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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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裕鐸自從廉親王過世後,當真提心吊膽了好長一段時間。每日裏總是擔心會有太監來傳皇上的密旨要取自己性命,即便是在夜間也無法安睡,常常被惡夢驚醒,稍有響動就以為是抄家的人到了。
然而過了幾個月,皇上仍然沒有提及此事,當然從此也未再召他前去診脈。劉裕鐸放心的同時,也有著些許失落。不過想到至此可以遠離宮廷是非、安度晚年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至此便歇了以前爭強好勝的心思,不論如何被同僚譏諷嘲笑,隻是默然以對,靜靜的過著自己與世無爭的生活,做著雖然無人關注然而自己卻認為非常重要的事情。
然而好容易過了兩年平靜日子,劉裕鐸卻突然意外的接到了皇上召見的旨意,雖然驚異不定,但也隻能乖乖的前去養心殿覲見。
這一路上劉裕鐸的右眼皮便一直跳個不停,這樣忐忑難安的感覺讓劉裕鐸十分惶恐,心中難免疑惑,難道說皇上又有什麽要緊的差事要吩咐自己?但願此次千萬別牽扯到什麽宮廷辛密,自己也是有些年紀的人了,小心髒可不太好,再也禁不起皇上的折騰了。
劉裕鐸進殿之時,見到雍正正在批閱奏折,微皺的眉頭及緊抿的嘴角顯示著皇上此時正在專心政務。而殿內除了高公公以外,並無其他侍從侍奉。
劉裕鐸趕忙跪地請安,略微顫抖的聲音明白的顯示著他此時心中的緊張。
雍正見劉裕鐸跪地請安,也不叫起,反而繼續批著折子,直到將最後一筆寫好,才放下朱筆,起身緩緩踱至劉裕鐸身旁,緩緩問道:“朕聽聞你當年與太醫蘇瑾關係最為親密,經常一起研習醫道,據說蘇瑾還常常住到你的家中,有時與你抵足而眠,甚至徹夜詳談。看來,你對那蘇瑾,也算情誼深厚、感情甚篤。”
劉裕鐸聞言心中一緊,這宮中誰不知曉蘇瑾太醫是一個禁忌,自從八阿哥福惠過世後,從沒有人敢在皇上麵前提及此人。雖然皇上封鎖了消息,眾人仍對當年之事頗多猜測。宮中之人大多認為八阿哥福惠突發急症,卻因蘇瑾太醫救治失當而殞命。因此皇上龍顏震怒,密旨處死了蘇瑾太醫,更不許宮中眾人再談論此人。
而後,這位曾經顯耀一時的蘇瑾太醫便如同劃過暗夜的飛星,雖然光芒璀璨但卻過早隕落。而蘇瑾太醫曾經堅持的醫療方法卻意外的在皇上的默許下得到繼續的推行。隻是,眾人皆揣測著皇上的心意辦事,見蘇瑾失了聖心、壞了事,自然要和他撇清關係,以往曾經與他稱兄道弟之人在他死後卻避之唯恐不及,常常在他人麵前數落批判蘇瑾為人狂妄、醫術淺薄,生怕被人誤會自己與蘇瑾有什麽關係。
而隻有劉裕鐸一人依舊將蘇瑾當做至交好友,甚至還為蘇瑾立了一個衣冠塚,每逢清明還會去拜祭一番。開始的時候是因為劉裕鐸的確將蘇瑾當做忘年之交,又因他的隱秘的死亡而悲傷歎息,再加上時刻擔憂自己被皇上抄家滅口,難免有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感。
而後見皇上也並未對此深究,便漸漸放開手腳,更是沒有避忌的祭拜懷念蘇瑾。甚至將蘇瑾留下的醫書、記錄的脈案都一一整理成冊,極力推行外科手術、消炎疫苗等蘇瑾主張的醫術。雖然進展緩慢,但劉裕鐸卻也並不在意,反而卻一直堅持了下來,沒想過放棄二字。
可是即便如此,劉裕鐸也萬萬沒有想到今日會被皇上當麵問及與蘇瑾的關係,聽皇上語氣平靜難以窺見其心思,又見皇上直言指出自己與蘇瑾相處的種種情形,心中難免驚慌,身子有些微微顫抖起來,戰戰兢兢的回答道:“回皇上話,奴才與蘇瑾太醫的確是有些交情。奴才對蘇瑾太醫的醫術頗為信服,便想著將其中的治病良方與中醫融會貫通,應該可以救治更多的病患。”
雍正聽後默然半晌,直到劉裕鐸幾乎堅持不住快要哭出來的時候,才沉聲問道:“那蘇瑾的醫書中,曾經提及過催眠之法,據說可以使人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說出心中真實的想法。更言運用此法可以使人想起某些已經遺忘的往事,或是失去某些記憶。這催眠之法,你可會用?”
劉裕鐸心中一驚,對於雍正驚人的掌控欲與廣布天下的眼線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於是更不敢有任何隱瞞,十分誠懇的回稟道:“回稟皇上,蘇瑾太醫的醫術中的確有關於催眠之法的記載,奴才也對此法十分好奇,盡管也曾多次研習,但卻從未在任何人身上試用過,隻能說略知其方法,卻不敢妄稱擅長此道。”
雍正沉思片刻,又問道:“那以你的醫術,可能配出使人說真話或是想起某段回憶、喪失某段記憶的湯藥?”
劉裕鐸皺眉沉思,緩緩搖頭道:“若說使人喪失記憶的藥方,並不難配出,隻是若要讓人失去特定的某段記憶,這卻很難辦到。而若想令失憶之人想起以往的事情,卻更是難上加難。至於令人說出實話的藥方,卻是有的。隻是此藥對人的神智有極大的傷害,極易留下失去記憶、精神失常等嚴重的隱患。若說安全有效,卻不及那催眠之法。”
雍正心中想著那人與蘇瑾神秘莫測的聯係,便對劉裕鐸吩咐道:“朕命你於十日之內研製出有上述功用的藥方,並且練熟催眠之法,此事,朕不希望有他人知曉。”
劉裕鐸連連應諾,心中卻是暗暗叫苦。不讓他人知曉,又是這樣詭異的旨意,怕是又牽涉到了宮廷辛密了吧。天曉得,自己真的不想再背負什麽不得告人且危險萬分的宮廷秘聞了!
雍正自從上次離開秦府後,便吩咐兩名暗衛時刻注意秦府的動向,除了每日要向自己匯報秦夫人和小公子的情況,還要負責保護好兩人的安全。
然而,雍正雖然每日都要聽取暗衛的回稟,卻沒有再動過去秦府的念頭。在弄清楚暮朝的真實身份前,雍正實在不願再見她,除了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更不願看到那位路易對著她糾纏討好的模樣。至於如何對待暮朝,雍正現在還無法決定。這一切,自然要看她與那人究竟是何關係才能定奪。
雍正皺眉沉思,幽暗深邃的鳳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五指漸漸收緊,直將那人留下的神秘書籍握出些許皺痕。
看來,自己已經沒有耐心再等待下去了。
由於沒有雍正的打擾,路易這些天卻是過得萬分開心。每日花樣百出,總是想出各種千奇百怪的想法哄暮朝開心。
這天,路易又在秦府的後花園中搗弄了半天,便用綢布蒙上暮朝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扶著她來到花園中,才輕輕將蒙於她眼睛上的綢布解下,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送給你的禮物,喜歡嗎?”
暮朝緩緩睜開眼睛,卻驚訝的發現在自己麵前矗立著一座造型精美的冰雕。
那是一座與真人比例相同的雕像,身著漢服的美麗女子牽著一個俊美的男孩兒,兩人眉目舒展、笑容明麗,一個身著西式宮廷服裝的男子單膝跪於地上,手捧著一束美麗的玫瑰花,側頭仰望母子二人,俊朗的麵容上滿是快樂與期待。這座雕塑極其精巧,人物麵容栩栩如生,衣帶翩然、活靈活現。
暮朝看了十分震撼,不禁驚訝的問道:“你在院中忙了大半日,就是為了弄這個東西?”
路易卻是得意的說道:“小時候師從大師學過幾日繪畫雕塑,卻沒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場。怎麽樣?還挺像你的吧!”
暮朝望著路易碧藍的眼睛裏那毋庸置疑的愛慕與期待,心中感動之餘,也不禁萬分無奈。
暮朝輕歎了口氣,薄唇輕啟,正打算說些什麽,卻被路易輕輕按住了嘴唇。
“暮,什麽都別說。你那些拒絕我的話,我已經聽了太多遍了。我知道你隻想把我當成朋友,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可是,你卻沒有辦法控製我的想法。我知道,你定是又要勸我回法國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盡一位公爵應盡的職責。可是,我無法欺騙自己。這些日子,我發現,哪怕隻能坐在你家的庭院中,每天看著你進進出出、忙忙碌碌,我也覺得無比幸福。我現在沒有其他地方想去,除非,你在那裏。所以,不要再趕我走,也不要再拒絕我。就讓我好好陪著你吧,在你的愛人回來之前,就讓我暫時替他,好好的,照顧你。你不必為我擔憂,也不要心懷歉疚。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很快樂,哪怕是在等待中,哪怕知道未來之路必會充滿坎坷。即便隻能陪你走一段路,也是我的榮幸和驕傲。”
暮朝沉默半晌,卻是緩緩說道:“路易,你不該將這些心思浪費在我的身上。對於一段注定沒有結果的感情,期待越多,將來的失望便會越大。離開我,忘掉我,做回以前那個風流倜儻、自由灑脫的奧爾良公爵。當你遇到一個深愛你、適合你的女孩,你會發現,過去的一切隻不過是一場虛幻荒誕的夢,醒後便會風流雲散、了無痕跡。好好珍惜那個女孩,愛她、照顧她、給她幸福。如此,你也會得到真正的幸福。這才是愛情該有的甜蜜與快樂。你很好,值得更好的人相伴一生。”
路易聞言沉默不語,清澈的眼眸凝視著暮朝,俊美的麵容上帶著少有的嚴肅。良久,終是輕笑著歎息道:“我是不是幸福快樂,沒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我的愛情應該是什麽模樣,也沒有人比我自己更明白。你也許可以把握住自己不去動心,但是恐怕卻無法阻止他人對你傾心。”
陌陌遠遠的看著這一幕,眉頭微蹙,咬緊嘴唇,卻是沒有上前打擾。
夜間,暮朝看著桌上精美的首飾盒中那顆璀璨的黃鑽戒指,腦海中又再次想起路易對自己的用心和執著。這顆在史書記載中將會於一個世紀後聞名世界的金黃色鑽石,卻也由於自己的原因意外提早了百年呈現於世人麵前。
雖然暮朝拒絕了路易的求婚,但路易卻依然堅持要將這枚黃鑽戒指送給暮朝。見到暮朝猶豫不決的表情,又坦言請暮朝將這枚戒指當成朋友送來慶賀她生日的普通的鑲有鑽石的戒指,而不是用來訂婚的鑽戒。
路易總是說自己心甘情願,又說相信以真心換真心。暮朝在感動之餘,卻是想起了自己以往的穿越經曆與上一次與雍正相處的種種不同之處。暮朝思索半晌,竟然驚訝的發現了其中的關鍵。
難怪每次回到空間,m總是要對著自己說那番莫名其妙的話,原來是自己愚鈍自大,以為憑借虛情假意的曖昧便可以讓執掌天下大權的帝王聽從自己的諫言,相信自己那些不盡不實的謊話。原來之前自己的種種失敗,都是自己大意輕敵,咎由自取的結果。
然而,自己此番為了陌陌重回大清,卻發現自己的書稿建議當真在大清留下了些許痕跡,產生了一些頗有意義的影響。暮朝仔細回想自己與雍正相處的點滴往事,竟然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中,自己也對雍正用了些真情,雖不是傾心相許的男女之愛,卻有著幾分發自內心的欽佩及關心。
難道正因為如此,雍正才會因為自己的原因,而繼續推行那些在此時看來匪夷所思的政策諫言?與此同時,暮朝又思及困擾自己許久的預示未來的神秘夢境中與雍正的種種糾纏,暮朝不由得撫額歎息。看來自己的未來,必定麻煩重重、不得平靜了。然而想到陌陌精致可愛的麵容、純真清澈的眼神,又不禁莞爾。無論如何,這一次,自己定要好好護住陌陌,再不讓他受到一絲傷害。
雍正看著劉裕鐸呈到自己麵前的藥方以及關於使用催眠之法的詳細記錄,眉頭緊皺似被難題所困擾。雍正左思右想,終於下定了決心。於是招來暗衛,正要開口吩咐,卻突然看見高無庸神色驚慌的走進殿中跪伏在地,說是留在秦府的暗衛回報,有關於秦氏母子安危的要事回稟。
雍正聞言心中一緊,突然站起身子差點撞翻了麵前的禦案。雍正顧不得其他,趕忙招那名暗衛上前回報。
然而隨著那暗衛的陳述,雍正的麵容卻是愈加陰沉,銳利的鳳眸更是幽寂黑暗,深不見底,薄唇揚起沒有絲毫溫度的笑紋,冷哼一聲,聲音雖然不大,然而其中嗜血的殺氣卻是令得暗衛們膽戰心驚。
眾人惶恐懼怕之餘,卻也不禁想到,自從上次八阿哥福惠意外被刺傷後,有多久沒有見到皇上這樣暴戾嗜殺的表情了?正所謂龍有逆鱗、觸之必死。同時在心中默默的為那些惹事之人點幾根蠟燭,提前哀悼一下他們即將遭遇的悲慘命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