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四顧心茫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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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麵色陰沉的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瑟瑟發抖不住喊冤的劉氏,心中除了震驚與怒火以外,竟然毫無半點憐惜之情。

    李隆基取過高力士手中的淡紫色衣裙狠狠的甩到劉氏身上,質問道:“你口口聲聲說楠兒的死與你無關,但你如何解釋在你當天踏入抹雲樓看望楠兒時所穿的衣裙上竟然沾有對旁人無礙卻足以令楠兒致命的水仙花粉?”

    劉氏心中又急又怒,委屈的哭訴道:“王爺明鑒,奴婢自從在安兒洗三當日聽聞惠側妃曾對王妃提及有些香料雖然對大人沒有傷害,但卻對稚齡幼兒極為不利,奴婢便將自己平日裏常用的香料收拾的幹幹淨淨,全都鎖到了箱子裏。奴婢也是有孩子的人,又怎會粗心大意罔顧親生骨肉的安危?倘若奴婢當真如此行事,若是一時不查傷到了安兒,豈不是要了奴婢的性命去嗎?”

    李隆基冷哼一聲,瞥向劉氏的眼神透著森然的冷意,“所以你才極為小心的準備了兩套一模一樣的衣裙,為的便是躲過眾人的懷疑,讓旁人以為你既然可以毫無顧忌的身著這套衣裙抱著安兒,定然不會有任何問題。隻可惜你忙中出錯,隻讓近身侍婢將衣裙拿去丟掉,卻被有心人及時的撿了回來。你說說,這算不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可見,作惡之人必有惡報,你心腸這般歹毒,難道就不怕會報應在安兒身上麽?”

    劉氏震驚的抬頭望著麵色冷然的李隆基,隻覺得耳邊嗡嗡直響,頭腦中一會兒是昔日李隆基待她柔情蜜意的溫柔模樣,一會兒是李隆基為了惠側妃毫不猶豫舍她而去決然神情,劉氏心中悲痛欲絕,淒然道:“無論如何,安兒都是王爺的親生骨肉,王爺即便是再惱恨奴婢,也不該說出這樣殘忍絕情的話來!莫非在王爺心中,就隻有安平郡王才是您的親生兒子,隻可憐安兒出生至今竟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難道他就不是王爺的骨肉血脈嗎?”

    李隆基聽劉氏提及楠兒,不禁心中一痛,然而想到從出生起便被妻妾當做爭寵工具的安兒,又覺得悵然而悲哀。

    李隆基黯然的想道,也許對於皇室子弟而言,這便是無法避免的宿命。無權無勢,便隻能成為他人爭□□勢的工具與踏腳石,隻有將權勢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對於親情的渴望,終究會漸漸被殘酷的現實消磨殆盡,取而代之的必將是對至高無上的皇權的尊崇與渴求。如此循環往複,直至朝代更迭。

    劉氏見李隆基麵色陰鬱不發一言,還以為李隆基心中有愧,於是又不住的哭泣道:“奴婢也是一位母親,縱然再不喜歡惠側妃母子,也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安平郡王的事情來!請王爺明察,盡早還奴婢一個清白!”

    李隆基想到無辜慘死的楠兒,隻覺得滿腔悲痛怒火無處發泄,又想起劉氏曾經在暮朝懷孕之時以歹毒的計策險些害的暮朝小產,如今見到劉氏淚流滿麵,不但不覺憐惜,反而認為她在砌詞狡辯。

    李隆基冷聲道:“在惠側妃生產前你便曾用歹毒的奸計謀害暮朝母子,如今竟又故技重施,可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本王隻後悔當日憐惜你與安兒母子情深,一時心軟免了對你的責罰。若是本王當日嚴懲於你,也便不會有今日的悲劇。楠兒的不幸讓本王看清了一個道理,對有些人根本不必心存憐憫。有時候,寧枉勿縱也好過姑息養奸!正所謂當斷不反受其亂,本王今日就要做一個了斷,以慰楠兒在天之靈!”

    劉氏猛然抬起頭,難以置信的望著李隆基,顫抖著聲音問道:“怎麽?王爺莫非真要以此莫須有的罪名殺了我嗎?”

    李隆基默然的看著劉氏,銳利的雙眼中閃過一抹殺意。

    劉氏心中一痛,隻覺得刺骨的寒冷從心底層層疊疊的蔓延開來,劉氏凝視李隆基半晌,忽然輕聲笑起來,笑聲哽咽而淒涼,“你一定會後悔的!”劉氏伸手指著李隆基,一字一句緩慢的說道:“總有一天,你會發現你冤枉了我!到那時候,你一定會後悔的!”

    正當李隆基命人將劉氏帶下去的時候,暮朝輕輕推開房門緩步而入,看見屋內的情形不禁微微一愣,疑惑的望著李隆基,輕聲道:“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由於書房外的侍從並未阻攔,因此我還以為你此時並沒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我還是先出去了,晚些時候我再過來。”

    李隆基見暮朝主動前來書房找他,心中頓時升起一股喜悅,然而尚未與暮朝說上幾句話,便見暮朝轉身就要離開,連忙伸手拉住暮朝的手臂,略顯急切的解釋道:“是我吩咐侍從無論你何時前來尋我,都不必阻攔於你。因此,你不必離開。”

    劉氏見李隆基對自己滿心懷疑、殘忍絕情,對暮朝卻處處溫柔體貼,甚至有著些許討好之意,心中又是惱怒、又是嫉妒。

    劉氏思及自己即將被處死,便越發沒了顧忌,立時破口大罵道:“你這賤人莫不是狐狸精托生而成,專門勾引男人惑人心神的!你所生的兒子自然也是賤種,死了也是活該!可他偏偏死了也不讓別人消停,還要連累他人無辜慘死,這不是勾人魂魄的惡鬼又是什麽?隻可憐我的安兒,小小年紀便失去了親生母親,以後在王府中要如何生存下去呢?”

    暮朝卻沒有如同劉氏預想的那樣勃然大怒,反而皺著眉默然的凝視著劉氏,劉氏心中一愣,漸漸也住了口。

    李隆基冷笑一聲,嗤笑道:“你剛剛還做出一副委屈可憐的無辜模樣,如今見了惠側妃,怎麽瞬間便如同變了一個人一般?你竟敢以如此不堪的言語惡意重傷汙蔑惠側妃與已經過世的安平郡王!你在本王麵前尚且如此,何況在其他人麵前又該是如何放肆?就憑你剛剛所說的那番話,你便該死!本王本想將你貶為婢女,禁足於北苑,終身不得離開北苑半步。然而看你如今這番表現,本王當真是不能再留你了。本王看在你是安兒生母的情分上,再給你一個恩典,現賜你三尺白綾,你便即刻上路吧。”

    劉氏愕然半晌,不禁又哭又笑的低語道:“你剛剛原本沒想取我的性命,如今隻因為我辱罵了惠側妃那個賤人和那個已經死透的賤種幾句,就決定要我自盡!”

    李隆基被劉氏一口一句賤人、賤種氣的目眥欲裂,抬起手欲給劉氏一個耳光,卻被暮朝拉住了手臂。

    李隆基震驚的望著暮朝,疑惑道:“你不要告訴我,你現在要為這個傷害楠兒的凶手求情?”

    暮朝瞥了眼兀自癡癡笑笑的劉氏,淡然道:“如果你因為懷疑劉氏是傷害楠兒的凶手而欲取她的性命,則大可不必如此決絕。劉氏雖然在我懷孕之時想要害我小產,但楠兒此次的不幸卻是與她無關。”

    李隆基驚訝的瞪大了雙眼,急切的追問道:“此話當真?你可有憑據作此論斷?”

    暮朝卻道:“劉氏雖然對我和楠兒惡言相向,但她眼中卻充滿了憤怒、委屈與不甘,反而沒有半點忐忑與惶恐。最重要的是,我不相信劉氏會甘冒從此被王爺厭棄、永遠失去安兒的風險傷害楠兒。我看得出劉氏很疼愛安兒,如今安兒還不滿周歲,她不會舍得從此與安兒永不相見,這個風險對她而言太不值得。所以,她不會是傷害楠兒的凶手。”

    劉氏呆呆的凝望著暮朝,喃喃低語道:“你相信我不是凶手,你真的相信我沒有傷害安平郡王?”

    暮朝平靜的點了點頭,肯定的答道:“是的,我相信你。”

    劉氏萬萬沒有想到,在如今這個時候,唯一相信她清白的人不是曾與自己柔情蜜意的王爺,也不是溫柔大方的王妃,反而是那個自己曾經無比厭惡、在心中咒罵過無數遍的惠側妃!

    劉氏望著暮朝清麗出塵的麵容,第一次覺得那雙清澈無比的精致鳳眸竟是如此溫暖。劉氏心中一酸,伏在地上痛哭失聲。

    由於暮朝的求情,李隆基並未將劉氏處死,但卻依然將她貶為婢女,囚禁於王府中荒涼的北苑,不許劉氏踏出北苑半步。

    李隆基曾問暮朝覺得何人才是傷害楠兒的凶手,暮朝默然片刻,隻垂下眼簾,悲傷的說道:“既然楠兒已經遭遇不幸,即便將凶手千刀萬剮,也無法令楠兒重新活過來。既然如此,我也便不急著嚴懲凶手了。我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心腸歹毒的奸邪之人遲早會有報應的。”

    李隆基以為暮朝悲傷過度,沒有心思精力去尋找真凶,也便不敢於暮朝麵前再提及此事,私下裏卻並未放棄查尋凶手。李隆基在查案過程中甚至不惜動用私刑,倒是在王府中查出了許多以往不曾注意到的細作。李隆基惱恨之餘,以楠兒之事為由打殺了十餘位被查出的細作,隻留下暫時不宜妄動的兩人。

    小蓮見暮朝主動為劉氏求情,竟然救了險些被王爺處死的劉氏一命,不禁疑惑道:“主子莫非當真不想為小主子查明真凶,替小主子報仇雪恨嗎?”

    暮朝微微揚起唇角,冷笑道:“誰說我不想為楠兒報仇來著?”暮朝停頓片刻,直視著小蓮疑惑不解的雙眼,緩緩說道:“楠兒的仇自然要報!不過,我一向喜歡親自動手。傷害楠兒的真凶隻能死在我的手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