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臨風顫巍巍地擦了一下額上的冷汗，此刻竟不知皇上是什麽意思。是嫌他做丞相做個不好，要把他再貶回去？還是覺得他今日上奏恢複沈相官職不稱心，想要來個敲打？

    果然聖心難測。

    “臣是皇上一把提攜起來的，臣對皇上忠心無二啊！”顧臨風說著，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皇上心中卻覺得好笑，這麽多年過去了，顧臨風還是以前的那個顧臨風，沒有絲毫的城府，沒有黨羽。心中唯有那迂腐的守舊思想，守著禮儀，守著皇室不可侵犯。

    隻是不知何時，顧臨風心中還是變了一些，比如，竟然妄圖將提攜自己的皇帝拋棄，就巴巴趕去沈相的陣營。

    這是皇上所不能忍得，雖然一直以來皇上都沒有表示什麽，也沒有給他指什麽路，一個毫無背景的人能夠在這個位置上坐穩，也實屬不易。

    “當初的顧相，也是這般立即表態，這麽多年以來，還是沒有變。”皇上平靜地說著，突然話鋒一轉，“不過，聽聞最近顧相與沈相卻有點惺惺相惜之態啊。”

    一聽皇上把這話說完，顧臨風也不顧儀態，拚命地磕起頭來。說實話他這個文丞相當著也很是憋屈，在朝堂之上根本沒什麽話語權，自己管的也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就比如在一個豪門裏，沈相是當家主母，那顧相就是個小妾的地位，還時不時擔心主人家一個不開心把他給弄死。

    當然在官員當中文丞相其實是僅次於皇上的存在，管理的都是些禮部之類的文職，而丞相的中心權力卻在沈相那頭。

    所以這麽多年以來，顧臨風還是沒學到沈相的一分一毫。

    也正是顧臨風的毫無背景，沈相也懶得對顧臨風下手，太後也沒有動他的意思。畢竟顧臨風管的事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足讓人掛齒。

    “隻是與沈相同朝為官多年，聽聞犯了舊疾就多去走動看望了一會。臣對皇上可是忠心耿耿的啊，望皇上明見！”顧臨風說著似有哭訴的意味，隻要皇上說一句不信，他保證能來一個以死證忠心。

    皇上看顧臨風如此，略有些頭疼。

    一定是沈相告病在家之事將這個驚弓之鳥嚇得更加不行了，感覺一有一個風吹草動就能讓他小命不保，懷疑忠心。

    “隻是許久未與顧相說話了，顧相不用那麽緊張。”皇上開口道，將手中的書卷放下，看向恭敬跪在地上的顧臨風，“顧相免禮平身吧。”

    “臣謝皇上隆恩。”顧臨風說著忐忑的從地上緩緩地站起來，依舊不敢抬頭。

    “顧相還記得自己是怎麽被提拔起來的嗎？”皇上緩緩開口道。

    這句話將顧臨風的回憶帶到了過去……

    顧臨風在朝為官八載，前六年都做著禮部侍郎的位置，隻是一天不知怎麽出現在了皇上的視野裏。皇上隻是不鹹不淡的一句話，就將他從一個禮部侍郎的位置提到如今的地位。

    後來才知道，正是因為皇上與太後娘娘鬧別扭，當時的太後想讓沈相獨攬大權，卻被皇上阻攔，然後隨便指了一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一個人擁有原本丞相有的二分之一的權力。

    於是顧臨風就從一個小小侍郎之位，爬到了丞相這個位置，不費吹灰之力。自然也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路順風順水。

    “顧相能夠一直這麽順利下去，不乏有著沈相的功勞。”皇上淡淡的說著，“沈相是根本就不將顧相放在眼裏，也不用多的心思去應對。畢竟對於一個毫無背景的顧相而言，對付顧相就猶如捏死一個螞蟻那麽簡單……”

    “皇上……臣自知毫無背景，能夠一路走到文丞相這個位置，乃臣無法想象之事。”顧臨風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沈相對付他，真的太過簡單，然而他如今能夠平安無事，自然是因為皇上。

    “竟然已經到了這個位置，想必是不會想有一天被別人撤下去吧？”皇上看著一直埋頭的顧臨風，這個老家夥，入仕八載，不可能一點東西都沒有學到。

    “臣自知才學謀略無法與沈相媲美，但臣對皇上的忠心，一定是無人可比。”顧臨風將手握成拳，既然已經得到的東西，憑什麽要將它拿出去。即便那個人是他無法比擬的存在，也無法將它奪去。

    人，一旦得到了某項特權，就不會想著要交出去。

    畢竟得到後的割舍，比未得到前的割舍更加讓人沉迷其中。

    這便是權力帶來的好處，沒有人能抗拒。

    然而……

    皇上自嘲的輕笑起來，他不想要的東西，那麽多人想要得到。真是天大的諷刺啊！

    “哦？”皇上笑道，“那顧相能為朕帶來什麽？”

    “臣能成為皇上的眼睛和耳朵，能夠看到皇上所不能看到的東西，能夠聽到皇上所不能聽到的事情……”顧臨風似是下定決心般，緩緩的抬起頭，看向高台輕笑的少年。

    在別人感歎顧臨風能夠有著不經意間的“好運”時，卻沒有人知道如今的顧臨風已不再是以前的那個顧臨風了。

    能夠位居高位，定有別人所不知道的手段，然而那時的皇上卻給了他這個機會。

    雖然他處處比不上沈相，沒有他的城府，沒有他的謀略，更沒有他的背景。可是顧臨風有的，沈相卻不一定有。

    顧臨風能夠對皇上忠心，即便是愚忠也是如今朝堂上最缺的。然而皇上看上的就是他的愚忠，因為隻有他才是真正意義上，被皇上一把提攜起來的人。

    當丞相兩年的這兩年，顧臨風嚐到權力帶給他的便利與尊重。即便他們背後多麽的看不起他，可人前還是要給足他麵子，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顧相”。

    這一切，他清楚，是皇上給他的。

    無論沈相在朝堂上多麽翻得起浪，多麽厲害的背景，隻要皇上一句話，一個證據，就能將他弄得稱病在家，閉門不出。

    就算太後在後宮多麽的了不得，那也是皇上給的，蘇家給的尊貴。

    今日皇上能將沈相如此，來日又不知會有怎樣的風景。

    畢竟皇上已經漸漸長大了啊，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隻會聽沈相與太後話的那個未長大的孩子。

    這個江山是蘇家的。

    這是顧臨風認得最清楚的一件事。

    “朕看好顧相的就是這份忠誠。”皇上繼續說道，“也許很多人都說顧臨風這個老家夥憑什麽能坐到這個位置，隻有沈相這樣的人才適合當丞相。可你知道朕為什麽不放心他嗎？”

    顧臨風聽到這句話，咕咚，將口水吞了下去。原本他以為高位上的皇上並不知道這些話語，他也沒想過皇上會與他交心談論這個問題。

    “恕臣愚鈍，不解聖意。”顧臨風對於這個問題自然是選擇裝糊塗，這件事怎麽可能以他這個臣子的角度去說。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一不小心他說的話被傳到沈相耳中，自己一定不會好過，雖然沈相稱病在家，可怎麽病危的老虎都還有些餘威在。

    既然皇上與沈相的矛盾漸漸大起來，皇上自然是對沈相有一些看法，而這些都不是一個臣子該去說的。

    “因為沈相太過完美了。”皇上笑了起來，“太過完美的臣子在朕看來，就是一種威脅。他有城府不可怕，有背景不可怕，貪財好色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別人看不出他的可怕，這一點顧相懂嗎？”

    顧臨風仔細想著皇上的話語，看來作為臣子還是要學會怎樣才能不讓皇上起疑。

    可作為顧臨風來說，不讓皇上起疑太困難了。

    原本在他骨子裏就認為這個江山是蘇家的，這身官服是皇上賜予的，他的宅子在皇上的庇佑下才能夠擁有的。

    所以顧臨風這樣的人雖然迂腐，可骨子裏卻是一個很稱職的臣子。

    他沒有過多的野心，隻想平平安安的度過，如果能有些榮華富貴當然是更好的。

    可如果為了這榮華富貴，他要去打家劫舍，這是萬萬不可取的，寧願一直貧窮下去，這就是顧臨風。

    “臣愚鈍，隻能明白其中一點。望皇上明示！”顧臨風說著又跪了下去。

    “得了，你也別沒事就跪著了，一把老骨頭了還這麽折騰自己。”皇上笑道，“你能明白你所明白的，就已經很不錯了。朕隻是提醒顧相，別站錯了位置，這天還沒有變呢！”

    “食君之祿，奉君之事！臣自然是盼著皇上好的，有誰敢行逆天之事，終將會得到毀滅的。”顧臨風肯定的說著，一副忠貞不二的神情。

    皇上冷冷地看向顧臨風，這老家夥忠心表的特別快，真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了多少。

    “沒事了，顧相就退下吧。”皇上淡淡的說完便又拿起手邊的書卷看了起來。

    “臣告退。”顧臨風說完，彎著身子作拱手狀緩緩地退了出去。

    守在殿外的李泉趕緊迎了上去，顧臨風魂還未定，自然是沒有留意李泉說了什麽。

    最後隻留下巴結半天沒有一點音訊傳來的李泉好一陣迷糊，這顧相不會是嚇壞了吧？

    顧臨風從與皇上對話中明白，這皇上的鎮壓也不是空穴來風的。而他這個池魚，自然是殃及不了的，隻要他能夠好好的做個旁觀者就行了。

    “真不知道是誰大晚上亂傳書信，害的老夫跟著蹚這次渾水。”顧臨風喃語，甩袖登上宮外等候的自家馬車。

    而這讓朝堂大臣疑惑的寫信之人當然是朝上高台的皇帝。這一場戲足足讓皇上看清究竟都有誰明裏暗裏的支持著沈相。

    而在皇都的沈府，卻陷入了平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