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十年磨一劍(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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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顯在門外看了半晌,正欲走進去安撫相擁哭泣的母女二人,卻見韋氏再次發起火來,憤怒的將身後的瓷枕摔在地上,不停地咒罵剛剛被冊立為儲君的李隆基及其側妃暮朝。裹兒見母親如此傷心,也跟著尖聲咒罵起來。
李顯見韋氏與裹兒語言惡毒、儀態盡失,不禁搖頭歎息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你們還是消停些吧!靜思宮的環境雖然比不上東宮,但是卻比房州的住所好上百倍。本王記得裹兒剛剛出生的時候,咱們一家人生活窘迫得連一件包裹孩子的小棉被都沒有,本王隻能脫下身上的外衫將孩子包裹起來,因此才為女兒取名為‘裹兒’。”
“回想咱們一家人在房州的日子,真可謂是步步驚心、如履薄冰,那時候不僅要忍受貧困拮據的生活,更要無時無刻不在提防著隨時可能到來的刺殺。此時想來,那時候雖然咱們一家人生活得十分艱辛,但一家人卻可以相互扶持、共度難關,因此感情也格外親密。本王曾經對天盟誓,倘若一朝重獲富貴,本王一定要給你們母女二人最好的生活!”
韋氏與裹兒逐漸停止了哭泣,濕潤的眼眸露出悵然與感激之色。
李顯走到床榻旁,慈愛的摸了摸裹兒的頭,歎息道:“可是如今,見到你們這個樣子,本王真的很懷疑重新回到宮中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以一件壞事!本王曾經以為隻要有了富貴奢華的生活,咱們一家人便可以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可是為什麽咱們得到權勢與富貴,但卻過得更加辛苦,整日勾心鬥角,背上沉重的包袱,所剩的快樂卻越來越少。本王這幾天也想了很多事,本王決定明日便前往紫宸殿求見皇上,若是皇上同意,本王想要帶著你們母女二人返回房州,或是前往任何一處遠離長安的地方都好,咱們一家人從此不問世事,過平靜幸福的生活。”
韋氏與裹兒大驚失色,震驚的望著李顯。
“父王,您怎麽能夠說這樣的話?咱們好不容易才能回到宮中,女兒再也不要回到房州去過那種貧困交加的生活了!”
韋氏也啞著嗓子勸解道:“女兒說得很有道理,房州的生活如此艱苦……”韋氏說到此處,見李顯麵色微沉,又連忙解釋道:“無論王爺去往何處,妾身自然要陪伴在王爺身邊。可是女兒還那麽年輕,若是讓她跟隨咱們返回房州去,那她後半輩子還有什麽指望呢!”
李顯搖頭歎息道:“若是裹兒與崇訓感情融洽也便罷了,隻可惜崇訓原本便風流多情,原本看在本王的情麵上還能對裹兒客氣一些,可是如今本王出了事,武家人一向都是看皇上的心思行事,他們不落井下石欺負裹兒已經算是萬幸了,本王又如何能夠放心將裹兒一人留在長安?”
裹兒早已經泣不成聲,悲戚道:“女兒寧願一個人留在長安,也不願回到房州受苦!”
韋氏心疼的將裹兒抱在懷中,抬頭祈求的望著李顯,“王爺,裹兒年輕不懂事,她不是有意頂撞你的,你不要和她計較,去房州的事咱們日後再慢慢商量。”
李顯望著在韋氏懷中不住哭鬧的女兒,擰緊眉頭長歎一聲,原本便低落的心情越發晦暗起來。
當天下午裹兒前往靜思宮探望李顯與韋氏之事便傳到了武曌耳中,武曌仔細的聽著宮人描述韋氏等人的一言一行,明亮的鳳眸中閃過一抹利芒,沉聲對宮人吩咐道:“回去好好盯著韋氏與裹兒,隻要她們有所異動,便立即前來向朕稟報。隻可憐顯兒這個實心眼兒的孩子倒是對那兩個蛇蠍心腸的母女倆一片真心,卻不知韋氏與裹兒早已不再是當年與他在房州患難與共、相互扶持的至親骨肉了。”
宮人躬身應諾,正欲告退而去,卻聽武曌又不放心的叮囑道:“你們要牢記,無論發生何事,皆要以保護王爺的安危為先。若是顯兒少了一個頭發,朕都要唯你們是問。”
宮人微微一愣,連忙保證必然按照皇上的旨意照顧好王爺。
武曌皺起眉伸手輕輕揉著額角,揮退身旁侍奉的宮女,喃喃低語道:“朕實在沒有想到,直到今日顯兒竟然依然對韋氏信任有加,對韋氏母女全無半點戒備之心。如此偏聽偏信,如何能夠擔得起國家興亡與江山社稷!看來,朕在此時罷黜顯兒的太子之位,對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自從李顯忽然被廢,李隆基被武曌冊立為儲君以後,自然於朝廷內外掀起軒然大波。支持李唐皇室的老臣們雖然心中對武曌越過相王李旦直接將李隆基立為儲君有些異議,然而卻也知曉與性格溫和的相王相比,年輕果敢的臨淄王是更為適合的儲君人選。因此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紛爭,令儲位之爭再生變化,諸位老臣皆不約而同的閉起嘴巴,對此次不合規矩的冊封竟然毫無半點異議。
然而以武三思為首的武家人反應卻格外強烈,紛紛上書懇請武曌改立李隆基的父親相王為皇太子,然而武曌卻將所有上書改立皇太子的奏折全部駁回,並於朝堂之上嚴詞表明自己支持李隆基的立場,並且以雷霆手段壓下了朝中的非議,暫時平息了此次冊立儲君的風波。
與朝堂上的紛爭相比,臨淄王府內同樣劍拔弩張、硝煙彌漫。王府中上至王妃下至侍妾自從知曉李隆基被冊封為儲君之日起,便各自有了自己的打算。
王妃王氏在眾人麵前雖然仍舊保持著一貫的高貴優雅的儀態,私下裏卻忐忑難安,時常整夜想著心事,無法成眠。一向聰慧機智、懂得明哲保身的趙氏與許氏則出人意料低調平靜,而沉寂許久的董氏與柳氏則再度活躍起來,費盡心機的拉攏了極為容貌妍麗、溫柔和順的妾室,想要於即將到來的冊封中為自己謀得一個較好的位份。
麵對諸位妻妾的明爭暗鬥,李隆基卻冷眼旁觀。相對於王府中其他女子的心思與謀算,李隆基卻更為在意暮朝心中的打算。
相比前兩日書房內寂靜無聲卻格外壓抑的氣氛,今晚書房內卻傳出了時斷時續的古琴聲。然而這琴聲卻格外壓抑,低沉的曲調中夾雜著許多煩惱與迷茫,平日裏在書房侍奉的婢女皆懼怕李隆基由於心情不愉而遷怒於自己,皆遠遠的避了出去,隻留下最得李隆基歡心的高力士在書房內侍奉。
高力士望著獨自撫琴、眉頭緊皺的李隆基,不著痕跡的歎了口氣,心中暗自祈禱冷情淡漠的惠側妃趕快開竅,即便不能立即接受王爺的一片心意,至少也明了王爺對她的付出與用心。
高力士一直覺得自己的主子是全天下最出色的男子,此時見主子為了惠側妃鬱鬱寡歡,甚至連被皇上冊封為儲君這樣天大的喜事都未能讓主子重展歡顏,心裏著急上火之餘,難免也對惠側妃升起了一絲不滿與埋怨。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李隆基的神色,試探的詢問道:“如今天色已晚,王爺今日也忙碌了一天,明日還要早起前往含元殿參加冊立儲君的典禮,不如早些休息。不知王爺今晚打算在何處過夜?奴婢也好提前為王爺打點安排。”
李隆基聞言越發擰緊了眉頭,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今日本王打算在書房過夜,什麽人也不見。你好好替本王守夜,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擾!”
高力士想起近來王府中的女人們時常找尋各種借口前來書房給王爺送來各種禮物,例如親手做的燉品與甜湯、親手縫製的荷包與錦帕,甚至連王妃都送了自己親手刺繡再命工匠連夜趕製的山水屏風,然而王爺心中最在意的惠側妃卻偏偏異常安靜,竟然沒有送來一件禮物。高力士不禁暗自搖頭,心中暗討也難怪王爺這樣生氣,隻怕天下任何一位男子皆無法忍受被自己放在心上疼寵的妻妾如此忽視,更何況是身份貴重的臨淄王?
李隆基一邊撫琴,一邊想著令他牽腸掛肚卻又無可奈何的暮朝,越發覺得曲不成曲、調不成調,於是懊惱的站起身子,滿心煩亂的來回於書房內踱著步。
恰在此時,忽聽書房外侍奉的婢女稟報道:“啟稟王爺,惠側妃求見。”
李隆基聽見婢女稟報,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生生將幾欲脫口而出的斥責咽了回去,淡淡的瞥了高力士一眼,輕咳一聲沉聲說道:“請惠側妃進來回話。”
縱然李隆基掩飾得極好,雖然可以瞞騙過許多人的眼睛,但卻被從小跟隨在側的高力士看穿了心事。高力士極力讓自己忘記剛才李隆基言語間的別扭與期待,拚盡全力才勉強控製住自己微微上揚的嘴角,卻在心中不住祈求上天保佑王爺與惠側妃盡快和好如初,也好讓他們這些在主子身旁侍奉的下人們好過一些。
高力士揣度著李隆基的心思,親自前往門口將暮朝迎入書房,隨後在李隆基的示意下悄無聲息的退到書房外侍候,並且細心的為二人掩上房門。李隆基見暮朝空手而來不免有些失望,然而望著暮朝清澈的雙眸中毫不掩飾的關切之情,不禁於心底再次升起一股希望。
李隆基已經有幾日未曾見過暮朝,此時見自己日思夜想的佳人笑意盈盈的立於自己麵前,一身極為簡單的湖綠色高腰襦裙卻被佳人穿出了別樣的韻味,襯得麵前的女子仿若月夜中靜謐安然的水蓮花,清麗出塵且不失靈秀可愛。
李隆基輕咳一聲,詢問道:“天色已晚,你不在抹雲樓中休息,為何要在此時前來書房求見本王?”
暮朝被李隆基別扭的模樣逗得噗嗤一笑,精致秀美的臉龐上顯出絕美的笑容,恰如美玉生暈又如明月初升,“咱們之間一定要用這樣的方式才能說話麽?”
李隆基心中一動,唇角微揚,很想傾身上前將暮朝狠狠擁入懷中,親口對她一訴衷情,然而想起暮朝以往對自己的狠心與絕情,李隆基又不禁收起臉上的笑容,板著臉詢問道:“你在此時前來求見本王究竟所為何事?”
暮朝莞爾一笑,上前拉住李隆基的手,柔聲道:“這幾日發生了這麽多事,我猜想你一定心煩意亂、難以入眠,因此特意帶了一樣禮物前來,希望可以助你一夜好眠。”
李隆基眼前一亮,也有些好奇起來,“究竟是什麽樣的禮物,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暮朝看了看兩人交握的雙手,眨了眨眼睛,淺笑道:“此時這個神奇的禮物已經擺在王爺麵前,王爺如此聰明,難道還猜不出這個禮物究竟是什麽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