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一章:我的前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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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方城此時的緊張,已經全然超出了我的預算。

    就好似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灰蒙蒙的恐懼,每個人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這比真的攻打進四方城還要叫人恐慌。

    而淩雲寒顯然沒打算放過我。

    李昀冉並沒有從四方城離開,而是一直跟著我。一刻都沒有離開。

    他就像是鬼魅般一直跟在我的身後,既不說話也不做任何事情,單純的跟蹤。沒有傷害,自然不需要老者出手。

    洛圖晚完全沒有想明白,“娘娘,既然老者出手了,他到底是為了什麽還要跟著娘娘?”

    我笑了笑,淩雲寒的意思我怎麽會不明白?

    我說道:“挺簡單的,四方城裏麵的恐怖,淩雲寒害怕並不夠。他還想趁機加深我的恐懼,叫我知道,這四方城如今不是安全的地方。他也是想讓我知道,他才是更應該被相信的那個。”

    洛圖晚似懂非懂。

    其實已經不需要再去懂任何的事情了。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唯獨需要的隻是幾天之後。

    哪怕是無數次告訴自己,不要擔憂,老天爺總是會給一個結果的,卻還是因為沒有到,而格外的慌張。

    還有四天的時候,我將安置房的屍體都處理埋掉了。家裏也寄了撫恤金,告訴他們,有些事情,我們已經盡力了。

    還有三天的時候,我將軒兒的衣物整理了出來,恐怕那天會有變異,必定要給軒兒準備好東西。

    還有兩天的時候,淩雲遙跟我說:“軒兒和刑兒,是最不需要擔心的,因為朕知道,七哥舍不得傷害你們。”

    還有一天的時候,我去了天牢。

    此時的天牢裏。已經跟外麵沒有什麽差別。

    都是一樣的灰暗,見不得天日。

    而我終究放不下的這三個人,被關在同一個地方。

    方銘山瘦了很多。從上次見麵之後到現在看他,他仿佛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瘦弱的如同枯草,而我看到他隻覺得我一定是認錯了人。

    那個不可一世的方左丞,最終被我下獄。關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

    方銘山抬頭看著我,沒有光彩的臉上,竟然立即就多了幾分光輝,“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看我。”

    方子敏則站在旁邊,膽戰心驚的瞧著我。聽說她瘋了之後,我許久沒有見到她了。

    她還是那個樣子,沒有任何變化,唯一的不同,是她此時深陷的燕窩,仿佛跟方子卉一樣,被人深深的挖去了眼睛。

    她掙紮著找到我的方向,伸出手想要捉我,卻根本夠不到我的身體。

    方子卉仍是坐在角落裏,空曠的眼窩看著外麵的一切。

    三個人,也是我血緣至親的三個人。明明應該其樂融融的場景,如今卻變成了一片狼藉。

    我內心仍是能感覺到仇恨。

    我對方銘山說:“其實,我承受你,不止是今天,十七年,我承受你給我的痛苦壓力,還有一世,還有二十六年。”

    說著,我不禁苦笑,“你信麽,前一世,你就是這麽對我的。對我厭惡,討厭,一直不聞不問,不關心,甚至還處處逼迫。”

    “我一直抱著娘給我的想法,一直忍讓了你二十六年。我用我的懦弱,和對母親的擔心,強忍住了你給我二十六年的痛苦。”

    方銘山像是不明白我說什麽,他皺著眉頭瞧著我。“你何必說出前世今生這種事情來!”

    我望著他,也不指望他能相信,“我十六歲那年入了淩雲鶴的王府,嫁給了淩雲鶴。那個時候,真是開心,覺得自己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十六歲,我將自己的第一次給了淩雲鶴。那時候滿眼都隻看得到他。總以為這就是書上寫的幸福。

    我給母親寫信,說我過的很好,王府裏什麽都有,我雖然什麽都不懂,卻是皇子的正妻。母親給我回信寫,雖然淩雲鶴給我的嫁妝寒酸了些,但是隻要他對我好,什麽都是值得的。

    那個時候,從沒有想過淩雲鶴的嫁妝多少,隻是一心一意的要嫁給他。

    嫁給淩雲鶴之後,方銘山三天兩頭帶著方子敏去皇子府裏探望我,有時候方子敏也會自己去。

    那個時候根本不明白怎麽回事,隻當方子敏是我的表姐,沒有什麽需要避諱的。

    現在想想。怕是方子敏那個時候就對淩雲鶴喜歡的不行,而我卻那麽傻,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心都在幫著淩雲鶴打理,成功的將淩雲鶴升成了王爺,做了幾件轟動朝野的大事。

    淩雲鶴對我誇讚有加,說我不愧是女諸葛,對我十分依賴,一直沒有婚娶。

    一年後,我還是沒有生下孩子,求醫問藥,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沒有一個結果。我著急的問了各種各樣的偏方。

    那個時候,公良柔一直盯著淩雲鶴不放。

    淩雲鶴對我說,他不能沒有孩子,他必定是王爺,總要娶了一房給自己生孩子。

    我覺得他說的對,我覺得他的要求我就該遵循。他既然想要娶小,又是王爺,我怎麽可以失了他的麵子。

    公良柔入了王爺府。

    公良柔處處與我做對,淩雲鶴表麵上都是向著公良柔,背地裏跟我說。他不能不這麽做,丞相的地位如此重要,他不能得罪了丞相。

    我信了。

    母親每次見我都說,想要叫我幫幫忙,給方銘山一些更有利的位置。我聽母親的,處處維護方銘山。可是回去方家省親,依然沒有得到方銘山的更多喜歡。母親叫我不要放在心上。我就真的沒有放在心上。

    第二年,我成功的扳倒了太子爺。太子爺失勢之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淩雲遙遣送走了。

    淩雲遙被遠放邊關。之後一直杳無音訊。

    第三年,淩雲鶴已經在了不可動搖的位置上。

    方銘山將方子卉帶進了王府。

    那就是我噩夢的開端。

    我能容忍淩雲鶴寵幸公良柔,但是我不能忍受淩雲鶴寵幸方子卉。

    方子卉千嬌百媚,淩雲鶴對她更是一見傾心。說她溫柔嫻淑,善良品德,是皇後的不二人選。

    我瘋了一樣問淩雲鶴到底為什麽非要娶方子卉,不是說過,隻看中了我的聰慧?

    淩雲鶴對我不屑一顧,一巴掌拍在我的臉上。

    他如今地位無人可及,自然不會需要我再去給他製造聲勢。

    我被冷落。

    他用浩大的聲勢將方子卉娶回王府,炫耀自己娶得是得之可得天下的美人。

    而我卻自己站在冰冷的廊簷下,看著王府的披紅掛彩。

    那時候,整顆心都是淩雲鶴,從沒有想過要放棄。我隻是努力的叫自己跟著淩雲鶴的腳步。一次次說服自己,淩雲鶴是愛我的。隻是被方子卉蒙騙了。被方銘山用了手段。他一定會想起我的好,再來找我。

    然而,淩雲鶴半年都沒有來看我。

    這冷落就像是一把刀。夾在了心底。

    同一年,淩雲遙鎮守加藍胡發生動亂。

    淩雲鶴派遣的先鋒大將出師不利,淩文清當即就派遣了淩雲鶴。

    淩雲鶴卻特別擔心淩雲遙,出發前,更是焦躁不安。

    他想到了我。

    他來求我,說他不對,說他不該。說他也是為了地位。為了自己的江山,這江山遲早是我的。

    我終究是磨不過他,因為心底愛著他,我絲毫沒猶豫的跟他去了加藍胡。

    路上風沙遍野,處處危機四伏。

    淩雲鶴跟我說,回去,就封了我王妃的位置。

    我跟淩雲鶴同軍而行,成功的擊退了淩雲遙的幾次進犯,旋即凱旋。

    回去四方城領功。

    淩雲鶴也著實兌現了承諾,給了我王妃的位置。

    第五年,淩文清薨,淩雲鶴登基。

    淩雲鶴等位之後,皇後的位置卻空缺了很久,他沒有封任何人。

    方銘山父憑女貴,連連升至尚書郎的位置,一時得意無比。

    淩雲鶴對我一直都是寵愛有加,並不曾像之前那般冷落。

    隻是,他永遠都無視妃嬪對我的加害,永遠都是向著其他妃嬪說話,哪怕是有些時候,明明是其他人錯了。

    背地裏。他就安慰我,說他為難,說他畢竟是一國之君,其他人不好說話,隻有我能明白他。

    多傻啊,我傻傻的相信了他七年,跟後宮的嬪妃爭鬥了也有兩年之久了。

    我一直沒有孩子,成了我心裏的痛。

    求醫問藥,足足第九年,我才好容易尋到了一記良方。

    我要生孩子,我要淩雲鶴這輩子都隻寵愛我。

    然而,孩子懷了之後不久,就夭折了。

    我找不到原因,年紀也是到了宮裏的風燭殘年。公良柔卻有了身孕。

    第十年。

    淩雲鶴說沒關係,他還是會封我皇後之位。哪怕是公良柔已經生了小皇子。

    公良柔卻跟方子卉聯手,將我的後位褫奪,同時公良柔陷害方子卉,說是她所作所為,方銘山以及方家同時被下獄,以謀反之罪。

    我在我的枕頭裏,翻到了麝香。

    整整一個枕頭裏麵。全都是麝香。

    我難怪不孕,因為我天天枕在麝香之上。

    難怪我不能有孩子,因為我天天聞著麝香的味道。

    我卻同時因為陷害公良柔下獄。

    方澤鐸為我跪死在城門口,淩雲鶴才下詔將我禁閉在了大雷音寺。

    我跪在大雷音寺日夜祈禱贖罪。

    贖我一家大逆不道之罪。

    在大雷音寺被關了足足三個月,每天都是跪拜,請香。身邊隻有琳琅。

    最後,公良柔還是沒有放過我。一道聖旨,將我挖心剖股,在沒有給我生還的契機。

    我說到這裏,已經淚如雨下。

    前一世種種,我能說我遺忘,但是絕不能原諒!

    方銘山瞧著我,許久才說。“方子刑,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擦幹眼淚,望著他,卻笑了,“這不僅僅是真的,這一切,是事實!方銘山,你欠我的,哪怕是下輩子,你都還不清。”

    他許久說:“所以你的意思,你重生之後,用盡了全力,都還是在報複?所以你才會恨極了方子卉,將她雙眼都挖了出來?”

    “那你以為。我將她折磨成這樣是為了什麽?還有方子敏,恨了方家不知道多久。前一世,滿門問斬,她卻活到了最後。你不明白麽?她原本也是參與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方銘山低著頭,沒再說話。

    他突然站起來,望著我,“刑兒,這一切,原本也該結束了。或許下一輩子,我欠你的,老天爺,會替我安排了還給你。你放過卉兒和敏兒。”

    說著,他一頭撞死在牆上,眼睛盯著我的方向。直到最後沒有了氣息。

    我望著他的屍體,隻淡淡的說出了三個字,“不可能。”

    方子卉和方子敏的處理方式,則是我的娘親教給我的,人彘!

    從天牢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晚了。

    芸艾茗問我為什麽這麽久?

    我說:“是啊,好久,像是上一輩子的事,沒有結束過。”

    明天會是好天,適合狩獵。(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