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門外的問詢聲，下床應了一聲，“沒睡，進來吧。”

    門推開了，陳哥笑眯眯地走了進來，我見狀問道，“陳哥，有活兒啊？”

    陳哥笑笑，“沒活兒，過來找你聊聊。”

    我把陳哥讓到床邊坐下，遞給他一支煙，“陳哥，什麽事？‘

    陳哥看看我遞過來的煙，“張帆，你這煙不錯呀，挺貴吧？”

    我笑了一下，“還行。”給陳哥點上。

    陳哥抽了兩口，上下看看我，“張帆，你覺得陳哥對你咋樣？”

    我點點頭，“挺好的，大家對我都挺好的。”

    “真心話？“

    我嗯了一聲。

    陳哥頓頓，盯著我，“那你說實話，你以前到底是幹啥的？”

    看著陳哥像雷達一樣探尋的目光，我遲疑片刻，“陳哥，我以前是個混混。”

    屋裏靜了片刻，陳哥一笑，“你剛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不太一樣，什麽都沒帶，花錢還挺衝，沒少到真讓我想對了。”

    “陳哥，你是不要趕我走。沒關係，有話你就直說，讓我走我明天就辭工。”我不想和陳哥繞彎子，這個結果我已經預料到了。

    陳哥拍拍我，“說什麽呢，要是讓你走，我還會笑著和你說嗎？”

    我看看陳哥一笑。

    “張帆，盡管你以前是個混混，但我看出來你和猴子不一樣，你挺仁義，做事也挺勤快，我過來是代表老板告訴你，你要是願意明天就可以轉正，以後就踏踏實實留在這幹吧。怎麽樣？”陳哥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一會兒把目光收回來，心想，這算是一個好消息嗎？我心裏卻並沒有多少驚喜，經曆了這兩天的事，我發現就算我留下來，其實我也沒有擺脫我身邊的江湖，老板把我留下除了一些正常的原因外，很有可能是看到我可以震住那些敢於過來滋擾的痞子。

    “怎麽，你不高興？”陳哥見我沒說話，忙問。

    我立刻搖搖頭，“高興。”

    “我還以為你不高興呢。”陳哥笑了一下，往屋門看了一眼，咳嗽一聲，想問似乎又不好意思問。

    “陳哥，你有什麽就盡管問吧？”我立刻說道。

    陳哥又咳嗽一聲，“張帆，你來南都的原因到底是什麽，不會是有案底逃到南都吧？”

    看著陳哥那滿臉狐疑，小心謹慎的樣子，我突然有了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剛剛還算不錯的心情瞬間跌落，看得出他們想用我卻又在提防我，這就是暴露身份的代價。我輕笑一聲，抽口煙，“陳哥，你想多了，我是混混不假，但我不是逃犯。”

    陳哥還在盯著我，這種不相信的目光讓我覺得很刺眼，我把笑收回去，“陳哥，你要是還不相信我，我明天就走。”

    陳哥愣了一下，趕忙把目光收回去，“相信，相信，我和老板也說了，你其實不壞。”

    我其實不壞？這話聽得根本不像表揚，我隻能尷尬一笑，“謝謝陳哥。陳哥，那你還有別的事嗎？“

    陳哥頓了一下，“沒了，你先休息吧。”

    說完，陳哥站起身，我把他送到門口，陳哥又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張帆，你保證剛才說得都是實話？”

    “是，怎麽了？”

    “我給你老板打了包票，要是你真有什麽事，我在老板那邊也不好交代。”陳哥朝我笑笑。

    這笑有些沉重，讓我那不舒服的感覺又增加了一層，我靠，不過就是一個雜工，卻弄得這麽小心謹慎，從陳哥的笑容裏我明顯感覺到，我們就是兩類人。

    我用力地點點頭，“陳哥，難為你了，我剛才說得都是實話。”

    “那就好，那就好。”陳哥又拍拍我。

    我回到床前，坐下，點了支煙，看看窗外，無奈地笑了一下，抽完煙，拿起拳譜正準備再看。

    門外又有人敲門，“張帆，睡了嗎？’

    我聽聽是陳嫂的聲音，這大晚上的，她又來幹什麽，一個個和走馬燈似的，難道也是要來探我的底？

    我站起身，重新把門打開，陳嫂笑盈盈地站在門外，“呦，真沒睡呢。”

    我也笑著嗯了一聲把陳嫂讓進來，“陳嫂，你也有事啊？”

    陳嫂笑笑，“沒什麽大事，就過來看看你，在這還待得習慣吧？”

    “習慣。”我也笑道。

    陳嫂上前摸摸被褥，“晚上冷嗎，要是冷，嫂子再給你拿床被子。”

    “不冷。”我搖搖頭。

    “一個人出門在外不容易，身邊又沒個家人，平時這些冷冷熱熱的事，你們這些小夥子自己也不知道。”陳嫂又是一笑。

    我笑著嗯了一聲。

    陳嫂坐下，“張帆，你家裏幾口人？”

    “我家裏幾口人？”我愣愣，果然是來摸底，這些家長裏短的話，陳哥不適合問，就把媳婦派來了。

    “我家裏兩口人，就我和我爸。”

    “你家是城裏的？”

    “對。”

    陳嫂又問了些我爸是幹什麽的，我媽為何不和我們在一起之類的問題。

    麵對一個外人，我一般很不喜歡回答這些問題，但礙於麵子，想想陳嫂平時對自己也不錯，隻能簡單地回應。

    問完我家裏的情況，陳嫂一笑，“張帆，這麽說你家裏情況還不錯，比嫂子想得好多了，那你有對象嗎？”

    我一愣，怎麽想起問這個，難道陳嫂要給我介紹對象？

    見我發愣，陳嫂立刻說：“張帆，你看娟子怎麽樣？那丫頭雖然長得不是很出眾，但心好，幹活也勤快，她在這待兩年了，嫂子對她的情況也都了解，是個好姑娘，你要是願意嫂子給你牽牽線，怎麽樣？”

    果然是給我要介紹對象，來旅店這兩天，我對娟子的感覺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就是普普通通的感覺，更沒有往那上想，現在一聽陳嫂這麽說，我忙應道，“陳嫂，謝謝你的好意，我有女朋友了。”

    陳嫂一聽，臉上的笑沒了，上下瞅瞅我，“張帆，你是不看不上娟子？嫌她家是農村的，故意騙嫂子。”

    “陳嫂，我沒騙你，我真有女朋友了。娟子是個好女孩，我從來也沒小看她。”我解釋道。

    陳嫂的目光又在我臉上停留幾秒，“行，既然你有對象了，嫂子就不多說了，歇著吧。”

    陳嫂麵露失望地站了起來，我也不知道該接著說什麽，隻能訕訕笑著，把她送出門。

    我從窗戶裏往外看了一眼，陳嫂並沒有回自己屋，而是一轉身進了娟子的屋。

    我搖搖頭，回到床上，拿起拳譜，想接著看，腦袋裏卻有點亂，看不下去了，本來我來這裏是想過一段平靜的生活，讓自己的心放下來，現在卻感到這種平靜又消失了。

    我伸手把燈關了，索性讓黑夜完全把我籠罩，在這夜色中平靜一會兒。

    可是想著這兩天的事，我翻來覆去又睡不著，在離開與留下之間反複思量，好不容易睡著了，牆那邊似乎又有動靜，而且動靜還挺大，我直接坐了起來，點了支煙，我靠，這是讓我不得不想女人。

    等動靜平息了，我才重新躺下，猛然間有了離開的想法。

    第二天早晨，我按照以前的時間點去廚房幫忙，剛要幹活兒，陳嫂攔住我，“張帆，這些活兒不用你幹，你歇著吧。”

    “陳嫂，我歇夠了，能幹。”我說道。

    “不用你幹，這是女人幹的活兒，不用你。”陳嫂還是擋著我。

    我愣愣，又準備去幫娟子，娟子一轉身，“不用你，我自己能幹。”

    我看了一眼娟子，她臉上又恢複最初接觸時的冷漠，難道是因為昨晚我的拒絕。

    我訕訕把手收了回去。

    看看忙碌的陳嫂和娟子，我感覺自己再待在廚房很無趣，隻好回到屋裏。

    到了吃飯的時候，陳哥對我說：“張帆，我和老板說了，從今天開始你就轉正了，你的工作沒別的，就是頂替猴子的活兒，以後到車站拉客。”

    我聞聲看了一眼陳哥。

    陳哥一笑，“這也算是合理分配人才，你和車站的胡子他們是朋友，你去拉客肯定好使，還能多拉點，你也能多賺點。”

    我笑了一下，心裏想確實合理分配人才，讓我留下是因為我是個混混，除了拉客什麽都不用我幹，也因為我是個混混。

    我頓頓，“陳哥，有件事我想告訴你，我準備辭工了。”

    “什麽，你要辭工？”眾人都愣了，陳哥直接站了起來，指著我道，“張帆，你這夥子怎麽這樣啊，出爾反爾，昨晚說得好好的今天就變卦了，你讓我在老板那怎麽交代。”

    陳嫂一看陳哥急了，趕忙拽住陳哥，“你小心點，他可是個混混，敢動刀子。”

    陳嫂這話一出，陳哥立刻往後退了兩步，麵露驚慌。娟子也嚇得躲到了陳嫂的身後。

    我看看他們，笑著搖搖頭，“陳嫂，你這話說錯了，我是混混不假，但我不隨便動刀子。你們對我都和我家人一樣，我不會動你們，我來這其實就是想過一段不動刀子的生活，但現在看不可能，所以我隻能選擇走。不過走之前，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絕對不讓大家在老板那為難。”

    三人看著我沒說話，我笑笑，“我該去打掃房間了，你們有什麽需要我做的，盡管說，雜工該幹的活兒我還會幹。

    說完，我轉身向著旅店走去，陳哥三人互相看看，直到我消失在旅店裏，他們才坐回到桌子前。

    在這裏待了兩天，我對清掃客房的活兒已經很熟悉了，沒有人陳嫂和娟子在旁邊指導我，我也能幹得很輕鬆，陽光透過窗子照在我的身上，暖意融融，我一邊在走廊賣力拖著地，一邊輕輕哼著那首我願意，此刻我的心情出奇的好，好像不是在拖地，而是在畫畫，我很享受這種感覺，感到這才是最真實的自己。

    正開心著，一雙腳站在了拖布的前麵，我看看那雙腳，抬起頭朝對方笑笑。

    對方也朝我笑笑，“你真要走？”

    我點點頭。

    對方看看我，頓了一會兒，“那我能和你說幾句話嗎？”

    我也頓了一下，“說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