫不留情的刺破然後攪和。

    隨即他又補充，帶著不解，又像是明知故問一樣：“關她什麽事？我喜歡她就行，我樂意！！”

    這個世界有那麽多文明準則，但從來沒有一條寫著付出必定會收到相等的回報。

    當你選擇去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應該做好不會收到回報這個道理。

    如果你仍要一意孤行，那受到傷害時就別自艾自憐。

    因為一切都是你自己選的。

    明明有那麽多可以供你愛的輕鬆的方式，你不選！！

    莫天賜說完，甩手走進大廳！

    當走到飯廳屏風前的時候，他腳步頓了一下，趁著空隙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原本吵雜的飯廳，因為他的出現登時又恢複安靜。

    “幹嘛我一來就閉嘴，都在講我壞話？”莫天賜笑著回到自己的座位，利用自己的演技瞬間讓自己看起來輕鬆。

    隻是眼底淺淺的紅卻將他出賣，而所有人都看見了。

    眾人猜測肯定是莫母把莫天賜狠狠教訓了一頓！

    有人就算想說話，可此時也不敢再開口。

    莫天賜回到座位旁，手搭在安好肩膀上，她還是保持低頭抽泣的樣子。他看了她一眼後無痕跡把視線移開，莫天賜朝空中攤開手：“我的紙藏哪了，複診還要用，還給我。”

    “在這裏。”一個女人連忙還給莫天賜。

    “謝……”“對不起我出去一下。”安好騰一下站起，實在憋不住了。

    莫天賜的手從她身上掉落，他將紙胡亂塞進自己口袋裏：“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大家吃飯吧，別等了。”說完，轉身把腿追上安好。

    安好衝出去的時候，與進來的莫母擦肩而過。

    她沒有停留一直往外麵跑去，也不曉得自己要跑去哪，總之真想離開他為她編造的那一場謊言裏。

    她呆在裏麵，他越是佯裝輕鬆，她就越是窒息！

    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身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猛的一拽，她才被逼站定。

    “跑夠了嗎？！”莫天賜拽著她，現在距離大廳已經有一段距離了，他知道她需要發泄便任由她跑了一段。但見她已經喘氣都不停，似乎想把自己折騰得透支，他隻好把她扯停。

    安好不跑了，她轉身，眼淚糊的她看不清他：“你怎麽知道媽找過我的？”

    “那天晚上洗澡，咖啡啡的清單從你口袋裏掉出來，我看見了。兩奶一糖，她最愛的搭配。”莫天賜用力，將她扯到自己麵前，兩具身體貼著站。他鬆開她另一隻手，抬起雙手用大拇指輕輕的替她擦拭著被眼淚浸濕的臉頰，語氣有點埋怨：“你怎麽還是那麽愛哭，小胖墩。”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啊。”安好的眼淚被他越擦越多。

    她一直不敢跟他講，就是因為拿捏不定他的態度。

    她以為自己怕他嫌棄她討厭她才不跟他講。

    可時至今日她才深刻清楚，她更怕的是他這個樣子，為了保護她將一切都扛在自己身上的樣子！

    剛才莫天賜出去那一刻，飯廳裏立刻喧鬧起來，每個人一言一語把莫天賜當成千古罪人一樣。明明莫家的男丁不止他一個人，可其他人卻可以因為自己的任性而逃掉這個重任，所有人都將莫家隻有莫天賜一個男人一樣，將所有的重任，埋怨，惡毒，怨恨推到他身上。

    可本該承受這個的人，是她！

    她慫，卻始終沒有勇氣站起來承認一句，有罪的人其實是她。

    看吧，她多自私。

    她突然很想逃，因為覺得自己玷汙了他的愛。

    她真的想逃……

    “因為什麽？”莫天賜嗬嗬笑了兩聲，見她的眼淚越擦越多，索性將自己的外套拉開扯過往她臉上直接擦去。莫母剛才的話又一次在他腦子裏回響，他一邊擦，一邊帶著些緊張的說：“因為愛你啊。那你呢，喜歡我嗎？”

    他對她用的是愛。

    可話一出口，卻隻敢用喜歡。

    愛與喜歡之間的距離，也許是隔著時間，也許是隔著一個人。

    安好沒說話，任由他擦拭。

    因為他的愛，她要不起，她不想連累他。一個男人竟然當著自己家族的人麵前，承認自己生育無能，那麽傷自尊的事他都做了，明明他一直很要臉，很喜歡裝酷的啊！

    從小學起就懂得讓人給他買墨鏡，長大一點連馬甲都穿上，而如今竟然為了她，把臉都不要。

    他到底，是有多愛她？

    愛。

    還真是一個令人感到窒息的字眼。

    她一定會找個機會和莫家所有人坦誠是自己問題的，她一定不會讓他承受這個莫須有的罪名。

    她不想那麽快言喜歡，她想把所有事情都搞定之後，再光明正大的承認。

    她想自己站在他身邊是個賢內助，而不是一個麻煩。

    然而他怎麽能猜透她的內心。

    莫天賜見她一直沉默，突然放開她。

    以為她的沉默，是連騙，都不想騙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