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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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紫禁城本就寒冷,因著白天下了半天的雪,到了晚上雖然雪停了,但天氣卻更是凍人得厲害,似乎呼出一口哈氣都會立刻被凍住一般。因此即便是在年節中,當夜色降臨後,除了有差事的宮人以外,大多數人均選擇在殿內小聚取樂,很少有到室外活動的興致。
然而謙嬪身邊的大宮女秋棠此時卻小心翼翼的抱著藏於懷中的藥,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雪地裏快步走著。當終於趕回鍾粹宮時,已經凍得渾身發抖,連眉毛、劉海上都染上了白霜。
謙嬪見秋棠回來眼前頓時一亮,著急的用顫抖的手臂勉強支撐起虛弱的身子,語氣急切的問道:“安胎藥可是取來了?有沒有被人發現?”
秋棠連忙將謙嬪扶回床上躺好,並為其仔細的蓋好錦被,興奮的小聲答道:“主子放心,奴婢找的是同鄉的張公公,那張公公最是有辦法,這還不到半天的功夫,便托人從宮外弄來了上好的安胎藥。”
謙嬪聽後很是喜悅,清秀卻蒼白的麵容上揚起滿足的微笑,“弄到藥便好,你趕緊悄悄的去你房中將藥熬好,盡快端來喂我服下。我偏就不信,我的皇兒偏就這般命苦,竟然連出生看一眼額娘的機會都沒有。無論如何,我都要為我的皇兒好好爭上一爭,便是拚掉我的性命不要,隻要能保我皇兒平安,我也是甘願的!”
秋棠聽了謙嬪的話,不禁急紅了眼眶,嘴上卻是柔聲安慰著:“主子快別盡說些喪氣話,大年節的也沒個忌諱!壞的不靈好的靈!奴婢這便熬藥去,主子和小阿哥都會平安的!”
謙嬪望著秋棠匆忙離去的背影,安慰的輕歎了一口氣,瘦弱纖細的手指輕輕撫上仍舊十分平坦的小腹,向來柔弱的眼神中竟然隱隱透著一抹堅毅。
永壽宮中,熹貴妃剛剛用了幾塊桂花糕,喝了小半碗蓮子羹,便斜倚在炕桌邊打著棋譜,身邊隻留下了兩個心腹的宮人茜香與紫陌服侍。紫陌輕柔的為熹貴妃按揉著腿,眼睛轉了轉仍舊忍不住問道:“謙嬪這胎……主子難道就不著急嗎?若是將來那謙嬪真的誕下小阿哥,那豈不是……”紫陌尚未說完,便被熹貴妃淩厲的瞪視嚇得一哆嗦,硬生生的將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熹貴妃見紫陌住了嘴,便收回了視線,一邊繼續打著棋譜,一邊語氣淡然的緩緩說道:“謙嬪這兩年很受聖寵,得罪的後宮妃嬪又何止一個?如今我不急,自有人著急。我又何必出這個頭,反倒容易被他人抓住把柄,倒不如靜觀其變,徐徐圖之。”說道此處,熹貴妃略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些什麽,眼神中閃過一抹得色,淺笑著道:“更何況,如今我觀皇上的神色,顯然是不會再寵幸謙嬪了。一個失去皇上寵愛的妃嬪,即便生下皇子,也不足為懼。我朝曆來的規矩為皇子成年以前是子以母貴,成年後才是母以子貴。如今皇上已經對謙嬪心存芥蒂,即便她能夠有幸生下皇子,又能得皇上多少寵愛?一個沒有皇上疼寵回護的皇子能否長到成年都是未知。何況宮裏盛傳那蘇瑾醫術高明,診醫斷病從未出過錯,想來謙嬪這胎極有可能生不下來,這倒也省了許多麻煩,大家都落得清靜。”說到此處,熹貴妃不知想起了些什麽,眼神悠遠、神色憂鬱,竟然連手中的白玉棋子滑落地上都未留意。
雍正因著謙嬪之事心情煩悶,因此在筵宴上便略多飲了幾杯酒。雖未大醉,卻已經微醺。
高無庸本以為今日勞累了一天的皇上如今定是要回養心殿休息。然而出乎高無庸意料之外的卻是雍正並未回養心殿,而是直接吩咐禦駕往奉辰苑行去了。
高無庸心裏不禁暗自咂舌,尋思道皇上對這位帝王手足可謂是好的沒邊兒了,這些日子以來那位主子吃什麽、喝什麽、用什麽、玩什麽都要一一的過問、照管個遍,且不說這些日子以來送往奉辰苑給那位主子的各色賞賜,單就說這皇上這一個多月來往奉辰苑跑了多少趟?宿了多少回?也多虧這位主子是位王爺,倘若身為宮中的妃嬪娘娘,那還不得椒房專寵、稱霸後宮啊?
想到這裏,高無庸又突然打了個激靈,心裏連連呸了好幾口,暗道自己這是著了什麽魔,竟然想到這許多不著邊際的事來。還好皇上並不知曉,否則還不雷霆大怒,重重的賞他六十大板!
雍正來到奉辰苑正殿時,果然見那人坐在書案旁正看著書,修長細白的手指襯著藏藍色的書麵很是好看。
暮朝因著心裏有事,也不想早睡。因此便假裝看書,實則想著自己的心事。
究竟要怎樣化解夢中預示的危機呢?暮朝已經有了些頭緒。隻不過若要如此行事,便會打破暮朝一直以來堅持的原則,暮朝因此也有些猶疑不定,不知如此決定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然而正在思量間,卻見雍正突然走進殿中,身上帶著些微酒氣,麵容卻是十分溫和,一向淩厲的鳳眸如今卻盈滿了淺淺柔輝,薄唇微微上揚,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暮朝見到這樣的雍正不由得微微一愣。若說雍正現在愁眉苦臉、心緒煩亂又或是麵無表情、強裝冷靜的來找她,自己都可以理解,隻是這如今的表情卻是何含義呢?
暮朝心念電轉,麵上卻是淺笑依舊,語氣輕快的問道:“四哥這麽晚還過來奉辰苑,可是找我有事?”
雍正聽了暮朝的話,略一沉思,輕笑道:“原本是有些心煩的事想找你聊聊,可是卻沒想到四哥才剛一見到你竟然便覺得心中鬱結消散了很多,看來四哥這一趟的確是來對了。”
暮朝聽了雍正的話,有些暗暗心驚,麵上卻是不露聲色,優雅的站起身給雍正倒了杯茶,笑言道:“實在不知四哥會來,因此這次可沒有四哥愛喝的普洱,這個是碧螺春,四哥可是喝得?”
雍正知道自從皇父為這種湯色碧綠、卷曲如螺的名茶“嚇煞人香”賜名為“碧螺春”後,那人便一向最愛此茶,因此也笑著接過茶杯來,言道:“你愛喝的,四哥自然也愛喝。”說罷,又低頭連飲了兩小口茶,點頭道:“顏色清淡、味道雋永,你這茶很好。”
暮朝原本還有些自己的打算,如今並不想與雍正來個抵足而眠、徹夜長談,因此轉著心思,希望能盡快將雍正來此處想說的話引出來。
暮朝也為自己斟了杯茶,輕啜一口,便問道:“究竟是何事惹得四哥不悅,竟讓四哥如此煩惱?”
雍正卻是輕歎了口氣,眉頭略緊,“太醫們診斷謙嬪這胎很不好,極有可能保不住。隻是如今太醫各執一詞,有說該用些保胎藥的,又有說該盡早將未長好的胎兒打下來以免危及謙嬪的,隻是謙嬪聽到太醫的話卻是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這個噩耗,堅持要保住這個孩子。如此……朕也有些舉棋不定了。”
暮朝聽了這意料之中的話,麵上卻依舊顯出驚訝的神色,“竟是這樣?也難怪四哥憂心。不如四哥再傳幾位太醫去為謙嬪診脈,多聽聽其他太醫的診斷或許能有所幫助呢?”
雍正卻是搖了搖頭,沉聲道:“前去診脈的是太醫中最擅長婦科的李紹芝,連他都診斷說這胎不好,那便定是有些問題。何況就連蘇瑾都被朕宣來為謙嬪診治了,結果依然是不好。”
說到此處,雍正又抬頭凝視著暮朝的眼睛,語氣中有著明顯的憂慮和猶疑,“四哥也不瞞你,這幾年來宮裏也沒有添過小阿哥或是小格格,四哥的確是很重視謙嬪這胎,隻要孩子身子康健,不論男女都是喜事。誰曾想如今會是這樣……你說,朕該如何抉擇呢?”
暮朝側頭想了片刻,便微笑著道:“如何抉擇,想必四哥心裏已經早有論斷。隻不過……是有些於心不忍吧。那謙嬪也是可憐,四哥日後多多憐惜幾分也便是了。況且宮中太醫醫術高明,隻要謙嬪好好調養,以後也不是不能再次有孕的。”
雍正卻是眼神微閃,緩緩言道:“也罷,四哥日後會多照看她些,謙嬪入宮也有些時日了,待她此次養好身子,也該提一下位份了。”
暮朝看著雍正的表情,再聽得雍正所言,便更加肯定了之前自己心中的猜測,不由得心裏泛起一絲悲涼,眼中顯出失望的神色,臉色也隨之暗淡了下來。
雍正見那人的神色有異,不由得有些心急,“你怎麽了,臉色怎的這樣差?可是身體不適?可用傳禦醫過來看看?”
卻見那人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也沒什麽,隻是突然便有些感慨。”
雍正挑眉,麵露疑惑,“哦?說來讓四哥聽聽,也好替你排解排解。”
暮朝略一思索,便開口言道:“同樣身為男子,四哥的心思,我明白。然而卻是忽然想到我府中張氏有孕之時毓秀對我說過的一句話,她說其實很多時候,女子心中所想要的幸福,並非男子所給予的那些富貴、名分那般簡單。”
聽到那人提起八福晉,雍正也有些尷尬,實在不好接口,隻能繼續沉默不言,卻聽那人又接著說道:“那蘇瑾出身平民,又於年幼之時跟隨師父走遍大江南北、到過不少海外國家,據那蘇瑾所言海外眾國的風俗與大清很不一樣,有些國家甚至一夫一妻、女子也同樣擁有繼承爵位和家產的權利。想來那蘇瑾因長期旅居國外,因此對大清的禮教大防便比較淡漠,很多時候都膽大妄為,倘若因此惹惱了四哥,還望四哥念在他曾經救過我和福惠的份上,饒他一命。”
雍正聽著那人先是為謙嬪抱不平,之後又為蘇瑾討情,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我怎麽不知道,八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心腸了,竟是連不熟悉的謙嬪和蘇瑾都要關照一二。”
暮朝瞥了雍正一眼,又垂下眼簾,輕聲歎息道:“也許是病得久了便有些傷感吧。再者因為蘇瑾曾救我於危難,而謙嬪又與我同樣受過蘇瑾的診治,因此便有了些同病相憐之感。”說到此處,又突然嗤笑了一聲,半真半假的玩笑道:“我還真是慶幸自己身為男子,又是四哥的弟弟。倘若身為女子,且又碰上些個迂腐古板的家人,那還不寧願我病逝也不會允許蘇瑾為我診治,又或者即便那些人有著四哥這樣的胸襟和見識,同意蘇瑾為我治療,然而治好了身子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要被夫君厭棄,再不複往日的恩愛甜蜜。”
雍正聽了那人的話不禁一愣,卻是本能的出言反駁道:“你便是身為女子,那也是大清尊貴的公主,誰敢嫌你?你的額駙若膽敢如此對你,四哥必會狠狠處置他替你出這口惡氣!”等說完這番詭異的話,自己卻也是氣樂了,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看看你都說了些什麽胡言亂語,攪合得四哥都跟著胡思亂想起來。好好的王爺不做,偏要自比女子。要不是宮廷之內宮禁森嚴,你與那謙嬪也並未見過麵,四哥都不禁有些懷疑你是不是對那謙嬪有些什麽好感了,竟是這樣為她說話。至於蘇瑾的事,你放心便是。他的功勞四哥不會忘,也知道那小子向來大膽,四哥既然允許他出診,便不會同他計較這些。況且,那蘇瑾也的確是有些本事,他的醫術高明,又是那神秘老人醫道唯一的傳人,四哥留下他還有大用。”
暮朝聽了雍正所言,倒也放下了一半的心。之後又與雍正閑話了半個時辰,雍正便催促她早些休息,之後便起駕回養心殿去了。
暮朝見雍正臨走之時眼神中已經沒有了來時的猶疑不定,便知道雍正已經下了決定,隻怕很快便會動手。
時間如此緊迫,又聯想到預示未來的夢中詭異的情形,暮朝也便不再猶豫。
暮朝閉目凝神,表麵上看不出端倪,實則卻是動用異能給空間內的m發去了一段指令。空間裏原本無所事事正閑的發黴的m得到暮朝的指令後,竟是開心得一蹦三尺高,興奮的叫道:“太好啦!終於有任務可以去空間外幫暮暮啦!”雖然這次僅僅能夠在空間外待上一小會兒,然而這卻依然讓m倍感欣喜。暮朝終於肯派自己到空間外幫她做事,那是不是也就意味著暮朝對於機械人的看法已經有所改變了呢?m越想越開心,過於誇大的笑容使得英俊無比的臉龐都有些微的扭曲,樣子看起來格外滑稽。
雍正回到養心殿,卻是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不知為何,雍正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起那人所說的一番莫名其妙的話,更加奇怪的是,雍正想到那人話中所言的場景,又想到那人身為女子的模樣,竟然心裏有著些許期待。這樣怪異的想法讓雍正十分不解,沉默半晌,終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決定暫且將這些無法想清楚的事情拋在一邊,畢竟,眼下他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辦。
思及謙嬪及腹中的胎兒,雍正又微微的皺起眉,一向清冷的眼神中閃過一抹心痛和遺憾,閉目輕歎一聲,終於低沉的說道:“高無庸,讓李紹芝備藥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