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柔看著我倆，我倆也看著我，屋裏沉默了一會兒。

    我輕輕碰了一下楊凱，楊凱輕咳一聲，看了白小柔一眼，往旁邊挪挪，頭又低下了。

    這小子是不想說也不敢說了，我忍不住了，先打破沉默，“白老師，我有件事的告訴你，其實我一直沒回江城，前兩天是去秦州辦事。”

    白小柔嗯了一聲，“是你自己的事嗎？”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也是也不是。”

    “到底是不是？”白小柔逼視著我。

    我又看了一眼楊凱，這小子頭低著，默不作聲，不知道在想什麽？

    “白老師，那我就說吧，是楊凱的事。”我的話剛說完，楊凱撲通一聲跪下了，“小柔，對不起，我不該騙你，可我也是為了不讓你擔心，我所做的都是為了我們兩人好。”

    真是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楊凱這一跪，讓我和白小柔都驚得站了起來。

    白小柔忙上前拽楊凱，“楊凱，你起來，你這是幹什麽？”

    “小柔，你原諒我，我就起來，我真的不是要故意騙你，我是怕你擔心。”楊凱抓著白小柔的手苦苦道。

    我站在一邊，看到白小柔拽不起楊凱，趕忙上去幫忙，想一起把楊凱拽起來，楊凱一把推開我，“你別管，這是我和小柔的事，和你沒關係。”

    你大爺的，剛幫你把錢找回來你就變臉了，還讓我別管，這是你倆的事嗎，這是咱們三個人的事，我一下火了，上去就要打楊凱。

    白小柔一見，擋在楊凱身前，“張帆，你要幹什麽？”

    “我要揍這小子，他媽忘恩負義。”我揮著拳頭，喊道，“白老師，你讓開，我兩拳下去，他不站起來，我就讓他趴下。”

    “你給我住手。”白小柔朝我厲喝一聲，“張帆，你有什麽資格打他，就因為你幫他找回錢了，你就有資格打他嗎？你幫人就是為了打人嗎？在我這，不許你像個混蛋。”

    白小柔淩厲的眼神，連珠炮似的質問讓我一時語塞，無奈地搖搖頭，把拳頭放下，“好，我不打他，有話好好說。”

    白小柔看我一眼，又轉身對楊凱說：“楊凱，你起來吧。”

    “小柔，我求你原諒我。”楊凱還在苦苦哀求。

    “你起來，我不喜歡看到下跪的男人，你如果不起來，我不會原諒你。”白小柔厲聲道。

    楊凱定定神，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們都坐吧。”白小柔又指指沙發，我和楊凱互看一眼，重新坐下，這一次，我故意坐到沙發一角，離楊凱遠一點，這小子太讓我生氣了。

    “楊凱，你說吧。”白小柔看向楊凱。

    楊凱看我一眼，又看看白小柔，慢慢地把他做生意被坑的事，以及我怎麽幫他把李強找到，都一五一十地講了。

    有兩次我想插話補充一下，白小柔立刻打斷我。“張帆，我不用你講。”

    我隻能悻悻地把話咽了回去。

    一切都講完了，屋裏回歸沉靜，我偷看看著白小柔的臉，她的表情一直平靜如水，看不出一絲波瀾。

    我暗暗奇怪，這麽大的事，白小柔竟然一點都不驚訝，是她根本不在乎，還是她已經都知道了？

    沉默了一會兒，白小柔又看向我，“張帆，你剛才不是有話說嗎，說吧？”

    我搖搖頭，“沒了。”

    白小柔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幾秒。

    我一笑，“真沒了，其實我想補充那些都不重要。”

    “被人用槍頂著頭也不重要嗎？”白小柔突然反問我。

    我一愣，這個細節剛才楊凱不知是故意還是忘了，沒有提，我想過補充，後來又覺得沒有意思就沒說。現在白小柔突然提起來，讓我心裏一驚，她是提前知道了。

    白小柔還在看著我，我笑了一下，“這都是道上的一些把戲，我已經習慣了，沒有你們想得那麽嚴重。”

    “習慣了？”白小柔也笑了，笑得有些淒苦，“張帆，你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我頓頓，“剛開始是為了幫楊凱把錢找回來，讓楊凱把事情說清楚。現在是為了留在南都。”

    “留在南都？”楊凱和白小柔一起看向我。

    “對。”我點點頭，“白老師，我就直說吧，如果這一次你讓我留在南都，我就不回江城了，永遠留在這裏。”

    我一邊說著，一邊看著白小柔。

    白小柔也定定看著我。

    “小柔，你原諒我吧。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騙你了，我會給你幸福。”楊凱立刻朝白小柔喊。

    白小柔似乎像是沒有聽到一樣，還是看著我。

    “小柔，你相信我。”楊凱又喊。

    “白老師，我這次說得是真心話，我可以留在南都。”我一字一句地說。

    “小柔，你不要糊塗，你好好想想，你是老師，如果你選擇了一個混混，你還能當老師嗎？”楊凱急了。

    “你他媽給我閉嘴，再說我真的廢了你。”我也急了，忽地站了起來，怒目看著楊凱。

    “來吧，有種你來呀。”楊凱也毫不示弱地站起盯著我。

    媽的，反了你了，早知道楊凱這孫子翻臉不認人，我就不該替他去找李強，就讓這小子在那小屋裏繼續痛苦、

    “你們都閉嘴。”白小柔也猛地站了起來，走到門前，一把拉開了門，“你們不是想打仗嗎，那就都給我出去，以後我的事和你倆都沒關係。”

    楊凱看看那扇敞開的門，嘀咕一句，“君子動口不動手，我不是混混。”

    我靠，我聽了這話，真想罵娘，但是看看那扇門，我也坐下了。

    從兜裏掏出煙，剛想抽，看看白小柔和楊凱，又把煙放下了，端起茶杯喝口水。

    白小柔輕輕把門關上，走到我麵前，“張帆，你回江城吧。”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愣，拿著杯子的手抖了一下，但還是朝白小柔笑了一聲，“白老師，你說什麽？‘

    “我說你回江城吧。”這一次白小柔的聲音很清晰，清晰的像一根針一樣紮進我的心裏。

    我的手又是一抖，杯子裏的水灑了出來，濺在我的身上，我趕忙把杯子放下，抬頭看著白小柔，她也正看著我，“白老師，我這次是真的想留在南都。”

    “我知道，可是你留在南都能幹什麽？”

    “我幹什麽都可以，開店，打工，或者上學，反正我不用你養，我自己有錢。”我立刻應道。

    “那然後呢？”白小柔追問道。

    “然後，然後。”我打了幾個磕巴，頓頓說：“然後我就和你在一起。”

    “和我在一起？”白小柔笑了一下，笑得我心頭發麻。

    “白老師，難道我說錯了嗎？‘

    “對，你說錯了。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你也不可能過你說的那種生活，我對你太了解了，那樣的生活不屬於你，你根本適應不了。不用多久，你又會成為南都的一個混混，我不想失去我現在的生活，我很珍惜我現在的工作，所以請你回南都吧，別來打擾我，就算我求你了。”白小柔的話雖然輕緩，但是卻像密不透風的冰雹砸在我的身上，咂碎了我的心。

    我呆坐了很久，才回過神來，“白老師，你在騙我，你是希望我留在南都的。”

    白小柔搖搖頭，搖地很用力很堅決，“我沒有騙你，我說得都是實話，我不希望有一天有把槍也頂在我的腦袋上，我不是你們道上的人，這種感覺我接受不了。張帆，求你放我一條活路吧。”

    白小柔最後一句話，讓我的心徹底碎了，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好像成了一個罪人，要把白小柔逼上絕路。

    我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喉嚨，用手揮揮眼前，眼前是一片漆黑，是深不見底的漆黑，我感覺自己在墜落，不停地墜落，墜向我不知道的地方。

    “張帆。”白小柔的聲音將我從那片漆黑中拽了出來，我摸摸自己的心口，還好，我的心還在跳，我還沒死。

    我抬頭看看白小柔，她也在看著我，楊凱也在看著我。

    我笑了一下，“白老師，我知道了，我是混蛋不假，但是我沒那麽壞，我不會把你逼上絕路。我的槍口也不會指向你，你在南都好好當你的老師吧，我走了，祝你。”

    我瞥了一眼楊凱，把那個們字咽了回去，“祝你幸福。”

    說完，我站了起來，但我的眼前一黑，就要往下倒。

    “張帆。”白小柔忙扶住我。

    我把她的手輕輕推開，“沒事，我能承受住。白老師，我回江城沒有問題，你不選擇我也沒有問題，但是你必須過得好，你如果過得不好，我還會來南都的。”

    我笑了一下，“沒辦法，就像你說得，我是混混，這死皮賴臉的毛病改不了。”

    我這話是說給白小柔聽得，也是楊凱聽，我現在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但我也得警告他，如果他再騙白小柔，我不會放過他。

    “張帆。”當我走到門前，白小柔又喊了我一聲。我回頭看看她，她站在沙發邊沒有動。

    我朝她笑笑，開門而出。

    結束了，一場讓我充滿期待，又充滿忐忑的選擇就這樣結束了，這個結果我有過預感，但當時我對這個預感根本不相信，甚至是不屑，沒想到卻成真。

    我踉蹌從樓裏走出，大大呼吸了一口深秋裏的空氣，抬頭看了一眼白小柔家的窗戶，燈還亮著，但已經與我無關。

    我靜靜站了一會兒，一轉身向著小區外走去，我不知道要去哪裏，也不知道要走多遠，南都不是我的城市，這裏沒有我的歸宿，我唯一想留下來的理由也已經破滅，我隻能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不管走哪裏，隻要能將心裏的痛甩脫就可以。

    我想打人，我想痛痛快快地打人。

    迷迷糊糊，走進一條燈光幽暗的僻靜後馬路，迎麵過來三男一女，穿得花裏胡哨，頭發染得五顏六色，抽著煙，一看就是混混。

    對，我就想打他們，我要讓他們知道，誰他媽才是混混，誰才有資格在這條街上橫行霸道。

    想著，我直接朝他們走了過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