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番外一:安翩然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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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與津門的戰事一結束,安翩然就隨軍回到了京城。
晁灼做了皇帝,重整皇宮,涉及到了太醫院。
蔣太醫不喜晁灼的做事風格,便提前離開太醫院回家養老去了。
安翩然見狀,也不願去太醫院了,所幸自己開了個藥鋪,以販賣藥材為生償。
說起來,他家也是做生意的,他爹娘原本想讓他繼續待在太醫院,說不定能博個好前程,可他如今不願意在太醫院了,他爹娘也不強迫了。
他爹娘一貫對他寵溺,他想做什麽,他爹娘都支持。他說開個藥鋪,他爹娘就出錢出人,替他謀劃得好好的。
實則安翩然也是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公子哥,隻是性子太天真了。隨軍出京了這麽長的時間,他也有所改變,變得沉穩不少。
藥鋪收拾好後,他爹娘要選個好日子開張,再請個舞獅隊耍耍,熱鬧熱鬧,卻被他一口拒絕,“又不是娶親,這麽熱鬧幹什麽?”
他爹娘見他不喜歡,隻好作罷,隨意選了一天。安翩然滿意。開張前一天,他去請了蔣太醫。
蔣太醫如今日子過得很愜意,每日吵吵兒子,逗逗孫子,同自己夫人說會兒話,別提多舒心了。
見到安翩然時,他還愣了下。以往在太醫院,他這個徒弟是最紮眼的,年輕有活力,生得又眉目如畫,即便披個麻袋站那,那也是整個太醫院最好看的。
而隨軍回來,依舊是好看的,但那一雙眸子卻變了。以前,那雙眸子裏盛滿了好奇與純真,現在卻淡然許多。
特別是他撩起袍角朝蔣太醫疾步過來時,他眉宇間的神態,還有到了蔣太醫跟前那深深的一拜,“師父。”都讓蔣太醫詫異。
春末了,日光很強,蔣太醫在池塘邊眯起了眼,心裏恍惚地想,小翩然長大了。
人總要長大,在長大的過程中拋去以往,或拋去純真,或拋去幼稚,換來蛻變,求得脫胎換骨。
安翩然或許沒到脫胎換骨的地步,也沒蛻變成沉著冷靜的成年男人,但他確實和以往不一樣了。
“你回來了。”心頭忽而升起一股悵惘與失落,蔣太醫點點頭,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又點點頭,“回來就好。”
安翩然利索地撩起衣角就坐了下來,眉宇間多了份英氣,“師父,早幾天,你就知道我回來了吧。”
蔣太醫哼了一聲,也沒否認。這是自然的,自從安翩然隨軍出京,他就掛念著,還拖了朋友去打聽,聽到他平安無事這才放心下來,至於安翩然隨軍隊回京,他也是提前得了消息,故而才能這麽平靜地麵對安翩然。
安翩然感念他對自己的記掛,默默將這份情記在了心裏,嘴上卻嘻嘻哈哈說,“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看來,我真是又多了一個爹。”
話一落,蔣太醫一巴掌就糊到了他腦袋上,蔣太醫花白的胡子一抖,“誰是你爹?!皮又癢了是吧?!臭小子!”
安翩然捂著腦袋,側過頭,哀求,“師父,徒弟求您件事,成不?”
蔣太醫又哼了一聲,不答反問,“聽說你開了間藥鋪?”
“不愧是師父,什麽都瞞不過您,嘿嘿,我就是想找個事幹。”安翩然放下手,湊到蔣太醫身邊,諂媚道,“我想求您的事就是和這個藥鋪有關。”
至於他想求什麽,蔣太醫一清二楚。他如今雖然不在太醫院了,但是太醫院甚至京城還流傳著他的傳說啊!
若安翩然藥鋪開張那一日,他去藥鋪坐一坐,為藥鋪說幾句話,那這藥鋪就一舉成名了。說實話,安翩然這主意打得不錯。
蔣太醫瞥他一眼,捋了捋胡子,心道這會兒不傻了。他勉為其難道,“那為師就幫幫你。”
安翩然一聽唇角漏了絲笑,低頭就朝地上磕了個頭,蔣太醫隨即哎呦一聲,“徒兒,你這謝禮有點大啊。”
“嘿嘿,師父,既然都這樣了,不如再教徒弟點東西?”安翩然抬起頭,語氣雖像是在開玩笑,但表情很認真。
蔣太醫心頭一震,久久未出聲。說實話,他行了一輩子的醫,從籍籍無名到太醫院第一,中間可謂吃盡了苦頭,而對於如此艱辛得來的醫術,他並不想失傳。
可惜,他兒子不熱衷行醫,他不願意強求。他兒子便建議他收幾個徒弟,可他收徒弟要求太高了,看不上眼的一律不要。
而且,就算他有看上的,奈何他脾氣怪,性子暴,又把人家嚇跑了,所以在遇到安翩然之前,他都沒個喜歡的徒兒。
安翩然喜歡搗鼓藥材,腦子也好使,也不怕他的怪脾氣,特別合他的眼緣,他願意將自己畢生所學傳授給安翩然。
故而,對於安翩然今日主動提出來的要求,蔣太醫最終輕輕點了點頭,“好。”
……
藥鋪開張那一日,因著蔣太醫在,藥鋪門口來了很多人捧場,熱熱鬧鬧的。
人影攢動中,安翩然看見了對麵鋪子門口站著的杞妹與魏浩覽,他扶著蔣太醫的手一緊。
蔣太醫察覺,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不禁搖搖頭,過了會兒,道,“等人散了,請他們進來吧。”
安翩然過了良久才收回視線,淡淡地點了點頭,“好。”他側過頭,微笑著與人寒暄,心中隱隱有股歡喜。
杞妹胖了,氣色很好,臉蛋粉撲撲的,一看就知道她被魏浩覽照顧得很好。
這樣的話,他也就放心了。可是,歡喜過後,鋪天蓋地的酸澀湧上眼眶,嘴邊的笑意也慢慢消失了。
陪在她身邊,照顧她的,到底不是自己。
待人群散去,藥鋪門前清靜了,蔣太醫拍了拍安翩然的肩膀,眼角的餘光看見了往這邊而來的杞妹與安翩然,“莫再想了。無礙。”
安翩然點點頭。杞妹與魏浩覽這時才邁步進來,兩人朝蔣太醫恭敬地問好。
蔣太醫和善地笑笑,說了幾句無關緊要地話,就去了藥鋪後院歇息去了。
今日天好,燦爛的日光照進鋪子裏,鋪子裏彌漫著一股藥香味,杞妹動了動鼻子,抬眼,撞進了安翩然一雙燃燒著濃情的黑眸。
她心中一悸,卻仍坦然地對麵對安翩然,唇邊牽起了一抹笑,“藥鋪布置得很好。”
安翩然錯眼,唇角一顫,招呼二人落座。魏浩覽卻說還有事,先去辦事了。杞妹聽罷便讓他去辦事,自己待這等他。
魏浩覽出了藥鋪。杞妹與安翩然隔著兩個人的距離,安翩然饒是再心痛,也忍不住去瞧她。
杞妹容色俏麗,麵容恬淡,唇邊隱隱約約的笑意令安翩然控製不住地問,“你與他在一起開心嗎?”
幾乎沒有猶豫,杞妹側頭,兩人目光相碰,安翩然依依不舍,杞妹平靜如水,她輕輕點頭,“他很疼愛我。有他在,我很輕鬆。”
安翩然怔了好一會兒,徒地笑了一聲,他好像回到了以前,他在藥材局整理藥材,杞妹就陪著他,淡淡的藥香纏繞著兩人。
那時,杞妹是喜歡他的。
那時,杞妹望著他的目光亮亮的,充滿了依戀與歡喜。
可如今呢,杞妹是真不喜歡他了,他的目光那麽炙熱,如火一般,杞妹迎上來的目光卻如水,不用一言一句就澆滅了他所有的希望。
“那……就好。”他撇過頭,抹了把臉,遲疑著說出了這三個字。
杞妹不去望著他,隻瞧著櫃台後那一個個盛著藥材的盒子,眼神一點點沉了下去。
以前安翩然也教過她識別藥材,她學著玩著,所以老是記不住。安翩然就捏著她的鼻子笑她笨,她生氣地反駁。
安翩然還說,“那你要是學不會,以後我們開個藥鋪,你怎麽當老板娘啊?”
她撅撅嘴,不服氣地撇過頭,“有夥計啊,哪有老板娘親自抓藥的。”語罷,猛地轉過頭來,羞得滿臉都紅了,“誰要當老板娘?!”
說著,伸出拳頭去打安翩然,安翩然嘻嘻一笑,“你呀,我就隻讓你當,我隻喜歡你。”
我隻喜歡你。
宛如勾人心魂的妖魅,絲絲縷縷般纏上杞妹的心頭,然而,不過須臾,又被她親手掐斷了,“嗯,我和他很好。”
門口行人匆匆,鋪子裏寂靜無聲,安翩然在這一刻失了全部的冷靜,他從椅子上躥了起來,步步靠近杞妹,“杞妹,我求求你,我們……”
“啊,對了,那天你會去嗎?”杞妹抬起頭,無視他悲傷的雙眼,瞥向了出現在門口的魏浩覽。
安翩然腳步一頓。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她身上,並未發現魏浩覽已經回來了,他迷茫地問了一聲,“哪一天?”
“我和他成親的那一天。”杞妹說著,魏浩覽已大步踏了進來,想要附身抱起杞妹,被杞妹拒絕。
杞妹站起來,目不斜視地跟著魏浩覽走到門口,回頭輕輕道了一聲,“我要回去了。”語罷,衣袂一閃,出了門口。
不知過了多久,蔣太醫從後院回來,第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鋪子中間咧嘴落淚的安翩然。
……
杞妹與魏浩覽成親那日,安翩然還是去了。
熱熱鬧鬧的魏府,賓客們歡聲笑語,他站在角落裏,看著兩人夫妻對拜,無聲又沉默。
在這之後,他就一心一意經營他的藥鋪,每日跟著蔣太醫學醫,專注又認真。
而不知何時,他在京城揚名了。人們開始議論他,說他經商有方,說他年輕有為,說他生得真好看呀!
有大膽的姑娘偷偷來藥鋪看,也有大把的姑娘想嫁給他,媒人們踏破了他家的門檻,可他卻置身事外,從不回應。
隻是,有一天,他在鋪子裏忙完,將抬腳出了鋪子,就瞧見了一個大腹便便的秀麗女子。
女子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扶著腰,低首時眼角有俏皮的笑意,一個挺拔偉岸的男人正窩在地上給她擦拭裙角,兩人的交談聲傳進他的耳中。
“不礙事,就髒了一點,回去擦好了,你起來,讓別人瞧見笑話你……”
女子彎腰,要撈男子起身,纖細的手腕卻被男人另一隻手輕輕握住了,男人的聲音含著笑意,“笑就笑罷,快好了,別動……”
他隻覺腦子轟隆裏一聲,邁出去的腳又撤了回來,他匆忙地躲在自家門板後麵。
店裏夥計吃驚地看著他。就在此時,門口來了一個著翠衣的姑娘。
姑娘眉眼彎彎,靈動可愛,她甚是豪氣地一拍門板,朝那夥計而去,“夥計!抓藥!”
夥計呆呆地指了指她身後,“……我家老板……”
“哎?”姑娘疑惑地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隻見搖搖晃晃的門板停止後,露出了一張足以迷惑全城姑娘的麵容。
隻是,這精致的麵容上隱約有淚痕,還有些許灰塵。姑娘看了幾眼,突然啊了一聲,朝安翩然奔了過去,“你沒事吧?”
“你是不是傻?!沒事站在門後麵幹什麽啊?嗯?”
“哎,說話啊,來,我給你擦擦。”
“嘖,你長得真好。我和你說,我就喜歡生得好的。”
“要不,你當我夫君吧?真的,我有的是錢,我養你啊。”
“那我衣服髒了,你會給我擦嗎?”陽光燦爛,安翩然笑著問向一邊喋喋不休的姑娘。
姑娘越看他越滿意,伸手捏捏他的臉頰,嘻嘻一笑,“幹嘛要給你擦?衣服髒了是要洗的啊。”
門外,街道上的喧囂聲不停,路人臉色各異,姑娘的笑顏正好落在安翩然的眼裏。
頓了一會兒,他撥開姑娘蹂躪他臉頰的手,“我要給我擦衣服的姑娘當夫君。”
姑娘瞧他的眼神慢慢變了,“你是不是有點笨?我說了,衣服髒了要洗呀!擦不幹淨的!這是常識吧!”
安翩然抬抬下頜,“我就是笨!”這個動作他做起來,好看又矜貴。
姑娘瞪了瞪眼,估計拿他沒辦法,就沒說話,走到櫃台前,喊了夥計抓藥。抓完藥,她就氣呼呼走了。
安翩然站了會兒,沒在意,正準備回後院,哪料,才轉個身,一道清脆的聲音穿了過來,“那好,我給你擦。”
他驚愕無比,卻在那一刻,心頭突然如卸下了千萬鈞的重物般輕鬆。
他其實曉得的,一直壓在他心頭的是杞妹,他最喜歡的姑娘。
原來,放下一個姑娘最好的辦法就是遇見另一個和她同樣美好的姑娘。(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