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灼確實是晁留的孫子，可他覺著，自從爺爺去後，他的日子越來越難混了。他心塞地在軍營走來走去，一聽說青州州民起義，就又迫不及待地來了宮中，詢問晁湛，“你打算怎麽解決青州的事？”

    “隻能派人去平。”晁湛言簡意賅，惜字如金。晁灼一聽也覺有理，又問道：“可是，派誰去？”這回晁湛不回答了，反問道：“你覺著能派誰去？”

    朝中能有的將領都可去對付薑薇了。晁灼這麽一想，神情焦灼。下一刻，他眼睛一轉，瞥見了方一，見其生得魁梧有力，料定能力不錯：“不如派你身邊這個去？”

    晁湛聽罷終於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模樣令他難堪，“你放心？”他頓時語塞。他當然不放心。他要求進軍營，就是為了掌控軍隊，可是若讓身為晁湛親信的方一去，勢必要調動軍營隊伍，他可不願意軍隊被晁湛所用。

    “不放心那就罷了。薑將軍曾經對青州刺史傅子民有知遇之恩，傅子民自然得為她打抱不平。”晁湛火上澆油，晁灼果然氣急敗壞，“那你說，到底要怎麽辦？”

    晁湛望著他，無奈地歎口氣：“朕現在也想不出法子了。”晁灼這次提高了警惕，不會這麽輕易地被他忽悠了，再次威脅道：“你若再耍我，信不信我立即殺了楚王夫婦。”

    晁湛哦了一聲：“那你去吧。”

    “那可是你親生父母，晁湛，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不顧親生父母的安危！”他才說完，腦海中忽地想起一件事來，麵上惡意地笑了笑：“聽說，薑薇甚是喜歡你？”

    “與你何幹？”聞此，晁湛神情豁然一變，眼神冷得猶如凝結了一層冰霜。晁灼就怕這個樣子的晁湛，因為誰也不知道他一發怒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他聰明地沒有去觸晁湛的逆鱗，而是輕快地道了一聲：“隨口一說。”就徑自走了。

    “陛下，青州之事，當真不管？”待他身影消失，方一上前，憂慮地詢問。

    晁湛淡淡道：“不用管。”

    傅子民也就吆喝幾聲，以他愛民的性子，他可不會勞師動眾地讓百姓起義，多打擾百姓生活啊。再說，戰火並沒有蔓延到青州，即便蔓延到了，他相信傅子民連起義都不會做，而是直接拱手將整個青州送給薑薇，所以阻止的意義不大償。

    實則他料想得不錯，傅子民與楚越真的也就吆喝幾聲，向京城表明下立場。再說，州軍如今都在楚越手中，即便朝廷派人來，他也不會怕。這會兒，兩人正在刺史府悠閑地對坐飲茶。

    “陛下還真是不愛江山愛美人啊。”傅子民抿口茶，說著風涼話。楚越睨他一眼，嗬嗬一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直覺告訴他，傅子民有事情瞞著他。

    傅子民聽此，忙探頭過來，神秘兮兮道：“你不知道吧？其實杞先生就是晁湛。”言罷，他看見楚越震驚的模樣，默默添了句，“其實，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吧。”

    楚越回過神，暴怒，什麽叫大多數不知道？！是隻有幾個人知道吧！他揪住傅子民的衣領，急急問：“那你如何知道的？”傅子民低眼，一張臉俊秀清逸，“你可曾想過我們為何能這麽順利地鏟除永安王？”

    “不是你與陛下的功勞嗎？”楚越吃驚地反問。傅子民見他這麽傻，不由歎氣，掰開他的手指，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曾和陛下說過，我在這收集消息時感覺有人在幫我，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晁湛。”

    楚越驚訝的眼神慢慢變了，“若杞柳就是晁湛，那也就是說，當時他騙了我們所有人？”

    “你不能否認，他確實有著驚人的偽裝能力。”傅子民深深歎了一口氣，“但我總覺著陛下應該有所察覺。”楚越一聽，立即激動起來，“陛下不可能察覺，不然怎麽會放任晁湛害自己？！”

    傅子民仰頭，哈哈大笑，“所以我說，陛下真是不愛江山愛美人啊！”

    楚越：“……”

    晁湛這個禍水！

    ……

    虎牙門。

    城中。

    一家茶肆。

    “聽說了沒，京城那個陛下要立皇後了！”

    “什麽？這不是打仗的嗎？他還有空娶親啊？！”

    “又不用他親自打，自然有空啦！”

    “娶得誰啊？”

    “聽說是老丞相的閨女，生得貌美如花哩！”

    “啊，是嗎？”

    “是啊，是啊。”

    楮風聽著耳邊的八卦聲，仔細窺著薑薇的表情，慢慢放下心來。很好，阿薇沒什麽不正常的反應，那說明她已經忘了晁湛了，很好。可惜，他這傻白甜的心思沒維持多久，隻聽砰得一聲，薑薇手中的杯子摔到了地上，“回去！”

    她氣勢洶洶回到臨時居住的府中，迎麵碰上顧英。顧英才給楮風洗完衣服，正準備出去尋楮風呢。這會兒，一看見薑薇與楮風回來，她就高興地迎了上來，“將軍，大風，你們回來了。”

    一雙手還濕噠噠的。薑薇瞧一眼，問：“你這做什麽了？”顧英就隨口一說，薑薇頓時如心酸不已，“為什麽我們女人這麽深情？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前言不搭後語，搞得顧英一臉迷糊，“將軍，你怎麽了？”

    薑薇卻不答，甩袖走了。楮風靠近顧英，解釋了一句：“聽說晁湛要娶親，生氣了。”然後，顧英就用一種臥槽你們男人真不是好東西的表情看了他一眼，追薑薇去了。

    楮風摸摸鼻子：“……”

    他是好東西吧？！而且他也很心酸啊，一直對薑薇求而不得！誰能理解他一下啊！

    ……

    府裏後院，春光明媚，花團錦簇。

    花圃邊兒，薑薇坐在一張長凳上，一張美臉稱得身後百花都失了顏色。顧英追過來，瞄幾眼，嘴上感歎著，“貌美如花算得了什麽，將軍真是比花好看一百倍！”說著走了過來，坐在了薑薇身邊。

    薑薇本來還在為茶肆裏的議論糟心，一聽這話，唇角微微一彎，“就你嘴甜。”顧英故作悵惘一聲，“我嘴要是真甜，大風早就喜歡我了。”薑薇翹起唇角，搖搖頭，“非也，男人嘴甜可俘虜女子，至於女子嘴甜嘛……”她聲音一頓，見顧英好奇地勾起唇角，立馬道：“可以俘虜我。”

    顧英：“……”

    她臉頰爆紅，不由伸手摸了摸，好久才吭哧一聲，“同為女子，將軍你說這話過分了啊。”

    薑薇哈哈大笑：“開個玩笑。”

    顧英脫口而出，“難不成將軍經常就這樣與京城那位陛下開玩笑？”

    薑薇：“……並不。”

    顧英這才意識到了自己說錯了話，臉色微微尷尬，薑薇卻望著前方，目光溫軟，這讓她整個人渾身的氣質都變了，“我待他，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一個不慎，討不了他的歡心。

    ……

    薑薇初見晁湛，是在宮宴上。晁湛坐在她對麵，十一二歲的小少年眉眼如畫，沉靜似水，一雙眸子又黑又亮，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視線。

    她越看越喜歡。可也是那時，她初見楮風。楮風耍她，擋住了她看晁湛的視線，她一怒之下踢開了楮風，卻不敢再去看晁湛。她爹不讓她，也不告訴那小少年是誰，可她會問啊。

    家裏兄弟告訴她，那是晁湛，楚王的獨子，將來可是要繼承楚王府的人。她得知十分歡喜，自然楚王府什麽她並不在意，她隻在意原來那個小少年叫晁湛。

    之後，聽聞他被封世子，薑薇亦是沒有多大感覺，隻是可惜她暫時沒有機會見到他。直到有一天，她看見軍營所有的士兵都朝晁湛下跪，她方曉得，原來皇族世子是這樣的，這樣的貴不可言。

    日光大盛，她揮劍逼退最後一個對手，餘光瞥見了台下立著超然出眾的高貴少年，唇角就那樣毫無防備地翹了起來。幾乎沒用腦子思索，她飛身落下，魯莽地步至他身前，卻緊張得忘了行禮，忘了說話。

    也許是天太熱了，晁湛的目光灼熱無比，她臉頰發燙，原本清亮的眸子在觸碰到晁湛的下巴時，就忽地闔上了，她偷偷地呼了口氣，慫得不成樣子。

    “我是，晁湛。”

    這是晁湛第一次同她說話，少年的聲音混著暖風，帶著春日裏最美的節奏，敲打著她一顆砰砰亂跳的心，然而接下來自己的行動，不管是什麽時候，一旦想起來，她就懊惱得拎劍砍人，因為當時她一聽晁湛說話，就慫得直接跑掉了……跑掉了……

    有人將這一幕告知了她爹，她爹還納悶地問，“哎，閨女，不是我說你，世子殿下不就是給你打個招呼嗎？你掉頭跑了是咋回事？你怕他啊？不對啊，閨女，即便他是皇親貴胄，你也不能怕成這樣啊，這傳出去，得多丟薑家的人啊……”絮絮叨叨。

    薑薇：“……”

    爹，我不是怕他，我可能是……喜歡他。

    少女情懷總是詩，薑薇自從意識到這點之後，歡快得在軍營裏走路都帶風。她爹自然能察覺出她的變化來，逮住她問了一番，薑薇沒說實話，誆他：“隻要一想到我以後能當大將軍，我就興奮地想跑。”

    她爹：“……”

    這話略怪啊，不過閨女的夢想，他還是要支持一下的，於是鐵掌拍了拍薑薇的肩膀：“有誌氣！那努力吧！”

    薑薇嗯嗯點頭。

    她真的想當大將軍來著，她想了，晁湛以後是王爺是吧，那她成了大將軍，兩人豈不是很配？！晁湛生得很帥，她生得……她急急去問了薑家的兄弟姐妹們。

    姐妹們是這麽回答她的：“你生得不是好不好，而是太妖嬈了，跟狐狸精似的。”兄弟們是這樣回答她的：“你生得雖然跟狐狸精似的，過於妖嬈了，但真的特別好看啊。”

    薑薇總結了一下，自己生得還不錯？她懷著不確定的想法去問了她爹，她爹是這樣激勵她的：“雖然她們都說你生得跟狐狸似的，但別氣餒，好好努力，咱們會修成仙，到時候就能跟你娘一樣貌美傾城了。”

    薑薇：“好！”

    在這之後，薑薇又遇見了晁湛幾次，但都因為自己還沒修成仙，遠遠瞅晁湛幾眼就跑掉了。她內心無比遺憾，覺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就去問她爹，“我能在沒修成仙之前見男人嗎？”其實，她想問的是，我能在沒修成仙之前和我喜歡的人搭話嗎？

    可惜，她爹並不能理解她如此深的用意，反而還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每天不都在軍營見男人嗎？沒事，你迷惑不了他們，他們可是一心為民精忠報國的爺們！”

    薑薇：“……”

    那她還是尋個機會和晁湛說話吧，不然心裏好難受！

    又過了一段時間，機會來了。在皇室的獵場中，她看見了晁湛，同時也感覺到了晁湛的視線。也許他也注意到了自己？這個認知讓她雀躍，以至於打獵時太過興奮和楮風走散了。

    然而，她卻獲得了和晁湛獨處的機會。兩人在馬背上，彼此凝視，她聽見晁湛的聲音，比那次低沉了許多，但還是那麽好聽，甚至說得上溫柔。

    “你別怕，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她聽見晁湛說，心裏偷偷一笑，她自然不怕，隻是卻不知道說些什麽，一片沉默中，雜亂的思緒在腦海裏翻來覆去，最終隻能道一句：“我知道你，世子殿下。”

    也許，她真正想說的是，我喜歡你。

    後來，楮風來了，她遂楮風而去，馬蹄噠噠，她回頭，瞧見了她暗戀的人揚鞭策馬，就如凱旋的英雄般。

    再後來，不知為何，晁湛就如消失了般，再也沒有出現在她視線裏。軍營裏、大街上、獵場上，以前能遇到他的地方都統統遇不到了。她隻能從別人的隻言片語中得知皇帝很喜歡他，他時常進宮陪皇帝。

    可，薑薇是不喜歡皇帝的，覺著他霸占著那個位子卻不做造福黎民，實在可惡。她偶爾會想，晁湛為何願意陪那個昏君？難道他不討厭那個昏君的行為嗎？

    她爹得知，語重心長地和她說，“再如何，他們也是血脈相通的宗親，是無法分割開來的。”她方知，原來她與晁湛中間還隔了這麽一層無比打破的壁障，她討厭的可是他的親人。

    薑薇到底沒勇氣說出自己心底的暗戀，而是同她爹上了戰場。出征那日，她見晁湛與昏君站在一起，眼中一疼。凱旋歸來，慶功宴上，她在眾人中搜索著晁湛的身影，萬萬沒想到，晁湛竟主動找了上來，她壓下緊張又慌亂的情緒，努力地讓自己表現得很好。

    薑薇發誓，那一晚，是她人生中過得最快最愉悅的一晚。就算晁湛與她一個字都不說，可是隻要他的目光注視著自己，薑薇就覺著心滿意足了。而那一晚，甚至讓薑薇覺著晁湛或許也喜歡自己。

    果然，沒過幾天，她聽到了一個傳言，說是楚王府要向薑府提親，隻是不知道對象是哪個小姐。她恨不得跳出來，朝著每個人大喊，是我薑薇！以後大燕第一個女將軍！

    那個時候，她堅信，晁湛對自己有情。她控製不住地跑去楚王府周圍，溜了一圈又一圈，可偏偏晁湛沒出門，她失望地回了薑府，得到了一個糟心的消息：邊關有強敵入侵了。

    為了大將軍的夢想，她再次隨父出征。這次是晁湛給她踐行，四目相接，無言沉默。薑薇心中蠢蠢欲動，想問一句：“你可喜歡我？”然而，還沒攢足勇氣，她所有的不確定都消融在了晁湛那句：“平安歸來。”中。

    麵對晁湛，她頭次笑得這麽明媚。她深深凝視著他，十分認真地回了一個字：“好。”晁湛，我會平安回來，然後不管你同意還是不同意，我薑薇都要嫁你為妻！

    隻是，她實在沒想到，再見麵，竟是相顧無言。家族被滅，父親暴斃，她在皇帝埋伏的軍隊中廝殺，一個抬眼，看見了日思夜想的男人。那一刻，她神思恍惚，好似一下子回到了初見，那時晁湛不過是個討她喜歡的小少年而已。

    仇恨蒙蔽了她的雙眼，她覺著自己不喜歡晁湛了，她隻顧埋頭廝殺，連晁湛何時離去的都不知道。再之後，她攻進京城，殺進皇宮，滅了皇族。那時候她是想放了楚王府的。

    可是，還沒等她有所反應，就傳來了楚王府起火，一切都燒為灰燼的消息。來人告訴他，從廢墟裏拔出一具具身體，裏麵有楚王夫婦，依舊楚王世子。

    那一刻，她心頭所有報複得來的快意都消失了，她擎著長劍，站在龍椅前，無助地環顧四周。她想，現在好了，不光是她有點恨晁湛，晁湛現在肯定恨死她了。啊，不對啊，這麽多屍體，得有晁湛吧？約莫有吧。

    “阿薇。”

    奉天殿大而空蕩，楮風一頭闖進來，心疼地喊了一聲。

    台階之上，龍椅伶仃，薑薇孤零零地抬起頭，哭花了一張臉。

    她的家族，她的親人，她的父親，還有她最心愛的男人，就這麽短短幾日，都沒了。

    ---題外話---謝謝親們的訂閱o(n_n)o~完結部分還有一章，會在星期五更。（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