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大結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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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儀在哪?當然在暗無天日的大牢裏!”烏豈冷笑著逼近:“如果你想要銀儀好好活著,那就穿上你的戰袍,和你的兒子對戰。”
“你在用你的國家報複我嗎?”蕭瀟坐在太師椅上嘲諷地看著烏豈,“你難道不清楚兵士疲憊,糧草不足,再這麽拖下去烏和早晚要敗嗎!你就忍心你的將士為了你身死,你的百姓為了你受苦嗎?”
“你還會關心烏和?你的心裏難道不全是大戚?”烏豈捏著蕭瀟的下巴,眼中的怒火早就將他的理智淹沒。
蕭瀟猛地轉頭躲開烏豈的鉗製,她輕歎了一聲,有些無奈地說:“烏豈,你不是很想要一個皇兒嗎?收兵,我們回烏和。就當我沒有別的兒子,隻有一個銀儀,以後我們還會有別的孩子。你還記得嗎,銀儀小時候總是鬧著要弟弟。”
蕭瀟的聲音裏帶著祈求,也帶著略疲憊的憧憬。
烏豈閉了閉眼,難忍心中苦澀。這話他等了太久太久,而如今從蕭瀟口中說出來,他不覺苦盡甘來,隻有嘲諷。
他笑:“擔心烏和百姓?是擔心大戚生靈塗炭吧。至於擔心將士身死,你是擔心你的奸夫顧司翰吧!”
蕭瀟猛地抬頭,震驚地看著烏豈。好似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你再說一遍!”
“說錯了嗎?”烏豈大笑,“那兩個男人到底有什麽好?一個玩弄你欺騙你為他生了兒子再拋棄你,一個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把你送到我的床上來。可笑隻有我像個傻子一樣撿他們不要的貨色,還把你捧在手心裏二十年!”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在烏豈的臉上,讓他的臉上立刻浮現一片紅印子。
蕭瀟整個人都開始顫抖,“你不要胡說!”
“胡說?”烏豈冷笑,“你還記得銀儀小時候是多麽乖巧嗎?倘若不是她撞見你和所謂的‘舅舅’偷情,她也不會變得越來越任性,更不會連顧翦都恨上!”
“你說什麽?”蕭瀟不可思議地看著烏豈。
“不知道嗎?她當時才九歲。後來發燒了整整一夜。如果不是守了她一夜,聽了她的囈語,我也不會知道!你想不到吧?你和顧司翰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每說出一句,烏豈就像用刀子刻自己的心,“自從相識,我烏豈不顧一切立你為後,後宮隻你一人,除了從皇兄那接來的幾個皇兒,這麽多年隻有銀儀一個女兒……”
“沒有!我沒有!烏豈!你寧願相信一個九歲女孩的囈語也不肯信我?”蕭瀟大聲質問。
烏豈沉默,可是他的眼神蕭瀟已經看懂了。
蕭瀟忽然冷靜了下來,她輕笑:“是啊,烏豈,我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你不是很清楚嗎?我不僅給別的男人生過孩子,跟我偷情的男人可不止一個兩個啊。是你費盡心思自甘降低身份非要立我為後!”
看著蕭瀟輕笑的樣子,烏豈有一瞬間的恍惚。
好像又回到了初見的時候,那個時候的烏豈隻是個沉默寡言不受重視的皇子,尚未登上帝位。偶然的機會,他看見涼亭中托腮凝神的她,也不知道當時的蕭瀟想到了什麽,忽然抿唇輕笑。
蕭瀟不喜歡笑,可是她輕笑的樣子當真傾城無雙。
一笑駐心,一世執念。
烏豈不自覺地掐住蕭瀟的脖子,看著蕭瀟逐漸漲紅的臉頰,冷冷地說:“我真想掐死你。”
可是他又舍不得。
沒有快樂的時光嗎?
也是有的吧。
烏豈看著眼前的蕭瀟,將這二十年為數不多的美好過往回憶了一番。
胸口一陣鑽心的疼痛。烏豈低下頭,看見他最愛的那雙手緊緊握著匕首,而那匕首整個刺進他的胸膛。鮮紅的血噴出來,濺在蕭瀟凝脂白皙的素手上。
烏豈一陣恍惚,心中第一個念頭竟是想將她這雙手上的血跡擦去。
“母後,父皇說您沒胃口,讓我親自給您燉……”銀儀端著一鍋飄著香氣的濃湯,她站在門口,臉上的笑僵在那裏。
“咣當”一聲,手中熱氣騰騰的湯盅打翻在地,滾燙的鴿子湯濺在銀儀的手背上、繡著青梅的鞋麵上、染著漸變暗紋的藕荷色裙擺上。
“銀儀你怎麽會來……”蕭瀟慢慢轉過頭,將視線從銀儀的身上移到近在咫尺的烏豈臉上。
鮮血從烏豈的嘴角流下來,可他卻在笑。
“我烏豈平生隻愛兩個女人,怎麽可能舍得把她關進大牢……”他的話尚未說完,又好似什麽都不用再說。烏豈忽然握住蕭瀟的手腕,猛地用力將刺進他體內的匕首拔.了出來。
濃稠而滾燙的鮮血立刻噴湧而出,噴在蕭瀟華麗的鳳袍上。
烏豈整個人向後倒去。
“父皇!”銀儀跑過去,抱住烏豈。
她慌忙去壓烏豈胸口的傷口,鮮血染紅她的手。她一邊哭,一邊絮絮說著:“父皇,不要丟下銀儀!不要丟下我啊!”
顧司翰和顧翦走進來,都被眼前的這一幕驚了。
“別哭……”顧翦急忙走到銀儀身邊。
“顧翦!救救父皇,快去喊太醫!”銀儀哭著說。
“好。”顧翦沒有去看顧司翰的眼色,直接衝出了大帳喊太醫。
顧司翰在太醫們衝進來之前走到蕭瀟身前,奪下了她手中緊緊攢著的匕首,直接踢到了一旁桌子底下。而等到太醫和侍衛衝進來的刹那,他大喊:“有刺客!快抓住刺客!”
太醫忙著去看烏豈的情況,合力將烏豈抬起來,抬到裏麵的梨木床上。銀儀泣不成聲,依靠顧翦扶著她,才有力氣去到裏麵守著烏豈。
而那些侍衛一聽有刺客,急忙一部分人將大帳圍住,一部分追出去。
外麵,就隻剩下了蕭瀟和顧司翰。
顧司翰走到大帳外,對自己的心腹吩咐兩句,重新進到大帳裏。
他看著魂不守舍的蕭瀟,走到她麵前小聲說:“別這樣,你要冷靜!不是你殺的人!是大戚的刺客行刺!”
見蕭瀟還是毫無反應的樣子,顧司翰略略焦急地說:“皇後娘娘,您聽臣說。陛下膝下無子,早些年為了應付朝臣將他皇兄的兩個兒子收到膝下。那兩位皇子既不是殿下的孩子,也不是娘娘您的骨肉!倘若陛下這次遭到不測,無論那兩位皇子哪一位繼位了肯定不會讓您和銀儀公主過上以前那樣尊貴的日子!就算是不為了您自己,您也要為了銀儀公主考慮!銀儀公主和那兩位皇子可是自小就不和的!”
蕭瀟呆滯的目光微微閃過一抹光,她將目光落在顧司翰身上,淡淡道:“以前那樣尊貴的日子?”
“是!”顧司翰瞧蕭瀟有了反應,急忙說,“之前我以前聽說了,陛下前兩日已經立下了詔書!”
蕭瀟又移開視線,將目光隨意落在某一處,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見顧司翰的話。
她這個樣子,顧司翰有些急。他說:“皇後娘娘!您該不會是不信任臣吧?這麽多年,臣所做的一切都可是為了娘娘您啊!”
蕭瀟忽然勾了勾嘴角,她看著顧司翰涼涼地說:“信任?自從你幾次三番背著本宮刺殺戚玨之後,還想從本宮這裏得到信任?”
顧司翰一滯,“娘娘!都過了這麽多年,您怎麽還是對那事耿耿於懷?您該知道您身份特殊,這些年朝中有多少人質疑您皇後的身份。又有多少人因為後宮無嬪妃無皇嗣而對您不滿。臣隻是為了讓您的後位坐得更踏實才會背著您出去後患,臣……”
顧司翰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傳來略亂的腳步聲——顧司翰的兩個心腹將烏豈貼身伺候的張公公抓了過來。
張公公在烏豈小的時候就伺候著了,如今已經是花甲之年。他為人慈善,不僅一心待烏豈,更是對蕭瀟多有照拂。
看著張公公有些腳步踉蹌的樣子,蕭瀟皺了皺眉。
“你把張公公帶來做什麽?”
顧司翰自從大帳進了人,已經主動向後退了兩步,和蕭瀟保持了兩步距離。他頓了頓,道:“張公公,陛下如今命在旦夕。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張公公將陛下之前所寫的詔書交出來。”
張公公聽了裏麵太醫們議論的聲音,銀儀公主哭泣的聲音,再看一眼滿地的血跡,他心裏十分焦急。麵對顧司翰的逼問,他冷著臉,質問:“顧將軍,您這是什麽意思!謀反嗎!”
“張公公這話可就嚴重了,顧某一介武官,怎可有謀反之意!隻是如今陛下情況實在不妙。還請張公公把詔書交出來。”顧司翰緩緩道,他的聲音倒是不怎麽焦急。
“什麽詔書?沒有!”張公公偏著頭,一臉固執。
顧司翰還想說話,蕭瀟忽然出聲:“顧將軍!”
顧司翰看了蕭瀟一眼,就把話咽了下去。
沒多時,又有一名侍衛走進來,他的手裏拿著一個明黃的盒子。
“將軍,東西拿到了。”侍衛將手中的盒子遞給顧司翰。
“顧司翰!你!你!”張公公氣得花白胡子直顫,他想衝過去找顧司翰拚命,可是兩個侍衛死死拉著他,讓他動彈不得。
“張公公,你服侍陛下多年,進去伺候吧。”蕭瀟說。
兩個侍衛看了一眼顧司翰,顧司翰點了點頭,他們兩個才鬆開了手。
張公公看了看顧司翰手中的詔書,又目光複雜地看了蕭瀟一眼。然後他咬了咬牙,還是快步走到裏麵去看烏豈了。
“皇後娘娘,臣以為兩位皇子很快就會過來。在他們來之前,我們必須……”顧司翰一邊說,一邊打開明黃漆木盒子裏的詔書。他看著詔書上烏豈熟悉的筆跡,整個人愣在那裏,那些還沒有說完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蕭瀟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瞧你這樣子。難不成這詔書上把皇位給了你不成。”
顧司翰沒有說話,將手中明黃的詔書遞給了蕭瀟。
蕭瀟狐疑地打開詔書,隨意瞟了一眼,整個人都僵在那裏。她的目光落在“銀儀”兩個字上,久久不能移開。
“他將皇位給了銀儀……”蕭瀟呢喃著跌坐在身後的太師椅上。
她的腦海中似乎浮現了當年烏豈將兩位小殿下收到膝下時,無奈地說:“蕭瀟,隻是為了應付那些朝臣,沒有辦法的辦法。他們兩個畢竟不是我們的孩子。我最在意的永遠都是你和銀儀兩個人……”
顧司翰也有些懵。
就在剛剛,他腦中立刻謀劃了很多計策,然而卻沒有想到烏豈的詔書居然將皇位傳給了銀儀公主!他想做什麽?想讓銀儀公主成為烏和第一個女皇帝嗎?
這簡直是笑話!
他怎麽敢!
“皇後娘娘,我們現在是不是要將事情告訴銀……”顧司翰一時沒了主意,竟是主動問起蕭瀟。
顧司翰驚訝地發現蕭瀟似乎在一瞬間蒼老了許多,整個人都染上了一種頹敗之色。
“肅北現在屬於誰,大戚還是烏和?”蕭瀟擺手打斷顧司翰的話,她眸光如水,似乎從來都沒有像這一刻這麽冷靜。
“大戚。”顧司翰頓了頓,“戚國太子似乎對肅北十分執念,肅北周邊幾座城都已是我烏和土地。可是他派了重兵幾乎是死守肅北。”
“哦。”蕭瀟長長應了一聲。
她慢慢抬起頭,目光蒼蒼地看著顧司翰,道:“我要見他,戚國太子。”
一想到要見這個分別了近三十年的兒子,蕭瀟已經開始緊張。
***
自從烏和使臣送來書信,戚玨的臉色就不太好。坐在一旁不吭聲,雖說手裏捧著本書,可半天不見他翻頁。
沈卻用剪子將線頭剪了,才捧著手裏的袍子走到戚玨身邊坐下。
“瞧,我繡的怎麽樣。”沈卻捧著白袍子後心處的傑作遞到戚玨眼前。
戚玨垂眼,就看見沈卻在他的白袍子後心處繡了些東西。竟是當年那件沈卻在上麵繡了喜鵲的袍子。如今沈卻又在那隻喜鵲周圍又繡了三隻小喜鵲。
戚玨笑道:“這麽多年過去了,這繡功也不見長進。”
沈卻瞪他一眼,將他手裏的書抽走。
“都在這兒看了半天的書了,也不理我。我可要不高興了。”
戚玨輕笑,略無奈地探手,將沈卻整個身子攬在懷裏,“好好好,理你,理你。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
沈卻又瞪他,“好哇,先生你嫌我老了!”
戚玨骨節分明的食指微微蜷縮,在沈卻的額頭彈了一下。假裝生氣地說:“故意氣我是不是。”
沈卻不說話了。
戚玨就看著沈卻漂亮的眸子在黑白分明的眼眶裏轉了一圈。戚玨便知道她又在打什麽主意了。
下一刻,沈卻果然伸出手來開始數手指頭:“一、二、三……九、十。”
等到她將自己的一雙手數完了,又去拉戚玨的手,開始數戚玨的手指頭,“十一、十二、十三……十九、二十!”
沈卻仰著頭望著戚玨,問道:“先生,我剛剛數到幾了?”
雖然覺得有些好笑,戚玨還是說:“二十。”
“對嘛!”沈卻一本正經地看著戚玨,“先生,阿卻已經二十歲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就不要用‘你還小’這個借口來隱瞞我事情了!”
“你居然二十歲了。”戚玨有些恍然。
“是啊!我不僅二十歲了,我兒子都四歲了!”沈卻眸光又是一黯,“今天是他們四歲的生日。”
戚玨抱著沈卻的手臂微微收緊,輕聲問:“想他們了?”
“嗯。”沈卻點頭,又搖頭,“不僅是想他們,還擔心他們過得好不好。小紅豆會不會又生病了?先生你不知道,她小時候生病那次是真的嚇到我了。如歸沒人管著會不會總是往嘴裏塞東西?會不會更胖了?還有無別……他瞧著自小就懂事。可是他懂事到古怪,會不會做出什麽驚人的事兒來?比如離家出走的?我走前還跟無別說了,讓他這個做哥哥的多照顧一下弟弟妹妹,他能照顧好嗎?”
沈卻苦惱地搖頭,“他還那麽小,怎麽可能照顧好弟弟妹妹呢?”
“安心了,他會照顧好的。”戚玨安慰沈卻。
戚玨倚牆而坐,一腿隨意放平,另一條長腿支起來。沈卻被他攬在懷裏,她便將下巴抵在戚玨支起的那條腿的膝蓋上。
“先生,你三十了。”沈卻忽然說。
戚玨皺了下眉,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輕斥:“又嫌我老了?”
沈卻“咯咯”地笑。
沈卻的長發潑墨一樣灑在肩背上,還有一些垂落在戚玨的身上。
戚玨挑起沈卻的一綹兒發,遞到唇畔輕輕吻了吻。
他還記得當年沈卻隻有十一歲,受了委屈跑來尋他,整個人縮在他的懷裏。然後戚玨也是這樣悄悄挑起她的一綹兒發放在唇畔輕吻。
隻能背著她偷偷地吻。
那個時候啊,他多麽盼望懷裏的小姑娘快些長大。
一眨眼,居然九年了。
“烏和的使臣遞來的書信是烏和蕭皇後送來的,上麵說要我去安建城一見,商議停戰之事。”戚玨緩緩道。
安建城是兩軍對峙之地。
“蕭皇後?”沈卻在戚玨的懷裏直起身子,她轉了下身,望著戚玨,“你的……生母?”
戚玨微微點頭。
沈卻皺著眉想了想,問道:“怎麽會突然要停戰呢?這戰事可是他烏和挑起來的。那書信上可有提什麽其他的條件?”
沈卻心裏警惕起來。
戚玨揚了揚下巴,指著長案上的書信。
沈卻便將已經折好的書信重新打開,隻見那上麵隻有一句話——誠邀安建城一見,共議兩國停戰,永不再戰之事。
下麵附著蕭瀟的名字。
應當是蕭瀟親筆所寫,筆跡大開大合,倒是不像一般女兒家的手筆。
“如果真的能停戰也是好的。打仗這事兒,總是苦了萬千平民百姓。”沈卻略略嚴肅地說。
之前她假扮沈休,帶領軍隊一路走來,見過了太多悲慘流民。
戚玨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不出三個月,我可以讓烏和國滅。”
沈卻有些驚訝地看著戚玨,這接近三年的時光,大戚可是一直處於下風的。
似知道沈卻心中所惑,戚玨慢慢跟她解釋:“幾乎是從九年前開始,我已經將沉蕭府的財力一點一點移到了烏和。”
沈卻眨了一下眼,她忽然想起來如今沉蕭府的管家是王尺。而作為真正掌管戚玨財力的王管家已經好多年不見了。原先沈卻還以為王管家年紀大了,戚玨已經讓他享清福去了。如今看來王管家應當是一直在烏和為戚玨做事!
戚玨點了一下沈卻的鼻尖,笑道:“阿卻說說看,九年的時間你的先生能做到多少?”
“怪不得先生把大戚首富的位子讓給我,其實那個時候先生已經是烏和首富了吧?”沈卻又加了一句,“聽別人喊先生太子聽多了,阿卻竟是忘了先生的本質是個商人!”
沈卻又皺眉:“可是我還是有些疑惑。就算先生在烏和的家當富可敵國,真的可以對這場仗有那麽大影響嗎?”
戚玨輕笑了一下,“從下個月開始,烏和後方運來的補給物品將會出現問題。箭支易折,射程將不足之前一半,重盾會變成空心的,鎧甲會變成腐爛的。而且,糧草會斷掉。”
戚玨望著沈卻,問:“阿卻,你說我是再等三個月將烏和納入大戚的版圖,還是現在去商議一個並沒有什麽好處的停戰。”
戚玨好像是在問沈卻,又好像是在問自己。
很顯然前者要比後者劃算得多。
可是沈卻明白真正讓戚玨猶豫不決的是來信的人。沈卻將頭搭在戚玨的胸口,柔柔地說:“先生,我們去見她一麵吧。說不定他們料到了自己會敗,所以才要停戰呢?先見一見,聽聽他們開出的條件,倘若不滿意……哼,咱們再打他們個落花流水。”
戚玨聽得出來沈卻故意用歡快的語氣是為了逗他開心。
沒聽見戚玨的回話,沈卻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阿卻也很想見一見那個傳說中烏和第一皇後呢!”
戚玨垂眼看她,沈卻有些心虛地說:“好嘛,這事情的確得先生自己想。”
沈卻又往戚玨的懷裏縮了縮,嘟囔著:“先生,我困了。你想你的,我睡我的。”
“嗯。”戚玨應了。
他抬頭看一眼被沈卻隨意放在長案上的書信,拿過來再看一遍,然後重新疊好放回去。感覺到懷裏的沈卻氣息綿長竟然已經睡著了,戚玨摟著她朝一旁躺下,沒多久,竟也跟著睡著了。
最後,戚玨聽了沈卻的話,決定先見她一次。
戚玨留在烏和的手下打聽到他跟那個女人長得極為相似,戚玨又見過她的畫像。可是在戚玨的腦海中還是勾勒不出她的模樣。
蕭瀟站在城牆之上,看著戚玨獨身一人緩步進城。當年她拋下他的時候,他不過是個繈褓中的嬰兒,如今他竟生成這般儀表堂堂。
蕭瀟看著戚玨一步步走近,整個人都忍不住發顫,眼淚很快模糊了視線。她急忙將眼淚擦了,努力睜大眼睛,去看那個想了近三十年的身影。
可是等到戚玨登上城樓前,蕭瀟又及時把眼淚擦淨,很好的掩飾了情緒。她脊背挺得筆直,將她蕭皇後的氣勢完全大開。
戚玨抬眼,望著眼前這個幼時崇拜,後來怨恨,如今平靜相待的生母。
“蕭皇後是打算休戰?”戚玨緩聲問。
蕭瀟覺得自己的心顫了一下,原來她兒子的聲音是這樣的,真好聽。
“蕭皇後?”見蕭瀟沒有反應,戚玨喊她一聲。
“什麽?”蕭瀟緩過神來,“啊……烏豈退位了。烏和正在籌備收兵回國為銀儀舉辦登基大典。”
戚玨蹙眉,問:“銀儀的登基大典?”
“是。”蕭皇後仔仔細細看著戚玨,“我會輔佐她成為一個好皇帝。”
戚玨還是皺眉,他腦海中不由想到那個總是嘰嘰喳喳的小姑娘,她明明知道他嫌她吵,還故意說個不停,甚至趁著戚玨神情有一絲鬆懈,就拉著他的袖子撒嬌。
銀儀竟然要成為烏和的皇帝了。
“這是烏和永世不向大戚起兵的盟書。”蕭瀟擺了擺手,自有士兵捧著盟書遞給戚玨。
蕭瀟看著戚玨接過盟書的修長手指,心裏一顫,她多想是自己親手遞給他。
可是她不能。
戚玨將盟書打開,上麵密密麻麻寫了很多條款。烏和不僅將之前從大戚強占的七座城池全部奉還,還格外贈送了大戚三座大型城池。
不過,烏和要肅北。
“用三座城池來換肅北?”戚玨挑眉,“我不同意。”
“三座不成,可以五座。”蕭瀟又接了一句,“你應該可以看得出來這三座城池並非彈丸小城,這是我們烏和的誠意。”
“你們烏和?”戚玨忽然輕笑了一下。
蕭瀟覺得心口好像被刺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氣,說:“太子還有什麽條件可以再提。”
戚玨收了笑,說:“家中妻兒一直很喜歡肅北,這一城不能割。”
戚玨並沒有錯過蕭瀟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失望。
“肅北地廣人稀,本就在兩國交界處。倒是可以以古焦江為界,隔一半贈予烏和。”話一出口戚玨自己都愣住了,他幾乎是順口就這麽說了出來,這可不像他的一貫作風。
他急忙又加了一句:“六座城市。”
“成交!”蕭瀟的臉上露出欣喜的笑意來。
盟書之上早就蓋了烏和的玉璽,戚玨便從侍從手中取了筆墨,在詔書之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侍從將詔書遞給蕭瀟,蕭瀟看著左下角“戚玨”兩個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原來他的字跡是這個樣子的。
聽說他幼時看不見,還以為他的字跡會很難看呢。
盟約之事定下,兩個人站在城樓之上一時變得沉默無話。
甚至,都沒有抬頭看著對方。
許久,戚玨拱了拱手,道:“煩請蕭皇後帶話,戚玨提前恭喜新帝繼位。”
“好。”蕭瀟木訥點頭。
蕭瀟站在城樓之上目送著戚玨一步步離開,正如目送他一步步靠近。自從戚玨出現在視線裏,她便沒有挪動一步,始終站在這裏。
戚玨的身影終於消失在視野裏,蕭瀟還立在那裏怔怔望著遠方,仿若他還在一樣。
“娘娘,天色不早了,該回去了。”侍從走過來恭敬地說。
蕭瀟回過神來,她抬起頭,竟然發現已經天黑了。
自從知道戚玨肯赴約,她天還沒亮就來到這裏。竟是這般站了一整日。
***
鄂南。
沈休在喝酒,一口接一口,帶著氣。
“爹爹,別喝了。殷二叔叔來了,表弟讓我來請爹爹過去呢。”沈書香梳著可愛的花苞頭,臉上帶著點紅暈,瞧著粉嘟嘟的可愛。
沈休想發脾氣,可是看見自己女兒,這脾氣就發不出來。
蘇陵菡挑起簾子走進來,聞到滿屋子的酒味兒,幾乎是下意識地皺了下眉,又立刻舒展開。
她走到沈休身邊,將沈休無意間掉到地上的佩玉撿了起來。
“還好沒碎呢。”蘇陵菡垂了垂佩玉上的塵土。
沈休看著蘇陵菡鼓起的腮幫子,心裏剩下的那點氣就徹底沒了。
這輩子啊,他是被麵前這兩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徹底降服了。
“殷二過來了啊?”沈休的語氣已經很正常了。
“嗯,大軍馬上回城了,整個鄂南都在慶祝呢!”蘇陵菡的笑臉上卷著層笑意,“沈休,太子和阿卻也都要回來了。你氣了幾個月就別氣了,他們平平安安的回來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蘇陵菡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甜軟。若是平時,一聽她的聲音,沈休隻剩“好好好”,可是聽了“阿卻”這倆字,沈休的臉又開始變臭了。
“爹爹!”沈書香接到蘇陵菡的暗示,趴在沈休的膝上,笑嘻嘻地說,“表弟好不容易讓我幫忙做件事兒,我可不能辦砸了。爹爹快跟書香去客廳吧!”
沈書香口中的表弟自然是戚無別。
提到戚無別,沈休也是無奈。
明明是四歲的孩子,倒真成了沉蕭府的主人。一幹事情竟是處理的滴水不漏。
沈休抱著沈書香去客廳的時候,殷奪已經來了有一會兒了。他正坐在那兒喝著茶水,戚無別板著臉坐在主人的上首位置,有板有眼的偶爾跟殷奪說幾句話。
瞧著,有那麽點意思。
當然了,忽略他那四歲孩子的身子比較好。
讓沈休意外的是沈寧也在那裏。平日裏沒有多觀察沈寧,今兒一瞧才發現沈寧不知不覺中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
“舅舅過來了。”戚無別看見沈休到了,便跳下椅子畢恭畢敬地行禮。
沈休有點不太喜歡戚無別。
小孩子嘛,就應該像戚如歸那樣活潑無憂,而不是戚無別這樣少年老成。戚無別動作、言語間都太像戚玨了,可是又比戚玨多了幾分城府。
城府?
沈休也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對方隻是個四歲的孩子而已。
或許是他多想了。
戚玨和沈卻回到鄂南,必定先去宮中拜見戚青昊。
戚青昊體諒戚玨家中三個孩子,便讓他回去休息,待明日再來說公事即可。
沈休雖然心裏還在生氣,可真到了沈卻回來的日子,他比誰都著急。一早就守在了大門口,蘇陵菡向來是個賢惠的,自然陪在他身邊一起等著。他們兩個來了沒多久,沈寧就領著府裏的四個小孩子過來,一起守在門口了。
沉蕭府的下人們就更不用說了,除了正在忙活的,就沒有沒過來的。
頗有些夾道歡迎的意味。
“爹爹和娘回來了!”
戚如歸和小紅豆最先跑出去。四歲的孩子正是行動間一陣風的時候,身後的奶娘愣是沒抓住。
戚玨及時拉住馬韁,先跳下馬,再把馬背上的沈卻接下來。
沈卻的眼圈已經紅了。
小紅豆“咯咯”地笑,“娘親好棒!真的把爹爹帶回來了!”
“爹爹、娘!你們在外麵是不是很辛苦?每天都能吃得好睡得好嗎?我聽說打戰好辛苦的!還有,還有……有沒有想想小紅豆呀!”
“想!想!”沈卻把小紅豆緊緊的抱在懷裏。
另一邊的戚如歸一本正經地說:“舅舅說打戰不僅辛苦還很危險,爹和娘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人欺負你們?告訴我!等我長大了替你們教訓他們!”
戚如歸說著,舉了舉小拳頭。
沈卻一下子被他逗樂了,她鬆開小紅豆去看二兒子,驚訝的發現戚如歸不僅沒有像她想的那樣變成一個小胖子,反而瘦了許多。一打眼,還以為是他哥哥戚無別呢。
戚玨蹲下來,揉了揉戚如歸的頭,笑著說:“在家裏吃不飽嗎?居然還瘦了。”
戚如歸努力搖頭,“不是!不是!哥哥說了吃太多身體會變笨,那就不能保護爹和娘了!”
戚玨和沈卻一愣,望向大門口。戚無別靜靜站在那兒,瞧著是高興的,還非要將那種高興掩藏起來。
沈卻和戚玨就分別抱起小紅豆和戚如歸朝著沉蕭府走去。
“哥哥、嫂子、阿寧。”沈卻將小紅豆放下,先跟他們打招呼。
蘇陵菡和阿寧都在笑,可是沈休的臉色還是很臭。
沈卻就委委屈屈地拉沈休的胳膊,“哥哥,坐在馬上好不舒服,上回我騎著馬逃命差點被樹枝刮下來!”
“連馬都不會騎,你怎麽那麽笨啊!”沈休瞪她一眼,可是那眼中藏不住心疼。
沈卻便笑,“那哥哥教我騎馬好不好?好不好嘛!”
“好好好……”沈休隻好應了。
他最受不了撒嬌了!蘇陵菡一個,沈書香一個,還有這個沈卻!一個比一個會撒嬌!
“姑姑,你可回來啦。書香和表弟表妹們一樣想姑姑呢。”沈書香甜甜地說。
“真乖。”沈卻笑著揉了揉她的頭,誇獎她。
之後,沈卻才蹲下來,捏了捏戚無別的臉。她眯著眼睛笑著問:“無別想不想我呢?”
戚無別真的很討厭這群大人把他當成小孩子隨意捏他的臉,可是……好吧,沈卻是個例外。
“想”這個字卡在戚無別的嗓子了,他有些說不出口。
“卻兒姨,表哥哥害羞呢!”一道甜甜的聲音響起,沈卻回頭,就看見魏佳茗和殷爭領著三個女兒走來。說話的是他們的小女兒小糖豆。
小糖豆真像她的名字一樣,模樣甜,聲音也甜。
聽了小糖豆的話,戚無別直接扭過頭去,誰也不看了。
“阿卻!”攸攸跑過來一下子抱住沈卻的腰。
沈卻笑得眉眼彎了又彎。
“又亂喊!”魏佳茗在後麵責備她。
“沒事兒,我喜歡!”沈卻親昵地在攸攸的臉頰親了一下。
攸攸忽然在沈卻耳邊說:“阿卻,我九歲了!”
“嗯,攸攸是大姑娘了!”
攸攸有些畏懼地看了魏佳茗一眼,忽然在沈卻耳邊說:“我十一歲可要嫁人的!但是我還沒遇見未來夫君呢!阿卻你要是看見好男兒,可得給我留意著了!”
沈卻愣住了。
原以為攸攸當年年幼不懂事隨口說說的,她居然真的這麽打算的?
“你又胡說了是不是!”魏佳茗生氣地瞪著攸攸,可見攸攸這話並非第一次說了。想必在家裏時常說起,而每次都遭到了魏佳茗的嚴厲批評。
沈卻抿了下唇,她覺得她好像起了個壞的帶頭作用。
事實上,攸攸的確如願以償在她十一歲的時候嫁了人。
沈仁也出來迎接戚玨和沈卻了。可是戚玨隻是對他略一點頭,而沈卻的目光至始至終都沒有落在他的身上。看著眾人久別重逢的場麵,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或許是因為自己是長輩吧。他這樣安慰自己。
沈仁沒有久留,悄悄回去了。
他回到他的書房,再一次攤開宣紙作畫。桌子對麵的牆上掛著兩幅畫卷,一副是白憶的,一副是何氏的。
沈仁盯著兩幅畫看了又看。
白憶的模樣,他有些記不清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畫的白憶到底哪裏不像。而另外一副畫著何氏的畫像,似乎眼睛那裏畫的不太對。
那就重新畫一副何氏吧。
他一邊畫,一邊絮絮講著外麵的熱鬧。
沈仁一下手抖,硯台不小心打翻了。濃黑的墨汁頃刻間染髒了桌子上厚厚的一摞宣紙。
沈仁一驚,急忙將上麵的宣紙扔到一邊,去查看最下麵的那一張。
最下麵的那一張宣紙上,畫著白姨娘,白姨娘靜靜坐在窗邊,望著遠處微笑。墨汁浸濕了宣紙,將白姨娘嫣然的容顏染成漆黑的一團。
沈仁的心忽然收緊,一種強烈的心疼頃刻席卷了他。
他忽然扯了掛在牆上畫著白憶和何氏的兩幅畫卷揉成一團隨意扔了,而後將已經染髒了那副白姨娘畫卷仿若珍寶一樣抱在懷裏。
他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抱著白姨娘的畫像嚎啕大哭。
愛?
那是什麽?
他是沈家嫡長子,他自小就知道婚姻不過是一種手段,一種交易。他更是自小就認為一個品格高尚的賢者要分清妻妾之分。
妻子是尊貴的,妾室是卑賤的。
他不懂愛,但是他知道這三個女人若是拋開身份地位,也隻有白姨娘可以被他放在心裏。
可是她是妾啊!
有什麽辦法?
不,他不能愛一個妾,會被世家恥笑的……
***
沈卻整日都跟三個孩子在一塊,陪著他們說話,陪著他們玩遊戲。戚玨白日裏還是會很忙,可是他每日都盡量早些回來,然後和沈卻一起陪著三個孩子。
對於三個孩子,他比沈卻缺了更多的陪伴。
“爹爹!爹爹!”小紅豆搖著戚玨的拇指,一旁的戚如歸也眼巴巴望著他。
戚玨今日將蕭瀟的事情告訴了他父皇,正想著但是戚青昊頹敗的樣子,一時有些走神,竟是沒有聽見小紅豆跟他說了什麽。
戚玨輕咳了一聲,求救似的看了沈卻一眼。
沈卻臉上的神情好似在說:切,你也有求我的一天。
不過沈卻還是笑著解圍:“你們爹爹當然願意教你們騎馬了。”
原來是這事。
戚玨起身,“走,咱們現在就去學。”
沈卻不讚同地說:“先生,他們現在就學騎馬太小了些吧?”
“沒事,讓王尺尋兩匹小馬就成。”戚玨說著就抱著戚如歸和小紅豆往外走。
至於戚無別,反正他也會騎馬。
沈卻可不知道父子倆的秘密,對於戚玨總是冷落戚無別的行為十分不滿,她略愧疚地拉過戚無別,問:“無別想不想騎馬?娘親自教你好不好?肯定比你爹教得好多了!”
戚無別很清楚,沈卻到老都沒把騎馬這項技能學明白。還教他呢……
“母親,我不想學。”
“那好吧。”沈卻便不再多說了,在她的印象裏戚無別的確有些特別。
沈卻看著略淩亂的梳妝台,皺了皺眉。剛剛小紅豆隨意拿著玩,竟把梳妝台整得亂七八糟。沈卻拖了把矮凳,坐在梳妝台前,打開一個個妝奩,細心收拾著一幹首飾。
那些細碎的首飾收拾起來也是件瑣碎的事兒,沈卻不知不覺擺弄了近半個時辰,還沒完成一半。
戚無別想了想,拿了本書站在沈卻的背後,背對著沈卻看書。
“站在我背後做什麽?”沈卻詫異地問。
“這矮凳沒靠背,你要是累了可以靠著我。”戚無別隨意說著,他的眼睛都沒從書卷裏抬起來。
沈卻的心裏卻是暖得一塌糊塗!
她正想跟戚無別說些掏心窩的話,一看戚無別蹙著眉認真看書的樣子,就把話咽了下去。她看了戚無別一會兒,還是將他抱在腿上。
戚無別疑惑地抬眼看她。
“站著累,坐這兒看書吧。”沈卻溫柔地揉了揉戚無別的頭發。
戚無別眨了一下眼,然後“嗯”了一聲,繼續低頭看書。
沒過多久,戚玨就帶著戚如歸和小紅豆回來了。兩個小家夥的臉上顯然還殘留著不盡興的神色。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沈卻詫異地問。
“宮裏頭宣。”戚玨沒有多說,換了身衣服就急忙入宮了。
沈卻想了想,吩咐綠蟻和囡雪進來照顧三個孩子。她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辦——她去了沈寧那兒。
沈寧馬上就要十五了,沈卻這個做姐姐的可不能不操心她的婚事。
沈卻將提前準備好的名錄拿給沈寧看,那裏麵甚至貼心的附上了人物畫卷。
“這些人都是我和魏姐姐、嫂子一起精挑細選的,無論是家世、人品、相貌都是數一數二的。你且瞧瞧有沒有中意的。”
沈寧不吭聲。
沈卻便笑著說:“隻是讓你瞧瞧罷了,你若不喜歡誰也勉強不了你。還是……阿寧自己有中意的人了?”
沈寧有些吞吞吐吐。
一瞧沈寧這神情,沈卻愣了一下,她急忙問:“到底是誰呀?對姐姐也不能說嗎?”
“姐,殷家在招續弦。”沈寧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沈卻一時沒反應過來。
續弦?
殷家需要招續弦的隻有之前跟沈雲和離的殷奪了。
沈卻不可思議地看著沈寧。
“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沈寧猛地站起來。
她皺著眉說:“我知道他喜歡你,可我不在意。我早晚會讓他喜歡上我的!我不比你差!也不介意做續弦!”
沈卻還是沒緩過來。
她呆愣了半天,問道:“你們兩個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沈寧有些扭捏地坐下來,“他不知道我喜歡他。”
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殷奪的呢?大概是在那一次被何氏拋棄後,沈寧近乎絕望的時候被殷奪救下的時候吧。當時不覺得如何,可是後來總是不經意間想起來那一日的情景。
沈寧低下頭看著虎口上的疤痕。
這些疤痕是她故意沒有塗抹祛疤藥留下的,看著這疤痕,似乎就能想起那一日殷奪絲毫不猶豫俯下身來為她將毒素吸走的情景。
可是沈寧也知道殷奪不僅不知道她喜歡他,而且他喜歡的是自己的姐姐。
沈卻覺得有些頭疼。
她想了想,將之前悉心準備的名冊收了起來。握著沈寧的手,說:“阿寧,若是別人,就算對方一點討厭你,我這個做姐姐的也會親自給你說親事。可是若是他,姐真是幫不了你。”
“我知道。”沈寧的聲音悶悶的。
她忽然抬頭,有些擔憂地看著沈卻,問道:“姐,你會不會怪我啊?你會不會不高興啊?”
“傻姑娘!”沈卻敲了敲沈寧的眉心,“去找他吧。勇敢地告訴他你的心意,這麽阿寧這麽優秀!”
“姐……那要是哥哥不同意怎麽辦……”沈寧又有些泄氣。
就算如今沈休和沈寧的感情好了許多,可是沈寧一直就改不了從小就怕沈休的性子。
“放心吧,若是別人哥哥或許不會同意,是殷奪的話,他說不定還會幫忙。”
“真的?”沈寧的眸子溢滿了歡喜。
“嗯,”沈卻想了想,“阿寧,其實哥哥最怕小姑娘跟他撒嬌了。”
“我知道了!”沈寧提著裙角歡喜地往外跑。
從今以後,沈休身邊怕是又多了一個愛撒嬌的小姑娘讓他沒轍了。
***
這次戚玨進宮竟然過了夜。沈卻難免擔心。她派了人多次進宮去打探,派的都是心腹,也親自見到了戚玨。戚玨親口說有些事情要處理,今日不能回去。
可就算是這樣,沈卻還是擔心。
沈卻心裏擔心,睡得不□□慰,天快亮的時候才睡著,第二日就醒得遲了些。
她是被綠蟻和囡雪用一種歡喜的語氣喊醒的。
“出什麽事兒了?”沈卻還是有些困。
“陛下!陛下退位了!”囡雪急說。
沈卻朦朧的眸子一點點清朗起來。
綠蟻也說:“姑娘!咱們太子要登基稱帝了!”
這真的不是個陰謀嗎?
從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沈卻就這麽想。直到她穿著繡著九鳳花紋的繁複鳳袍,站在戚玨登基大典上的時候還是在心裏疑惑:這真的不是個陰謀嗎?
“慢一些。”戚玨側耳,柔聲提醒。
沈卻看了一眼戚玨,戚玨脫下了寬鬆的白袍子,穿著墨色的龍袍,胸前的兩條龍張牙舞爪的。
“哦。”沈卻應著,她挺了挺脊背,又輕輕扶了扶沉重的鳳冠,挽著戚玨的胳膊一步步往前走。
“先生,父皇……去哪兒了?”沈卻壓低了聲音,問道。
“不知道。”戚玨沉默了一會兒,“許是去肅北了。”
沈卻這個皇後做得不太踏實。
一方麵,她向來不喜歡複雜的禮節和應酬。另一方麵,她始終覺得這是一個陰謀。
可是不知不覺中,她這個皇後竟是做了一年。
這一年,戚玨成為了大戚曆史上最優秀的皇子。收拾戰後的爛攤子,減免稅收,開倉賑災,修水利,建城鎮。反正,他有錢。
最開始的時候,沈卻還會因為戚玨越來越少陪她和三個孩子而有些不舒服。可是看著大戚越來越好,朝著國泰民安的方向前行。她那點子不舒服就自己掐了。
又到了鄂南最熱的時候,沈卻坐在秋千上,蕩來蕩去。可是根本沒有風。
熱得她心煩。
沈卻遠遠就看見戚玨了,應該是路過吧,不是去禦書房就是去前堂,再就是出宮去。
沈卻合著眼,倚靠在秋千的一側。
腳步聲越來越近,竟是停了下來。
咦?
沈卻睜開眼,就看見戚玨正摘了一旁的一大片芭蕉葉子,然後走過來遮在沈卻的頭頂。
“這麽熱的天,身邊也沒個伺候著打傘的。”戚玨不悅。
沈卻不得不說,戚玨當了一年的皇帝,竟多了許多威嚴感。
“是我讓她們都走的,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戚玨看向簷下,果然站了一排宮女,都瞅著這邊。
“先生,您身為九五之尊就這麽給別人拿著芭蕉葉子遮陽也不怕宮女笑話。”沈卻向前蹬了一下,然後整個人隨著秋千高高地蕩起來。
戚玨等秋千落下來,抓住青藤,讓秋千穩下來。
“阿卻,你現在最想去哪?”
“肅北啊。”沈卻想也不想地說。
戚玨勾了勾唇角,“那走吧。”
沈卻愣住了,她這才將目光真的落在戚玨的身上,然後就發現戚玨此時穿的竟不是黑色的龍袍,而是熟悉的一襲白衣。
“先生,你說什麽?”
戚玨剛要說話,戚無別幾乎是一路狂奔衝了過來。
瞧著戚無別氣喘籲籲的樣子,沈卻急忙跳下秋千,蹲在戚無別麵前,心疼地說:“這大熱的天兒,跑這麽急做什麽!”
戚無別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沒有回答沈卻,而是望著一旁的戚玨,問:“父、父皇……是、是真的嗎!您、您真的……真的把、把皇、皇位……傳給我了?”
“你不是很想要嗎?”戚玨笑道。
“可是我才五歲!”戚無別震驚了。
戚玨給了他一個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一旁的沈卻也懵了。
戚玨做了一年的皇帝就把皇位給了無別?怪不得這一年來,戚玨沒日沒夜的勞作。
原來這真是一個陰謀。
“馬車已經備好了,現在就可以走。”戚玨雙手擎著芭蕉葉子遮在沈卻的頭頂。
沈卻鼻子一酸,撲進戚玨的懷裏。
戚玨便背過身,用自己的身體給沈卻遮了烈日。
他用了十年的時間,從身患眼疾的尷尬私生子登上皇位,免了大戚的滅國命數,造一個太平盛世,再瀟灑退位。
一路走來,有過隱忍、苦澀、掙紮和痛苦。
最後,他終於得償所願。
他重生一世,所求不過是:將她最想要的東西捧到她眼前。(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