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藍色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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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寸心看著那人臉,卻眼中一喜,急切叫道:“雙成!雙成!你還好嗎?”

    雙成趴在窗口,呆呆地看著他們,看了半天,渙散無神的眼睛慢慢有了光彩,“你……你是寸心……寸心!”

    “太好了,你還認得我!”寸心激動得小雀斑抖動起來,聲音也變得有一絲異樣。

    “你還記得什麽? 下午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靈越急忙問道。

    “發生了什麽事……發生了什麽事……”她喃喃重複著靈越的問題,突然眼睛出現恐怖的神色,“好多的血啊!好多的血啊!血!小姐躺在血裏麵!血!”她厲聲叫了起來。

    “雙成,雙成,你別怕!”寸心責怪地瞪了靈越一眼,忙柔聲安慰。雙成在他的撫慰聲中,慢慢又平靜下來。

    “你吃過東西沒有?我給你帶來了吃的。”寸心拿出手中的食盒,從窗口遞了進去。

    想必是餓壞了了,雙成抓過食物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寸心看得心酸,“雙成,你慢點吃,我帶了好多呢,小心噎著!”

    雙成吃著吃著,忽然停下來,在腰間摸索了半天,又趴在窗口來,笑嘻嘻地說:“給你!”

    她慢慢攤開手掌,竟是一枚星星形狀的耳墜。

    那耳墜大約是藍色的水玉雕刻而成,晶瑩剔透,隱隱沾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色。

    “這是哪兒來的?”靈越問道。

    雙成卻不理她,隻笑嘻嘻看著寸心。

    寸心柔聲問道:“雙成,你告訴我,這耳墜是哪兒來的?”

    “撿的!”她答道。

    “在哪兒撿的?”靈越接著問。

    她卻用力地瞪了靈越一眼,靈越苦笑地看著寸心,寸心溫柔問道:“是在哪兒撿的呢?”

    “血……血!”她眼裏又浮現出驚恐之色,尖聲叫起來。

    “是誰在哪兒?”有人叫道,隨即腳步聲紛遝而來。

    “快走吧,有人來了!”靈越一拉寸心,飛快地從後麵的小徑逃走了。

    窗外無月,隻有中庭廊下尚未熄滅的燈籠,微微光暈照進紗窗。

    窗屜上新糊的軟煙羅,是極淡的雨過天青色,若是在白天,遠遠望去,便如天邊的朦朦霧色,然而此時是黑夜,燈光照過去,隻是泛著淡淡的光澤。

    這光澤太淡,怎及得上此時紗燈下點點閃爍藍色幽光?

    此時,一點藍色光芒,璀璨勝過北極星光,靜靜地綻放在黑色的絨布上。

    那是來自雙成手中的耳墜,銀絲為勾,最晶瑩剔透的藍色水玉精雕細刻成一顆星星,在白日看似平淡無奇,夜間卻是幽光四射,令人想到綴之在耳畔的人兒,必定在春風醉人的夜晚,顧盼生輝,脈脈含情。

    而今在燈下可見,一抹細細的血色染入明淨的水玉,似在訴說,那令人扼腕痛惜的一幕。

    靈越靠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凝視著這枚藍色的星星耳墜。這個耳墜的主人是誰? 是柳星兒嗎?如果是柳星兒的,為什麽隻有一隻,另一隻呢? 柳星兒真的是失足墜樓嗎?

    靈越想起通往摘星樓的台階,足有數百,猶如天梯一般,尋常人一見尚且望而生畏,何況柳星兒已經懷了幾個月的身孕,她為什麽要去摘星樓呢?這說不通啊!

    如果柳星兒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為之的呢?她進府的時間並不長,誰會對她下手呢?

    靈越猛然坐了起來。

    桂姨娘大有嫌疑啊!兩個先後有孕,一個得盡寵愛,隻待瓜熟蒂落,生下一兒半女,將來有靠,一個卻大意失荊州,賠了夫人又折兵,雖然死了一個玉桃,恐怕也難消心頭之恨,真正讓她懷恨的,恐怕是玉桃的主子柳星兒吧……這麽說,桂姨娘有充足的殺人動機。

    靈越用手指卷著垂到胸前的發絲,腦海之中又闖進一個人影。

    春之!

    如果柳星兒的死不是意外,下手的人還有可能是春之,玉桃的表妹,她為表姐的死耿耿於懷,假借一個名目將柳星兒約到摘星樓質問,將她推下樓,為玉桃複仇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靈越鬆開了糾纏的手指,一下子倒在床上,攤開四肢,擺出一個大字,隻覺得身心舒暢。

    閃爍的燭光照在紗帳之上,帳頂上的暗紅色團花似隱似現,令她想起了沈庭玉窗前盛開不衰的米囊花。

    沈府裏裏接憧而至的幾起命案,跟悄然毒害沈庭玉的那個幕後黑手有沒有關聯呢?

    靈越將布枕頭蓋在自己的頭上,一時隻覺千頭萬緒……

    幾聲雞鳴,破曉不過一瞬,當夏日的晨光與暑氣重新籠罩沈府富麗堂皇的宅院時,靈越偏了偏頭看看透白的紗窗,又是一個睜眼到天明。

    她頂著兩個微黑的黑眼圈,從枕上起身梳洗,等到塗好麵上的藥粉,往鏡中一照,自己忍不住撲哧一笑。

    黑黃的臉色,黑眼圈,倒像個貓兒!

    她帶著忍俊不住的笑意,穿過月門,卻看到爬滿薔薇的一麵山牆前,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的麵前,明明是薔薇滿牆,花團錦簇,說不出的繁華如夢,但他瘦削的身影,負手而立,如同一枝孤立的修竹,眉間心上,俱是寂寥。

    靈越輕輕走近,饒是如此,他還是聽出靈越的腳步聲,眉眼的笑意徐徐蔓延開來,點亮了晨間尚顯陰暗的中庭。

    他不常笑,笑起來卻很好看,說不出道不明的動人。

    靈越不覺也微微展開笑靨。

    兩個人在庭中的石桌旁坐下來,靈越端來茶具,一時白霧嫋嫋,靜日生香。

    珍珠和果兒去了廚房,寸心也去了外書房取書。整個院子空蕩蕩的,就剩下兩個人。靈越正好跟沈庭玉談論一下他的病情。

    最近他的氣色越來越好,胃口也好了許多,靈越十分欣慰,但轉念一想,到現在都沒找出下毒之人,又沮喪起來。

    “每日服的湯藥未曾試出毒來,吃食也沒有異常……”靈越沉吟著,“到底遺漏了什麽?”

    她的目光驀然定在了窗台之上,兩盆米囊花迥異於平常的花,花期甚長,至今仍盛開著令人目眩神迷的花朵,其中好幾朵花的底部已經隆起青紅色的果實。

    米囊花,果實可入藥,能化痰止咳,減輕病痛,然久服則成癮。

    難道……

    她抑製住心頭的的狂跳,平靜問道,“庭玉哥哥,伯伯為什麽會想到賜米囊花給你呢?你平日裏很喜歡花嗎?”

    他微微一怔,淡淡的苦澀慢慢侵入眉頭,“我和父親一直不甚親密,我平常的喜好,他哪裏知道呢?”

    他清淩淩的目光,忽然凝視著靈越,似看透她的意圖,“你是說,這花有問題?”

    “這隻是我一個大膽的猜測……”靈越看著他的臉色一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忙說,“這花是伯伯送來的,滿打滿算不過兩個多月,而你中毒多年,怎麽會是這幾盆花引起的?我隻是一時受到啟發,想到了一事……”

    “什麽事?”

    “我也說不好,我還得去看看方子。”靈越說罷,又去書房將累年的方子都拿來,一一對照。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她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無誤。

    “所有的方子表麵看起來,各不相同,但是在藥方上始終有相同的一味藥。”她放下了方子,眼神發亮,璨然若星,“蜜炙米殼。”

    “米殼?”

    “不錯,米殼一物,乃是取自米囊花的果實外殼,有鎮靜止痛之效。此物加蜜水煎煮,時常飲用,可放鬆心情,減輕病痛。卻很少有人知曉,此物有一個特性。”靈越的心情沉重起來,下毒的人果然機巧。

    “什麽?”

    “久而久之,病人會嚴重依賴此物,成上癮之症。一日不用,則神思萎靡。但若繼續飲用,則神思迷幻。”

    沈庭玉的臉慢慢變得蒼白,如同凝上了一層寒霜。

    “天長日久,病體漸虛,毒入骨髓,就算不死,也成瘋魔。”靈越艱難地說完這些話,覺得自己唇齒之間吐出每一個字都無比殘忍。

    她一瞬不瞬地望著沈庭玉,隻見他俊秀至極麵容微微扭曲,整個人都在顫抖,一種絕望而可怕的青灰色,如同陰天的霧霾籠罩上來,讓他幾乎無法控製地,整個人依靠在石桌之上。

    就在她伸手欲去攙扶之時,他慢慢平靜下來,笑了起來,那是極冰冷的笑意,似看透生死的淡然,“那個處心積慮想要我不露痕跡死去的的那個人,真是又聰明又有耐心,是不是?”

    她看著那恍惚的笑,心下一陣說不出惶恐,轉而問道,“哥哥,你一向的藥方是楚大夫開的。既然病情不見起色,難道就不曾換個大夫來看?從來沒有換過方子嗎?”靈越問道。

    “父親也曾請了其他的郎中,開的方子也大同小異,說沒有什麽大病,以靜養為主。隻是藥效都不如楚大夫,病情反而更厲害了。所以到後來還是吃著楚大夫的藥。”

    “中途楚大夫可曾調整過藥方?”

    “有!他每個月進來請脈一次,調整方劑。那些方子就在你的手中……”他撫摸著茶杯,杯中的一片細小的茶葉在水中浮浮沉沉。

    靈越低頭望著手中厚厚的方子,皺起了眉頭,又緩緩舒展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