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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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自從登基為帝以後,每次上朝聽政必定全神貫注、心無旁騖,然而這一次,雍正卻意外的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集中精神聽政理事,腦海中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這幾日與暮朝相處的點點滴滴,越想越是心緒煩亂。一向冷靜自若的雍正竟然發現自己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心中的焦慮不安隨著暮朝昏迷沉睡的時間而日漸加重。

    雍正表麵上看著下麵正在啟奏政事的大臣,然而心中卻是暗自想著暮朝的事。

    算起來,暮朝已經昏睡了整整三天了。禦醫劉裕鐸已經束手無策,每日向雍正回稟暮朝病況的時候都是一副自己命不久矣的可憐模樣,並且每次向皇上解釋完病情都要連說上兩句請皇上恕罪、望皇上饒命。雍正一向睿智機敏,早已經從劉裕鐸眼中的恐懼及無奈的神情中看出了暮朝果然病勢沉危,心中雖然焦急懊惱,但卻沒有一點辦法。

    其實雍正心裏很清楚為何暮朝會昏迷不醒,這真正的原因恰如劉裕鐸所言,因為生無可戀、一心求死,因此即便有再好的醫術、再精良的藥方也是無濟於事、回天無力。這三日來,雍正除了上朝聽政以外,每日都會待在奉辰苑與暮朝說話。大多時候說的都是些二人以往相處的往事,有時候氣急了也會說些恐怖的威脅,然而無論如何,暮朝卻是再也沒有過一絲反應。她的樣子便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隻是默默的躺在床上,不會說話、不懂哭笑、也沒有表情。

    心思機敏的大臣們均已看出了皇上此時的心不在焉,因此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無要緊的政事,便紛紛打消了啟奏回事的念頭。因此,今日的朝會時間並不算長。

    然而對於雍正而言,卻依然覺得這是自己自從登基後經曆的最為漫長的一次朝會。雍正下朝後,便吩咐高無庸將自己要批閱的折子拿到奉辰苑去,打算一邊陪陪暮朝,再一邊處理些政務。然而剛要走出養心殿之時,卻聽內侍回稟說怡親王允祥在殿外求見。

    雍正一愣,想著允祥莫不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便吩咐內侍喚怡親王進殿。

    允祥走進殿內,先是規規矩矩的向雍正見了禮,然而在雍正叫起之時,卻是固執的跪著沒有動。雍正眉頭微皺,麵露疑惑,然而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

    允祥先是回稟了火器營訓練以及槍械研製生產的近況,然後果然話鋒一轉,說道自己身為弟弟,萬分擔心兄長的病情,因此請求皇上允許自己去往奉辰苑探望八哥。

    雍正自然是不會同意任何人去探望暮朝的。因此陰沉著麵容,冷聲的說道:“朕已說過,胤禩舊疾複發、需要靜養。你近日便不要去打擾他吧。”

    允祥聽後,漸漸的握緊拳,沉默片刻,卻依舊大膽的開口言道:“皇上,臣弟知曉八哥需要靜養,自然不會多做停留,為何皇上卻執意不準許任何一位兄弟前去探視八哥?難道真如臣弟胡亂猜測般,可是八哥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好惹怒了皇上?依臣弟所見,皇上派出侍衛將奉辰苑層層圍住,殿內所有侍從均隻許進不許出,這與圈禁又有何區別?即便是八哥真做了什麽令皇上生氣的錯事,難道皇上不能念在以往的情分網開一麵?還是說,皇上當真因為八阿哥福惠的事而遷怒於八哥?別的不敢說,然而此事臣弟敢以性命擔保,八哥絕不會做出故意傷害福惠的事情!皇上可曾見過八哥親手為福惠所畫的故事畫冊?從第一本到第十本,每一本的故事都是由八哥親自從適合小孩子閱讀的古代傳說或史書典籍中甄選出來並加以改編演繹,然後再將整理好的故事畫成圖畫,每一幅都筆觸細膩、精彩萬分。倘若不是出於真心對福惠的疼愛,八哥萬萬無法做到這一步……”

    雍正被允祥的話攪得更加心煩意亂,若非念在允祥是他從小疼到大的弟弟,那麽早就雷霆震怒的讓人把他拉了出去。正在此時,卻見在奉辰苑侍奉的暗衛匆匆前來。雍正心裏忽然一緊,趕忙讓其到自己近前回話。

    盡管已有心裏準備,然而聽到暗衛悄聲回稟說那人在今早自己上朝後不久便已醒來,卻是強撐著虛弱的身子非要起身伏案書寫,劉禦醫已經為其診過脈,卻是回光返照,命在旦夕,雍正心中不免劃過一陣劇痛,張了張唇,卻是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允祥見雍正神色有異,也不禁有些擔心,正想詢問之時,卻見雍正疾步向殿外走去,竟然就這樣把自己晾在了養心殿不管了!允祥不禁愕然,瞠目結舌的望著雍正遠去的背影,心中的不安卻是益發強烈。

    當雍正急匆匆的衝進奉辰苑的正殿之時,卻見暮朝正坐於書案旁低頭聚精會神的寫著什麽,一身有著精美秀紋的月白色長衫更是襯得暮朝俊逸出塵、恍若謫仙。這幾日本是蒼白慘淡的麵容上竟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紅暈,美得讓人驚歎,卻也令人心痛。雍正看著眼前這久未見過卻又熟悉至極的溫暖畫麵,竟忽然希望時間能夠回轉倒流至一切是非紛擾尚未發生的寧靜往昔。

    暮朝見雍正走進來,卻是抬頭對其揚起了一抹淺笑,在雍正滿臉不可思議的瞪視中,緩緩的開口說道:“已經為皇上備下了上好的普洱茶和碧螺春,皇上先喝口茶,看看我的手藝可是退步了?”

    雍正聽得先是一愣,隨後心裏又猛然一緊。雍正皺起眉,踱步至桌邊,卻是為自己斟了一杯碧螺春,低頭輕啜了一口茶,那久違而又無比熟悉的味道惹得雍正心中泛起一抹酸楚悵然之感,甚至逼紅了雍正的眼眶。

    雍正強自安奈著自己的情緒,走到暮朝身邊,輕聲歎息道:“好容易醒過來,不說好好休息,還這般勞累胡鬧,果然該罰。”

    暮朝聞言卻是淡淡一笑,依舊沒有停筆,一便奮筆疾書,一邊平淡的說道:“都是些緊要的事,若不趕緊寫下來,怕是以後想要寫卻是再也不能了。”

    雍正聽得心中更痛,突然便伸手握住了暮朝正在書寫的右手,那突然停頓的湖筆在宣紙上留下一個突兀且濃重的墨痕。

    “別寫了!休息一下,陪我說說話吧。”

    雍正一邊說,一邊伸手將暮朝攬入懷中,卻是小心的隻是輕輕的環抱住她,生怕弄痛她身上的傷口。

    暮朝一愣,隨即便順著雍正的心意放下了湖筆,並且放鬆自己的身子輕靠在雍正溫暖的懷中。

    一時間,二人都有些沉默。

    雍正心中翻滾著種種複雜的情緒,卻是最終被心痛和恐慌漸漸取代,雖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告訴暮朝,卻又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正在糾結間,卻聽暮朝輕聲開口說道:“時間膠囊確實是來自於未來的東西,裏麵書籍中記載之事均是在未來二百年間即將真實的發生於清國的要事。對於醫道、商學、火器、農務、水利的諫言,我已經寫成了書稿,可供皇上閱覽參考。然而,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種種是非卻是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正所謂世事無常、福禍相依,我現在對於自己之前的執著和堅持也已經滿是迷惑和茫然,因此,我也無法肯定的告訴皇上,如何做是正確的,如何做又是錯誤的。但是我想,自古明君者,均睿智果斷,遇事不會因權臣諫言而惶恐妥協,也不會為了平衡朝中勢力而胡亂抉擇,他們總是能夠憑借自己的智慧及才能對局勢進行正確的分析,從而得出最為適合國家發展的治國良策。以我之愚見,這恰是明君以大道治國,而非僅以陰謀權術處理國事的大智慧與大才能。而皇上,正是這樣一位明君。因此,這些紛繁複雜的國事政務,便留給皇上去煩惱吧。若皇上日後因為這些書籍及手稿中所言而得了天下大治、盛世繁華,也不必念著往日的情分特意相告;若是皇上因為誤信書籍手稿中所言而誤了家國天下,那麽皇上倒是可以聊借一杯水酒,好好斥責我一番,罵個痛快,借以抒懷。”

    雍正聽到暮朝所言,眼睛卻是漸漸濕潤,終於輕聲打斷道:“別這麽說……你不會有事的。”

    暮朝卻是搖頭輕笑道:“皇上如今竟然還會說這樣的謊話來安慰人。其實,皇上本不必如此。人誰無死?沒有誰能夠一直陪伴誰一輩子的。而身為帝王,更是要比常人孤獨寂寞百倍。這也十分公平,每個人在擁有一些東西的時候,必然也要承擔擁有這些東西的責任,也要付出必要的代價。而皇上也算幸運,還有允祥、允祿等知心的至親手足相伴你走一段路。”

    雍正卻是忽然說道:“相比之下,我更想要你的陪伴。難道……不可以嗎?”

    暮朝聞言一愣,沉默片刻,終是搖頭歎道:“我實在是太累了,已經沒有繼續陪伴皇上的力量。”暮朝說道此處,卻忽然間急劇的咳嗽起來。雍正連忙拿出隨身攜帶的明黃錦帕遞到暮朝手中,卻見那人以帕捂嘴,將撕心裂肺的咳喘強行壓下,而那原本潔淨的明黃錦帕上卻迅速的暈染了片片血紅,直教雍正看得難過萬分。

    雍正伸手輕撫著暮朝的背,想借此來緩和她的痛苦。過了半晌,暮朝終於不再咳喘,然而卻是身子虛弱癱軟,氣若遊絲。

    雍正見暮朝虛弱的模樣,心中已經有所預感。雍正歎息著為暮朝擦淨嘴邊的血跡,又輕聲的問道:“你可是還想去看暮色夕陽?若是想去,我這便帶著你去。”

    暮朝聞言卻是輕輕搖了搖頭,低聲歎息道:“今日的夕陽,我怕是來不及去看了。皇上有心了。”

    雍正聞言心中更是難受,隻覺眼睛酸澀的厲害。

    暮朝看見雍正眼中的濕意,心中震動,努力的伸出手來輕輕握住雍正寬厚的手掌,輕聲說道:“福惠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你一定要替福惠好好記著這段恩怨,千萬不要原諒我……”

    雍正聞言身子一震,默然半晌,卻是握緊了暮朝的纖細柔軟的手,低啞著聲音問道:“你前兩日於昏睡中夢囈,說是我與另外一人說話很像。這人,究竟是誰?”

    暮朝震驚的瞪大了眼睛,不知想起了什麽,眼中漸漸霧氣彌漫,“那人早就不在了,皇上又何須介懷?”

    雍正聽後更是鬱悶惱怒,然而看到暮朝虛弱難過、性命垂危的模樣,又不忍心再指責怨恨她,滿腔憤怒糾結漸漸化為無奈和悵然,又輕聲問道:“來世……會再見嗎?”

    暮朝卻是輕聲笑道:“今生相遇已是緣分不淺,何敢期盼來世?皇上癡念了。”

    雍正聽得心酸,然而卻又不甘的問道:“我知你定非常人,旁人不敢期盼來世,可是對你而言,若是當真想要來世相遇,卻也不是不可能吧。”

    暮朝卻是感到身子似乎一下子輕盈了許多,隻是頭腦昏沉得更加厲害,體內僅剩的一絲力氣也逐漸消逝,漸漸無力的合上雙眼,喃喃的歎息道:“即便是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啊……”聲音漸弱,終不可聞。

    雍正凝視著暮朝漸漸慘白卻依舊美得驚人的俊逸麵容,將暮朝尚有餘溫的瘦弱身子緊緊的揉入懷中,一向銳利深邃的鳳眸中如今卻是溢滿了沉痛和悲哀,一滴淚水終於自眼角滑落,恰好滴在暮朝的麵容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淚痕。

    無責任小劇場:(與正文無關)

    雍正:額滴個媽呀,朕身為堂堂天子,竟然成了一個不知名的死人的替身!更加鬱悶的是既不能殺死情敵(因為已經死了),又不能虐殺"qing ren"(因為不用殺也即將要死了),這是想要虐得我鬱悶致死的節奏嗎?

    暮朝:正所謂小虐怡情,皇上也該好好嚐嚐這求而不得的個中滋味。

    雍正:更加悲催的是朕好不容易愛上了一個人,可是卻連這人究竟是人是鬼、是男是女、姓甚名誰、身份背景都不知道!

    暮朝:什麽都不知道你還敢愛上……這算是傳說中的真愛嗎……你這樣反常,把小夥伴們都給驚呆啦!(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