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朝聞言輕歎一聲,走上前去輕輕握住李隆基滿是冷汗的雙手,柔聲道：“你心中的不甘與痛苦,我都感同身受。隻不過，我不能親眼看著你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為了報仇做出一些令自己後悔的事情來。”

    李隆基感受著暮朝手上溫暖的體溫,心中的戾氣漸漸平息下來,然而聽到最後一句，又不禁勃然大怒,皺眉道：“我絕不會因為親手殺死他們這群本就該死的賤人後悔！楠兒何其無辜，若不是這些人心懷不軌害他慘死，楠兒本該快快樂樂的好好活著，娶妻生子，平安終老！可是如今……他們統統該死！”

    暮朝搖頭苦笑道：“楠兒的不幸，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倘若我再小心些、謹慎些,那場悲劇原本可以避免。與其說我恨那些傷害楠兒的凶手,但卻更恨自己！如此說來，你是不是應該連我也一並殺死？”

    李隆基心中一急，連忙解釋道：“你胡說些什麽？此事又與你有什麽相幹？我不許你給自己亂加罪名！”李隆基將暮朝緊緊擁入懷中，在她耳畔輕聲歎息道：“不要再對我說這樣的話！你給我記清楚，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對你動手！永遠不會！”

    暮朝伸手輕撫著李隆基的後背，輕聲道：“我相信你！隻是與我相比，那個孩子更加無辜。放了他吧，也放過自己！楠兒的仇固然要報，但是卻並非隻有這一種方法。”

    李隆基默然片刻，懊惱的說道：“你那麽在乎過程做什麽？如今能夠得到我想要的結果才最重要！再說，那孩子已經被我折騰得不成人形，救不活了！你就不要再去想他了！”

    暮朝微微一愣，隨即輕笑道：“也許你不知道，你每次說謊的時候，眼睛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向看向左前方。”

    李隆基心中一凜，連忙收回正看向左前方的視線。李隆基低頭看著依然靠在他懷中溫柔淺笑的暮朝，悶悶的說道：“這隻是你胡亂猜測的結果罷了，根本做不得準的！再者，你剛剛根本就沒有抬頭看我，又怎麽會知道我的眼睛看向哪個方向？”

    暮朝聽著李隆基微快的心跳，莞爾道：“因為我剛剛聽出了你言語間的遊移不定與困惑糾結，我便知道你至今仍未做出最後的決定。我想，那個孩子此時應該平安無恙吧！”

    李隆基沉默片刻，才緩緩說道：“此時此刻，我依然認為我會狠下心腸對這個孩子動手，為何你這樣肯定我會聽你的勸解放過他呢？”

    暮朝抬頭直視著李隆基的雙眼，一字一句的認真說道：“有時候，與結果相比，得到結果的過程與方法更加重要！如果你利用這個孩子逼迫周氏，即便問出了你想要的答案，成功的為楠兒報了仇，你也不會獲得內心的平靜。一旦跨過這個界限，你便再也無法回頭。這件事情會像一個永遠都無法醒來的噩夢一般影響你的一生。楠兒是個簡單純淨的孩子，我相信他一定不會希望看到你為了給他報仇，將自己變成一個不分是非黑白、滿手沾滿血腥的人。”

    李隆基明亮的雙眼閃過一抹暗淡，嗤笑道：“這也許就是皇室子弟無法逃脫的宿命！為了爭權、為了皇位，別說是一兩個無辜的稚齡幼童，便是自己的父兄手足、親生子嗣，也都可以割舍拋棄！你以為安定思公主究竟因何而死？王皇後不過是個倒黴的替死鬼罷了。用一個女兒便可以搬倒王皇後奪得尊貴的後位，皇上的心腸可比一般女子冷硬多了！除了自己的親生骨肉以外，皇上為了鞏固帝位還不知殺了多少無辜之人！”

    暮朝握了握李隆基的雙手，輕歎道：“我不管其他皇帝王爺如何，但我不希望你也變成那樣為了權勢不擇手段、冷漠絕情的人。一個人無論做什麽事，都應該於心底留存一絲善念。如果此次你狠下心腸用那個孩子令周氏招供，你便會變得越發冷漠，漸漸的甚至可以對至親手足、親生子嗣出手，再無半點憐憫之情，最後在你的眼中除了皇權與自己以外，再無其他人的身影。”

    暮朝說到此處，忽然想起自己穿越為於馬嵬坡懸梁自盡的楊貴妃時，聽到的李隆基落寞惆悵的低語。暮朝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幽幽的問道：“如果有一天，領兵的將士對你說，隻要你殺了我，便可以力保你登上皇位，你可會親口下令命我自盡？你會不會冷眼看著我命喪黃泉卻隻是冷漠的對我說一句抱歉而已？”

    李隆基震驚的望著暮朝，卻被暮朝清澈水潤的雙眼中一閃而過的委屈弄得哭笑不得。李隆基點了點暮朝的鼻子，無奈道：“你這番話說得越發不著邊際了，好好的為什麽總是覺得我會為了權勢舍你而去？我剛剛才對你說過的那番話，你這麽快便又忘記了！如此多疑健忘，這可不像平常的你！”

    李隆基在暮朝的額頭上印下輕輕一吻，凝視著暮朝的雙眼，鄭重其事的保證道：“這番話我再說一次，你要記清楚！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舍棄你！永遠不會！你要相信我！”

    暮朝看著李隆基格外嚴肅的模樣，不禁噗嗤一笑，點頭道：“好，我相信你！”

    李隆基卻是遲疑的望著暮朝，“是真的嗎？你剛剛也是這樣答應我的，可是轉眼間便又問我這樣莫名其妙的問題！你若是再敢騙我，我一定要好好的罰你！”

    暮朝聽著李隆基這樣略帶曖昧的寵溺話語，心裏驀然心慌起來。暮朝咬緊嘴唇，垂下眼簾輕聲道：“那個孩子的事……”

    李隆基看著暮朝躲避的神色，眼神一暗，隨即又收拾好心緒，溫和的對暮朝說道：“既然這是你的心願，我答應你便是。”

    李隆基當即喚來一名侍從，將周氏之子沫沫帶出了地牢。暮朝望著滿臉淚痕卻並未受到其他傷害的沫沫，終於微微鬆了口氣。

    李隆基欲繼續再審周氏，卻不願暮朝見到他冷酷殘忍的一麵，便打算派人送暮朝先回抹雲樓去。暮朝莞爾一笑，柔順的點了點頭，便在兩名侍從的陪同下離開了地牢，卻在轉身後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冰冷的殺意。

    其實早在楠兒出事的第二天夜裏，暮朝便運用催眠之法從侍奉楠兒的乳母及婢女口中查清了楠兒遇害的真相。雖然周氏並非始作俑者，但她卻由於為其主子盡忠，而間接害的楠兒慘死。

    暮朝對周氏恨之入骨，在得知真相後便抹去了她對此事的記憶，因此周氏至今仍然以為自己並未說出事情真相，麵對李隆基的酷刑折磨卻咬緊牙關繼續堅持著，拚死守護著主子的秘密。暮朝雖然放過了周氏的兒子，卻不代表她能夠原諒周氏的罪過。因此，暮朝明知李隆基不會讓周氏好過，卻也並不阻攔。

    在暮朝的示意下，小蓮很快便將此事傳到了宮中。武曌聽聞暮朝不但饒過了頗有嫌疑的劉氏一命，甚至還勸說李隆基放過了周氏的兒子，不禁微微眯起雙眼，雖然上了年歲卻仍舊保養得宜的麵容上顯出一抹饒有興致的笑意。

    當天下午，武曌便以思念呦呦為由，將暮朝母女二人接進大明宮。暮朝抱著呦呦剛剛走入紫宸殿，便見太平公主淺笑著迎了出來。

    太平公主親熱的接過暮朝懷中的呦呦，微笑著逗弄了呦呦幾句，呦呦竟也毫不認生，對著太平公主笑彎了眉眼。

    太平公主心中一喜，開心的對暮朝說道：“呦呦真是可愛！看得我都有些羨慕起你來了！隻恨自己隻得了一個兒子，卻沒有一個貼心的女兒！”

    暮朝臉色微變，勉強扯出一抹苦笑，卻是沒有說話。

    太平公主話一出口也便後了悔，此時見暮朝麵露悲戚之色，不禁心疼道：“都是我不好，說話直言直語的，倒是惹你傷心了！就罰我今晚請你喝酒，用美酒佳肴向你道歉如何？”

    暮朝淺笑著擺了擺手，“公主不必如此，是我自己心情不好才會胡思亂想，與公主沒有關係。”

    太平公主親切的拉著暮朝的手向殿內走去，邊走邊對暮朝說道：“剛剛皇上還和我念叨你和呦呦來著，可巧你們便到了。這才幾日不見，皇上便越發想念呦呦，簡直令我這個嫡親的女兒都有些羨慕起呦呦來了！”

    暮朝莞爾道：“公主過譽了，呦呦隻是一個未滿半歲的稚齡幼兒，如何能與公主相提並論？這宮裏宮外誰人不知皇上最寵愛的孩子便是公主，公主又何須羨慕別人？”

    太平公主聞言一愣，隨即笑道：“你也不必太過謙虛，呦呦這孩子的確很可愛，皇上和我都很喜歡她。你要好好教養她，她的後福大著呢！”

    暮朝微微一笑，直言道：“多謝公主誇讚。如今我卻沒有想那麽多，隻盼望呦呦可以健康快樂的長大，若能有幸得一世平安，也便是呦呦最大的福氣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