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此時此夜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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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氣壞了,幾乎是脫口而出,“是,他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我還以為他死了, 卻原來到了京城,改了個名字,過得很舒服自在。”

    他一怔,放下了茶杯,仰頭打量她燭光下的臉,眼裏閃著奇特的光芒,“他改叫了什麽名字?”

    她冷笑一聲,“請恕奴婢冒犯,他的名字竟和公子一模一樣。”

    他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你是說……你是說……他也叫蕭遠舟?”

    她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他漸漸露出迷惘的神色,似乎在極力回想,腦海裏卻一片空白。

    他心煩意亂,“真是巧了。你先退下吧。”

    靈越真是恨不得在他耳邊大喊:“死路小山,你到底是怎麽了?”

    怎麽可以忘記我呢?

    她悶悶不樂地退回到耳房。

    夢菊打量著她的神色,忽然臉上飛起一朵紅暈,湊過來耳語,“公子留下你,可是說什麽了?”

    “不過是看我麵善,問我是哪裏人,家中可有姐妹之類的話罷了。”

    夢菊羨慕道,“公子什麽時候也問問我就好了。”

    靈越扶額,“我去院子裏走走。”

    院子裏,月光如水,自高高翹起的飛簷上流淌而下,跳躍在樹葉花間,閃著銀亮的光。

    牆角一棵是高大的合歡樹,足有兩人合抱,月光下之下,樹影婆娑。

    靈越在台階上抱膝而坐,縮成小小的一團,坐在陰影裏,仰頭看著月下的合歡樹,不覺想到一句詩:任他明月能想照,斂盡芳心不向人。

    她癡癡低吟,不覺一時神思俱忘,直到一個黑影在牆頭一閃。

    隨是迅疾如電,卻未逃脫她的眼神。

    她想起白日的影子,心中一凜,忙飛身追了出去。

    那人的身法快捷,在飛簷間騰挪跌宕。

    靈越小心跟隨,始終保持幾丈的距離,以免來人發現。

    不多時,那人忽然停了下來,跳到地上。

    靈越藏在屋頂上,偷眼望去,原來這是一處花園。小巧的湖泊上蓮花正在盛開,一座精巧的竹亭半在岸上,半在水中。

    夜風吹動著寥落的燈籠,也吹動著亭中人的裙裾。

    來人一身黑衣,走近竹亭,單膝跪了下來,低聲道:“屬下參見堂主。”

    那聲音清麗婉轉,竟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亭中人緩緩轉過身來,慢慢走出亭子,月光照亮了她的麵龐,依稀可見雲鬢花顏,赫然正是夫人,江洲王的側妃劉氏。

    劉側妃臉上籠上一層寒霜之色,右手迅如閃電,隻聽啪的一聲,來人的臉上也著了一個耳光,黑色的麵巾也被打下,露出秀麗的麵龐,隱約可見五個指印。

    “你總算還有臉來見我!” 劉側妃冷笑。

    “屬下……屬下無能,屬下接到消息立刻馬不停蹄,誰知到了山頂肖錦娘已經不見蹤影……”

    “沒用的廢物!好不容易發現了肖錦娘的下落,我一再令你們用心探訪,務必找到那東西,你們倒好,大個活人還跟丟了。那幾個廢物都死了嗎??”

    “追風和閃電等四人下落不明,屬下認為他們已經死了,且被肖錦娘焚屍滅跡。”

    “肖錦娘的武功已經這麽厲害了?四個一等一的高手都拿不住她?”劉妃微微沉吟,“還是說她身邊另有幫手?”

    “屬下也是這麽想。據屬下查知,肖錦娘曾藏身在青州雲家數年,而蹊蹺的是,她所侍奉的雲家三小姐在她走後暴病而亡,但是卻有人看見那位小姐女扮男裝在無涯鎮出現過,還打聽當年的舊事。”

    “哦? 這麽說來,你認為那位小姐跟肖錦娘大有關聯?”

    “屬下認為,那位小姐很有可能是堂主要找的故人之女。”

    “好,太好了!” 劉側妃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十分開心,她一揮手,“你起來說話吧!”

    故人之女?

    靈越在心中咀嚼著這四個字,猶如重擊。

    難道這位劉側妃和娘親是故人嗎?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正心亂如麻,忽然眼前寒光一閃,胳膊頓時一陣劇痛,原來是一隻飛鏢,正中在胳膊之上。

    不好,被發現了!

    黑衣女正飄然上房,她忙提氣運功,好在飛鏢無毒,她一路狂奔,在飛簷間左閃右避,眼見著黑衣女越來越近,她一眼瞥見那棵高大的合歡樹,幾個起落,從花間飄然入窗,滾入房間。

    臥房之內,尚點著數根蠟燭。環顧四周,無處躲藏。

    倉促間,她不及細想,鑽入床帳之中。

    就在她正要喘口氣的時候,兩根有力的手指扼住了她的咽喉。她為之一窒,正要以手為刀,奮力分反擊,那手指卻倏然鬆開,蕭遠舟的聲音低聲響起:

    “你瘋了,跑到我床上來做什麽?”

    她不及解釋,“路小山,救我!”

    說罷將身體一縮,滑入絲被當中。

    蕭遠舟表情一僵,頓覺一種異樣的感覺襲上身來。

    真見鬼,她的臉與他的腿隻在咫尺。

    窗外已人聲鼎沸,夢菊的聲音戰戰兢兢傳來:“公……公子,方才有刺客進了山莊,可曾發現有可疑人物經過?”

    蕭遠舟慵懶地打著嗬欠,不耐煩道,“小爺睡得好好的,沒聽到什麽動靜。”

    又聽到有人恭聲道,“夫人派屬下等搜查山莊可疑人等,公子小心戒備,我等繼續巡查了。”

    蕭遠舟懶洋洋道:“知道了,下去吧。”

    外麵的人影頓時銷聲匿跡。

    “人走了,你該出來了吧!”蕭遠舟掀開被子,靈越坐起來,深深舒了一口氣。

    她跟他近在咫尺,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清新的氣息。

    她的臉不由滾燙起來,忙要下床來,那隻中鏢的胳膊卻被他一把拉住。

    他用一種異常恍惚的聲音問道:“你方才叫我什麽?”

    靈越痛得倒吸一口冷氣,氣結道: “路小山,你剛才不是聽見了嗎?”

    他這才發覺她的異樣,忙鬆開手,猛然掀開簾子,昏黃的燭光照射過來,她的胳膊上已是血汙一片。

    “你受傷了!”他略略一怔,眸色變得深沉。

    她忍住痛,想要下地,蕭遠舟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別動,我這裏有金瘡藥。”

    他飛快跳下床,在一個櫃子裏取出一瓶藥,又坐到床邊,沉聲道:“手給我!”

    她隻得將左臂伸出來,她的傷口已經凝結,好在時間尚短, 尚未與衣物粘在一起。於是他毫不猶豫地用力一撕,將她的袖子撕開,露出的一截胳膊白如春藕,他略略一怔。

    靈越的臉如同著了火般熊熊燃燒起來,她避開蕭遠舟的目光。忽覺傷口處一涼,原來他在給自己上藥,手法老練,跟從前一模一樣。

    “路小山,你以前經常受傷嗎?”她忍不住好奇地問。

    蕭遠舟卻又是一怔,微微搖一搖頭,“我好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便是你叫我這名字,我也毫無印象。”

    靈越的心裏一沉,終究不死心,“你……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蕭遠舟還是搖頭。手下絲毫不停動作,很快就用布條將她的胳膊包紮結實。

    她看著自己的衣服發愣。

    蕭遠舟的嘴角不覺彎起一絲笑意,他起身又到衣櫃裏找來一件衣服,丟給她,“暫且穿這件吧。”說罷,轉過身去。

    她羞澀地脫掉已沾滿血汙的外衣,將他的長衫穿上,收拾停當,低聲說,“好了!”

    蕭遠舟轉過身來,看著一身男裝的她,忽然如同電擊一般,有重重光影驀然閃過,卻又一閃即逝。

    “跟我說說路小山的事。”他輕輕道。

    靈越微微一怔,片刻間腦海裏已如白駒過隙,與路小山的過往走馬燈般回轉起來。

    她不覺喃喃道,“千頭萬緒,從何說起呢?”

    “就從你遇到路小山開始。”他凝視著她,看到一絲笑容在她的嘴角漾開。

    靈越便從那場大雨開始,再到無涯山聯手救弱女,繼而共探玄機山莊,最後不告而別。那臨別前的定情一吻,她卻無法說出口。

    她本來就口齒伶俐,將這一番經曆娓娓道來,猶如徐徐展開一副色彩斑斕的畫卷,時而文筆繁密,時而疏淡,刀光劍影,暗藏其中,淡淡情思,悵然眼底。

    蕭遠舟默默聽完,抬眼看向窗外,隻見月朗星稀,罩著雕梁畫棟的王府別院,與靈越口中的江湖天差地別。

    “你說的那個路小山真的是我嗎?”蕭遠舟默然良久,喃喃問道,“為何我毫無印象?”

    “是你,當然是你!”靈越激動起來,“不過兩三個月,你怎會忘記呢?你想想,你使勁想想,肯定能想起來……”

    他凝神想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我記得十分清楚,我從小身體不好,一直在這王府別院之中休養。我爹是江州王,我娘是江州王最寵愛的側妃。我最近身體不好,我娘時常請禦醫來給我治病。”

    “你說的這些都沒錯……”一種奇怪的感覺劃過靈越的心頭,她凝視著蕭遠舟的雙眸,“可是,你小時候生了一場重病,幸虧遇到福慧大師出手相救,你才活了下來,也因此跟著福慧大師遊曆江湖,十五歲才回過王府。難道這些記憶,你也沒有嗎?”

    “福慧大師……”蕭遠舟皺起眉頭冥思苦想,“你說的這些我毫無印象。”

    “那宋春山呢?他可是從小跟你一起長大,跟著福慧大師學藝,情同手足的師兄弟。”靈越不甘心地問。

    “宋春山……這個名字倒是聽人提起過。”他露出微笑。

    “真的?你記得宋春山?”靈越忍不住拉住他的胳膊,他的手跟從前一樣既寬厚又溫暖,隻是他的身體卻是微微一僵,眼神也變得古怪起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