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豈知生死苦(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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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微微一愣,心中不禁暗自疑惑,那日暮朝毅然斷琴後,可曾露出過這樣悲傷心碎、黯然神傷的神色麽?李隆基皺緊眉頭,苦苦思索卻無論如何也回想不起當日的情形。李隆基默默的凝望著暮朝,隻覺得那張芙蓉麵上流露出的悵然與脆弱是他從來未曾在暮朝臉上見到過的神色。

    李隆基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想要溫柔的將暮朝擁入懷中悉心撫慰,卻聽暮朝苦笑一聲,輕聲歎息道:“在他過世之時,鳴鳳琴便應該陪伴他長眠於地下。既然他都已經不在了,我又何必將鳴鳳琴留在身邊?”

    李隆基聽出暮朝語氣中的懷念與感傷,頓時嫉妒得紅了眼眶,恰在此時,偏又聽到暮楓火上澆油的輕笑道:“將鳴鳳琴留在身邊又有什麽不好?即便是睹物思人也總好過憑空想念與自苦感傷。更何況,你不是還有一個精通音律的好徒兒,若是你願意將你們當年喜愛的曲子教給他,將來你們二人撫琴合奏,以你們相處多年的默契,未必比不上你與那人的心有靈犀。”

    暮朝微微一愣,隨即擰緊秀美出言反駁道:“他們二人明明沒有半點關係,你為何偏要將他們牽扯到一起!這樣的胡話實屬無稽之談,以後我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你拿他們作比較!”

    暮楓目光微閃,頗有深意的凝望著暮朝,唇角微揚,挑眉道:“你又何必如此固執?這麽多年了,難道你還沒有放下那個人麽?”

    暮朝側頭思索半晌,歎息道:“時間所做的,不過是讓你麻木,讓你習慣,但是卻無法讓你放下,特別是對待一個你極為在意之人。有些事情,如果可以想通,瞬間即是所有;如果想不通,一生亦是禁錮。偏巧這禁錮又令你心甘情願沉溺其中,並且甘之如飴,甚至許多年後再回想起當年的往事亦會露出會心的微笑,固執的守著舊時殘留於心底的光影度日,不忍離去,也不願離去……”

    李隆基此時早已經恨得目眥欲裂,隻想抓住麵前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女子問個清楚,究竟在她心中自己置於何地。李隆基隻要一想到暮朝不僅罔顧他的一片癡心,甚至極有可能將他當成了其他男子的替身,便恨得咬牙切齒,雙拳緊握咯吱作響,手背上青筋暴跳,渾身上下皆散發出可怕的寒意。

    李隆基再也忍無可忍,大步走上前去伸手欲將暮朝拉到自己麵前,將心中的所有疑惑問個清楚明白,然而當他的手指剛剛觸及暮朝的手臂之時,暮朝的身影頓時化作嫋嫋的雲煙瞬間消散於李隆基麵前。

    李隆基大驚失色,心慌不已的大聲呼喚著暮朝的名字,絲毫不見平日裏的半分鎮定。李隆基不但沒有尋到暮朝的身影,更加驚訝的發現身邊的暮楓也跟著消失不見,熟悉的鹿鳴琴行逐漸轉化為一片霧氣彌漫的混沌之態,既看不清前方的路途,也尋不見來時的路。

    李隆基心中一凜,仔細回想著剛剛發生之事,雖然尚未查清其來龍去脈,卻覺得其中透著可疑與詭異。李隆基焦急的四處張望,隻見前方不遠處竟然緩緩顯出一條模模糊糊的道路,路上濃霧漸漸消散,露出道路兩旁盛放的大片的紅花,色澤鮮豔、殷紅似血,竟是像極了傳說中的彼岸花。

    李隆基放眼望去,在路上竟有一位身著湖藍色漢服的年輕女子徘徊張望,仿佛是在等什麽人。李隆基見那位女子身形窈窕、長發迤邐,那身形與背影竟似像極了暮朝,不禁心中一喜,連忙奔上前去拉住女子的手臂,卻被手下冰冷的觸感驚得一愣。女子緩緩轉過頭來,容貌秀麗、美目宛然,竟是一張陌生的麵孔。

    李隆基愕然片刻,隨即放開了女子的手臂,皺眉問道:“請問你可曾見過一名容貌秀美的年輕女子從此處經過?”

    那名女子疑惑額看了看李隆基,開口問道:“那位女子是你什麽人?你怎麽會來這裏找她?”

    李隆基解釋道:“她是我的夫人,因為意外與我走失了,我很是擔心她的安危,想要盡快找到她。”

    “你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竟然來這裏尋人?”那名女子無奈的搖了搖頭,美麗的眼眸裏透著些許同情與憐憫,“若是你的夫人當真來到這裏,隻怕你就很難找到她了。”

    李隆基直覺的脊背莫名的竄起一陣涼意,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此處究竟是什麽地方?為什麽我的夫人到了這裏便難有重見之日?”

    那名女子清脆悅耳的嗓音卻使李隆基的一顆心墮入冰窖,震驚得險些停止了呼吸,“彼岸忘川,奈何橋畔,若是你的夫人到了此處,隻怕已經不在人間了。我看你陽壽未盡,本不應來到此處。正所謂人鬼殊途,你即便留在這裏也無法與你的夫人相見。你還是先行回去吧,好好的幫她完成未了的心願。若是你們心意相通、感情深厚,待你百年之後在回來此處找尋她,她一定也會等你的。”

    李隆基麵色一沉,不悅的反駁道:“你胡言亂語的說些什麽胡話,我的夫人活的好好的,才不會來這裏走什麽黃泉路!你若是再敢胡言亂語詛咒她,我一定要讓你為你所說的話付出代價!”

    那名女子聞言一愣,眨了眨眼睛,掩口淺笑道:“你剛剛那副麵冷心狠的模樣倒是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呢!”

    李隆基不由得擰緊雙眉,心中十分厭惡這名女子竟然拿他與他人作比較。李隆基心係暮朝的安危,見暮朝不在此次,自然不願在此多做停留。然而正當李隆基正欲轉身離去之時,卻見一位身著玄色深衣的俊逸男子緩步向他們走了過來。

    李隆基見那名男子舉止優雅、氣度高華,深邃的眼眸光華內斂,淡定從容的神色中隱隱透著不容小覷的威儀,便知此名男子必定有著不凡的身份與才能,論其地位、成就隻怕並不在自己之下。

    藍衣女子在看清那名玄衣男子的容貌後頓時驚訝的瞪大了雙眸,癡癡的凝望玄衣男子半晌,清澈水潤的雙眸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微微揚起唇角,莞爾道:“真想不到我們此生還能再次重逢,好久不見了徹兒……”

    玄衣男子見到藍衣女子的容貌時先是欣喜的勾起唇角,隨即仿佛發現了什麽,眼中迅速的閃過悵然失望的神色。玄衣男子走到女子藍衣女子身畔,莞爾道:“好久不見了,阿嬌,你這麽多年來過得可好?”

    李隆基頓時一愣,心中疑惑道:難道他們便是漢武帝劉徹與其皇後陳氏阿嬌?隻是見他們適才彼此客套生疏的模樣,竟絲毫沒有傾心相戀的夫妻間久別重逢的喜悅與纏綿之態,反而多了幾分怪異的疏離與淡然,莫非正史中所記載的漢武帝深愛其結發妻子孝武陳皇後實屬言過其實,所謂的航武帝為了陳皇後遣散後宮,除了陳皇後所出的漢昭帝劉據以外竟無其他子嗣,其實另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原因。李隆基忽然想起姑母太平公主曾經提及過的關於金屋藏嬌另有別情的野史傳聞,心中越發肯定了漢武帝並沒有正史中記載那般深愛阿嬌。

    李隆基正為自己心中的莫名的不安與惶恐暗自疑惑,卻又聽得藍衣女子柔聲詢問道:“徹兒身邊帶著的可是鳴鳳琴?”

    李隆基聽聞“鳴鳳琴”三個字,頓時心中一凜,立即轉頭望向玄衣男子,打量著他臉上的神色。隻見他微微一愣,臉上現出些許傷感與懷念,緩緩點了點頭。

    “真想不到你直到今日竟然還會將這把古琴帶在身邊……”藍衣女子輕聲歎了口氣,“我能再看一看這把你最喜愛的鳴鳳琴麽?”

    玄衣男子取下深藍色的織錦琴套,將古琴遞到藍衣女子手中。李隆基瞪大雙眼仔細查看,不由得身子一震,原來那名玄衣男子手中的古琴當真是自己曾經在鹿鳴琴行中所見的那把鳴鳳琴。兩把琴不但一模一樣,於細微處也絲毫不差,尤其是在古琴的右側下方所鐫刻的詩句也與自己當日所見完全相同。李隆基回想起當日暮朝的解釋與推脫,隻覺得心中一片酸楚,心頭好似壓著一塊巨石般更堵難過。

    藍衣女子輕輕撫摸著手中的鳴鳳琴,輕輕吟誦著右側以刀筆鐫刻下的詩句,默默的出了半晌神,幽幽的歎息道:“原來徹兒竟也會對一名女子這般長情,不僅對她疼愛入骨,甚至在一些原本你覺得十分無聊的事情上為她煞費苦心,不僅親手在鳴鳳琴上鐫刻下對她的誓約,更加巧妙的將她的閨名隱含其中。暮朝,當真是一個很好的名字呢!”

    李隆基隻覺得自己耳中嗡嗡作響,原來劉徹真正鍾愛的女子竟然和暮朝有著一樣的名字!李隆基懊惱的敲了敲自己疼痛欲裂的額頭,心中的懷疑卻是越發濃重,直覺的認為暮朝必定對自己隱瞞了一些極為重要的事實,而這些均與暮朝真正的來曆與身世密切相關。

    李隆基越想越覺得委屈不甘,隻要一想到自己極有可能被暮朝當成了劉徹的替身便憤恨不已,隻想盡快找到暮朝當麵問個清楚明白。(m.101novel.com)